第48章 平民堪比官員
一個時辰之後,秦明回到了桌旁,眉頭比走的時候皺得更甚。
桌上的飯菜和走之前一模一樣,顯然未動一筷子。
“是什麽人?”黃士良問道。
“暗衛。”
黃士良身子一僵,同樣僵硬的還有旁邊的兩名太醫。
此地距離京城上千裏路程,暗衛跑到這裏,是吃飽了撐的?
更何況,已經有了幾百名郎中,帶著大量的草藥過來。
突然冒出來十幾輛馬車的湯藥,這些暗衛是假的?
“秦大人,你可看清楚了?”
“暗衛的腰牌,下官還是能夠分辨得清。”
“腰牌?你是說,他們未著暗衛服?”
秦明搖搖頭:“沒有。”
“這就奇怪了。”黃士良往椅背上一靠,陷入了沉思。
兩名太醫的臉色已是蠟黃。
別人或許並不是很了解暗衛,可身在京城的他們,提起暗衛這兩個字,除了恐怖,那就是毛骨悚然。
不為別的,隻因為暗衛設在京城的詔獄,他們有幸進去過幾次。
裏麵關押的,沒一個不是身居要職的朝廷重臣。
可他們進去的時候,這些曾經仰著頭,大踏步走路的人,早已經沒了人形。
有人少了胳膊,有人斷了腿,有人牙齒全部被打掉,有人眼睛已經被戳瞎。
鬼哭狼嚎的慘叫聲,無不昭告著詔獄就是一座活生生的人間煉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慘叫的資格,就像那些被割掉了舌頭的大臣。
他們蜷縮在地,一動不動,進行著無聲的反抗。
不過,這沒有用。
太醫院的太醫,一半的作用是為皇室診斷把脈,還有一半的作用,就是為詔獄裏麵的人犯續命。
好讓他們保持著一口氣,繼續承受暗衛們的酷刑。
“黃大人,要不,趁著那批草藥還沒有賣掉,運回來發放給百姓吧。”太醫曹旺戰戰兢兢地道。
“什麽草藥?京城運來的草藥,不是都發放給受災百姓了麽?難不成,曹太醫還夾帶了私貨?”黃士良穩如老狗的道。
“黃大人,那些暗衛。。。”
“曹太醫,我們都是奉命來定西賑災,不同的是,我運的是糧,你帶的是藥。現在百姓有飯吃,有藥服用,我們的使命也就算是完成了。”
“上對得起皇上,下對得起百姓。”
曹旺還想繼續分辨,可再想想,事已至此,除了咬緊牙關死不承認,好像也真的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草藥雖然還沒賣出去,秦知縣卻是已經預付了自己一千兩銀子。
即便是此刻退還回去,貪汙受賄的罪名,還是脫不了幹係。
到時候,除了殺頭,很有可能株連族人。
隻得搖搖頭,不再說話。
“黃大人,那這十五車湯藥,到底怎麽辦?”秦明火急火燎地問道。
黃士良眼睛一瞪:“既然暗衛來了,那就代表的是皇上。全盤接受,明日一早就給百姓發放下去。”
秦明怔了一下,隨即眉開眼笑:“大人高明。”
看著兩名太醫依舊跟死了親爹一樣哭喪著臉,又道:“瞌睡的時候剛好有人送來了枕頭,兩位太醫還煩惱個什麽?吃菜吃菜。”
經這麽一點撥,曹旺也是恍然大悟。
這些湯藥若是管用,自己之前發放給百姓的哪怕全是調包的無用草根,哪又如何?有人能治病就行。
這些湯藥若是無用,自己沒治好瘧疾,也是因為藥性相克,被人衝淡了。
隻是,之前自己發放的那些草藥,若是碰上了懂醫術的人,終究還是個把柄。
黃士良明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秦大人,那送藥的車隊裏麵,是否帶有郎中?”
“都是百姓打扮,一個個身強力壯皮膚黝黑,應該沒有吧。”
“沒有就好。”
“黃大人,您要不要也去見見那些暗衛?”
黃士良搖了搖頭:“那些暗衛既然沒穿侍衛服,想必是不想被外界知道,本官也就不用專程去見他們。”
“等他們有事找到本官的時候,本官再客氣的接待就是。”
談話間,秦明招呼下人重新熱了菜品。可幾人哪有心思再去夾菜,草草的喝了幾碗酒準備散場。
“黃大人,您說,隴西,臨洮兩縣,會不會也收到了這樣的湯藥?”秦明叫住了準備出門的黃士良。
“這個,也不是不可能。”
“你立即派人通知兩縣,若是有人送藥,照單全收。”
“不過,此事你就沒有問那送藥的人,其他兩縣有沒有送藥?”
“這,這個下官還真給忘記了。下官看見那暗衛的腰牌之後,心中已經有點驚慌。。。”秦明結結巴巴的道。
“慌什麽,越慌越容易出岔子。暗衛也是人,這麽大老遠地跑來,你以為他們也心甘情願?”
