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至暗時刻
轉眼幾個月過去，王建國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周為民真的平反了，吉大派人派車過來接他，不過周為民卻跟單位告了假，說是等高考結束再回去報到。
周為民補發了工資，他讓王建國開著四輪子，拉著他去供銷社買了酒肉和點心，回來跟全體知青喝了一頓大酒。
周為民喝多了，一個勁囑咐李沐他們努力學習，畢業後為國家建設添磚加瓦，李沐還是第一次看見周為民如此激動和放鬆。
一遍遍朗誦主席詩詞，一遍遍朗誦送總理的詩歌，最後所有人都醉倒在了集體戶的大炕上。
半夜李沐渴醒了，睜眼一看王建國正坐在凳子上抽煙，見李沐醒了衝他點點頭。
“我就沒敢走，怕炕洞子串煙熏著人，這炕明天得找人掏掏了，你們這些孩子哪會弄這個。
老周是好人啊，為了你們寧可多待一個月，你們可別把人家好心當驢肝肺，多考出去幾個，給咱奮鬥二隊爭口氣。”
李沐披著棉襖下了炕，點根煙坐到了王建國身邊。
“建國叔，這次高考公社沒說指標咋給？”
王建國歎了口氣：“我側麵問了問孫玉書，指標不多，知青點也都去找過公社領導，公社李書記的意思是按摸底成績排大榜，他爭取跟縣裏多要幾個名額，弄好了能有二十個。
要我說老周是你們一輩子的貴人呢，別處的知青可沒你們這麽好的條件，弄來個大學教授給你們補習。”
李沐差點跳起來，如果真是全公社拉大榜，他們集體戶的成績絕對差不了，很可能把前麵的位置都給占了。
見李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王建國歎了口氣：“不過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我聽說高考政審挺嚴格，你們中不少人的父母帽子都沒摘，可能會受影響。”
李沐原本笑嗬嗬的臉立刻就白了。
“建國叔，您的意思光過公社這關沒用？”
王建國點點頭：“我打聽是這麽回事，排完榜還要報到縣裏市裏，一層層篩選，避免考試時候因為政審被刷下來，白占了指標。
現在工農兵大學生也取消了，縣裏市裏孩子都跟你們站在一塊跑，競爭得有多激烈？”
李沐腦袋嗡嗡的，周為民喜歡他不光是因為倆人談得來，還有個原因是他學習成績最突出，按照周為民的說法，這個集體戶就考出去一個，也一定是他李沐。
可現在王建國的話，等於當頭給了他一棒子，他很了解王建國，這個老黨員絕不會無的放矢。
李沐完全沒了困意，跟王建國一根一根地抽煙，最後把全屋的人都嗆醒了，一看窗外才剛有點霞光。
李沐早飯都沒吃就去學校上課，兩節課他都無精打采的，從學校出來往牲口棚走，遠遠看見了金旭和周為民，也朝著牲口棚過來。
金旭的臉色不咋好看，扛著鋤頭無精打采。
“昨晚王書記跟你提政審的事了？”
李沐點點頭沒吭聲。
金旭看了看周為民，後者拍了拍李沐的肩膀。
“年輕人咋能遇事就打退堂鼓？現在政策一天比一天好，你沒看我都平反了？說不定你父母也很快平反，等著你的是嶄新的日子，即使今年你沒機會，你也一定要堅持學習，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出去。”
金旭拉拉李沐的袖子，也對著他點頭，李沐苦笑了一下算是對二人做了回應。
接下來的時間進入了衝刺階段，小學校的燈火幾乎徹夜不滅，王建國考慮到知青都在備戰高考，也不再給集體戶派工。
報誌願的方向幾經篩選，大概也都有了目標。
李沐、金旭和張峰都想考吉春醫學院，張峰是因為畢業分配能走父親的關係，而金旭則是單純想跟李沐在一起。
魏翔和陳靜成績差些，準備報考商學院，所有人的選擇都很穩妥保守，畢竟這不僅僅是考大學，而是博返城的機會。
這段時間一直沒見到孫慧慧，李沐心裏居然有點悵然，總覺得缺點啥。
摸底考試成績出來，奮鬥村集體戶居然有九人上榜，其中就包括李沐金旭和張峰，魏翔勉強擠進了前二十，不過陳靜出局了。
摸底考試後周為民走了，臨走時拉著李沐的手，囑咐李沐一定給他寫信。
但高考前李沐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們上榜的九人裏，隻有三個人政審合格，李沐被刷了下來。
金旭和張峰拿到了準考證，看著垂頭喪氣的李沐，金旭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金旭和張峰回家準備高考，集體戶熱情洋溢的全員備戰，最終黯然收場。
奮鬥村集體戶一下子考出去三個人，震動了整個前進公社，金旭和張峰都考進了吉春醫學院，縣裏和公社的主要領導都過來慰問，當然說得最多的是讓大夥兒安心搞生產，機會每年都有。
臨報到前，金旭又回來一趟，拉著李沐去了河邊。
看著緩緩流淌的河水，金旭的神情很糾結。
“你還記得嗎李沐，當年你就是從這裏跳下河，把我從冰窟窿裏拖上來的，你不知道，當時我下半身都凍木了，身子一直往下沉，你就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高考的結果我沒想到，早知道這樣我寧願留下來陪你，你別灰心，我在醫學院等你，明年你一定能考上。”
李沐苦笑了一下：“你不用安慰我，政審不合格考學當兵都不行，我早有心理準備，其實一輩子紮根農村也不錯，現在政策變了，農村的日子也能慢慢好起來。
忘了我吧金旭，從現在開始，我和你就成了兩條鐵軌，很難再有交集，張峰喜歡你，你要抓住機會。”
金旭瞪著李沐不說話，眼淚無聲地往下流，李沐強壓著給她抹眼淚的衝動，起身就走，身後傳來了金旭難以壓抑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