“那,黃大人,要不要給他們也。。。”秦明搓了搓手。
“找死是不?”黃士良冷冷地道,“在沒有熟悉,了解之前,飯菜都要給他們提供最差的。”
“下官愚鈍,下官明白了。”
直到天色漸漸變暗,方道長那一裏寬的隔離帶也隻完成一小半。
此處雖然是個峽穀地形,南北可足足有著十幾裏長。
蔣獻也看得有點著急,命令自己的一部分手下幫著幹活,另外一群人則是架起篝火,幫大家照明。
餓了就啃一口幹糧,渴了有從村子裏拿過來的井水。
東方天空微微發亮的時候,整個隔離帶才算是徹底完成。
“方先生,今天怎麽辦?大夥原地休息一天還是?”蔣獻來到了方道長身邊。
“稍作休息就行,哪能休息一整天。多虧此次受災區域南北都有著山脈作為自然屏障,我等隻需要再去西邊做出來一道隔離帶,便可以專心給百姓用藥治療了。”
“對了,蔣頭領,這塊隔離區域,您還是要盡快和衙門取得聯係,讓他們派人過來進行鎮守。我們都是平民,對於來往的行人,也不好過多地加以阻攔。”
“這個方道長放心。”蔣獻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日上三竿的時候,隴西縣尉才帶著十幾名官差和百十名民夫來到了隔離區。
方道長雖有不滿,也不便說什麽。
仔細地交代了隔離區域的重要性之後,帶著竹田縣的漢子緩緩離去。
蔣獻走了幾步,又返回身,對著隴西縣尉悄悄亮出了暗衛腰牌。
“沒有得到方先生的同意之前,你若是敢放過一個行人,我隨時砍了你的腦袋。”
直到所有人的身影已經漸漸模糊,隴西縣尉還愣愣地站在原地,摸著自己的脖子。
“縣尉大人,您看這太陽曬得人心裏發慌,要不,就讓那些民夫在這裏守著,順便添加艾草就行,咱們去旁邊的那個村子裏麵涼快涼快吧?”
“涼快?是想腦袋搬家嗎?都給我守好了,一隻鳥兒都不許飛越隔離區域。”
沒有了馬車,方道長一行人隻得步行,臨近晌午的時候,才到達了隴西縣城。
城牆外麵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地躺著上千名百姓。
烈日當頭,一個個卻臉色蒼白,蜷縮著身子,時不時的還抽搐一下。
方道長心頭一緊。
昨晚自己已經安排了湯藥送往三縣,難不成沒有給隴西縣送到?
瞅著那些連抽搐都已經不會的百姓,應該已經感染瘧疾多日,若不及時服藥,隨時都會失去性命。
“蔣頭領,這隴西縣不知何種原因,竟然沒有給百姓分發湯藥。”
“方道長不必擔心,我們進去問問便知。”
王虎也是氣憤不已,就要第一個衝進城去,被方道長一把拉住。
“王大人,我們此刻隻是百姓,不可莽撞。”
“哪有這樣當縣令的,對百姓的生死不聞不問,你別管我,我進去找到縣衙問個究竟。”
“王大人,您忘了陳大人臨走時對我們的交代?”
“他可是說,一切以救治百姓為第一,不可鬧事,不可暴露身份。”
王虎憤憤地道:“我去找他們縣令,就是要救治百姓。”
“可是,您現在隻是平民的身份,若是鬧出事情來,被他們扣留,這些百姓誰去救治?”
“西邊的隔離區域,我們還沒有建立出來呢。”
王虎心中的怒氣還是沒有消散,看了一眼城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說話間,蔣獻已經走到了城門口。
“站住,隴西縣爆發災情,閑雜人等不許進城。”兩名官差長槍橫握,擋住了他。
“帶路,隴西縣衙。”
說著,蔣獻再次亮出了暗衛腰牌。
沒過多久,城門裏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眾多官差搬出了十多張桌子,在城門口一字排開。上麵各自放了一個大盆,裏麵是淡黃色的治療湯藥。
身穿官服的隴西縣令更是一馬當先,拿著木瓢,做好了發放湯藥的準備。
蔣獻笑著走了過來:“方先生,我們走吧。”
“隴西縣已經開始分發湯藥,您不是說隔離區域要首先完成麽,我的兄弟們留下一部分,多出來的馬匹你們騎上,咱們即刻趕往定西。”
方道長思量了一下:“稍等,這裏的百姓病情複雜,我得去和那縣令大人交代一番。”
“我陪你過去。”
方道長來到了城門口,對著隴西縣令雙拳一抱:“縣令大人。”
瞅著身後的蔣獻,隴西縣令急忙笑臉相迎:“先生請講。”
“這裏的百姓,病情很是複雜,請大人先為那些不能動彈的病人分發湯藥,若是他們已經不能自行服藥,還請隴西縣的官差大人們施以援手。”
“好好好。”
“還有一點,正常的病人,分早中午服用湯藥一天便可沒事,那些病重的百姓,請縣令大人為他們多加一天的劑量。”
“好的,下官明白。”
下官?我穿著的隻是百姓服飾,這隴西縣令為何自稱下官?
難不成是因為蔣獻,蔣頭領?
心中雖有疑惑,可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
詳細地交代一番之後,方道長一行朝著定西縣的方向奔赴而去。
一路上,凡是遇到百姓,都會停下來,分發了湯藥再繼續趕路。
臨近定西縣城的時候,剩餘的五馬車湯藥,已經被分發了個幹幹淨淨。
瞅著遠處的定西縣城,方道長想起了隴西縣外百姓的遭遇。
“蔣頭領。”
“嗯,方先生請說。”
“您可否安排人分別在定西臨洮兩縣,協助分發湯藥?一路過來,我已經發現了不少的重症百姓,他們需要兩倍的湯藥才可以痊愈。”
“而開辟另外一條隔離區,徹底切斷瘧疾繼續外擴迫在眉睫,我已經沒有時間去叮囑這些事情。。。”
“方先生盡管先去,我安排好這兩處的事情之後,帶著人來守護西隔離區。”
“那就有勞蔣頭領了,我替這些受災的百姓,先謝謝您了。”
“謝我幹什麽,若是疫情平息,真正應該感謝的,是你,和你帶來的那些湯藥。”
一介百姓,能夠如此地在意他人疾苦。
很多官員,都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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