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提點

集體戶的炕頭上，周為民了解一下大夥學習的情況，又翻看一下教材，很快就畫出了學習範圍。

突擊學習理科不現實，所以他的意見是，利用有限的時間將高中文科知識學完，然後積累鞏固，憑他的經驗看，參加今年的高考還是有希望的。

教材不夠，周為民讓大夥準備本子，他會根據曆屆高考出題情況，挑重點讓大夥記筆記。

第二天開始，奮鬥村小學的燈一直點到後半夜，十幾個大齡青年坐在課桌前，認真聽講記筆記，可誰都沒注意到，一個圍著紅頭巾的姑娘，已經眺望教室的燈火好幾次了。

周偉民的教學極有特點，語文、政治、地理、曆史多數都脫稿講課，除了必需的書本知識，他引申開來的內容極其豐富，數學和英語就嚴謹了一些。

操場上的木絆子和煤坯燒得很快，李沐本想找王建國要點兒支援，可第二天一到學校，牆邊已經堆了不少柴火，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

很快就到了三月初，奮鬥小學開學，社員們也開始春耕了，李沐每天除了到點兒回來上課，剩下的時間都在牲口棚。

春耕主要還是靠牲畜，所以飼喂就要更精心，甚至要用點草藥給牲口驅蟲開脾胃。

周偉民沒事也跟著過來，很快倆人就熟絡起來。

“李沐，我看你用草藥分量很隨意啊？你是自己摸索的？”

李沐尷尬地一笑：“我爸是家傳的中醫，但他反對我碰中醫這個行當，我就偷著看藥典琢磨，治治牲口還行，治人容易出問題。”

周偉民一愣：“你父親為啥不讓你幹中醫？醫者自古就受人尊敬，救死扶傷是多高尚的職業啊？”

李沐苦笑一下沒再說話，他不想提家父的舊事，別說現在父親被打成了反革命，就是沒被打倒也很難原諒父親犯過的錯誤。

那可是給敵人治過傷，在他這樣的革命小將眼中，那絕對是要打翻在地，再踏上億萬隻腳的。

周為民見李沐不願意提及這個話題，用手推了推眼鏡。

“李沐我覺得你擺弄藥材很有天賦，我推薦你讀吉春醫大，我跟中醫學院的郭教授很熟悉，隻是不知道他現在在幹嘛。”

李沐立刻感了興趣：“郭教授是研究中藥的？”

周為民點點頭：“郭教授是中藥學的專家，在全國都有名，如果你能考上中醫藥學院，我會推薦你讀他的研究生，當然前提是你得能考上。”

李沐連連點頭，這年頭有推薦最少能頂十分。

周為民跟李沐成了忘年交，漸漸知道了李沐父親的情況。

“隻是在反動派的醫院當過醫生，就給打成反革命？這不是胡扯麽？”

不過周為民很快就閉嘴了，因為他自己也是個反革命。

李沐見周為民忽然臉色難看起來，明白他又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

“周教授，廣播報紙上都說落實政策了，您的問題應該很快就能平反了吧？”

周為民歎了口氣：“那件事全國牽扯的人極多，而且很敏感，除非把那件事給翻了案，否則很難落實政策。

不過你爸這個反革命有點兒牽強，或許比我落實政策還要早呢。”

聽了周為民的話，李沐的心裏居然有了一絲希望，他沒指望家裏給他找關係返城，但起碼逢年過節他能有個回去的家，家裏有父母兄妹，不再是冷鍋冷灶的空屋子。

民辦老師當得挺開心，李沐是真實地感受到了農村孩子的質樸。

以前許是受社員的影響，村裏的孩子對知青都不是很友好，認為他們偷雞摸狗，幹活耍滑，可他換成老師的身份後，家長和學生對他180°大轉彎，客氣的不得了。

李沐用上了周為民的講課方式，寓教於樂，深受孩子喜歡，兩個月後的全公社數學競賽，奮鬥小學的參賽隊伍，居然戰勝了中心校，奪得了冠軍。

原本李沐不是很在意這些，但接下來中心校領導，縣教育局領導輪番來聽課，倒是讓李沐感覺到了一絲不同。

他從未指望民轉公，他的目標還是考出去，現在縣裏和公社都掛了號，對他也算件好事，起碼要名額的時候他能找到接洽的領導。

孫玉書也來聽課了，李沐不清楚貧宣隊長出身的孫玉書，能不能聽懂他在講啥，但從孫玉書眯著的小眼睛裏麵，李沐看到了極度的猥瑣和陰險。

聽完課孫玉書裝模作樣地拍拍李沐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小夥子挺上進，看樣子農村的高粱米飯苞米麵沒白吃，好好幹。”

李沐跟著他去了集體戶，見到女知青孫玉書的眼睛明顯瞪大了一些，握手的時間也遠遠高過男同學。

金旭是戶長，即使再膩味孫玉書，也隻能掛著假笑有一句沒一句地應承著，直到孫玉書被王建國拉走，金旭才長出了一口氣，趕緊去洗手。

“一看見他那雙眼睛和那口大黃牙我就惡心，他要再不走我就該吐了，他好像從沒刷過牙，那味兒！”

邊上的陳靜捂著嘴幹嘔了一口，剛才孫玉書跟她親密交流的時間最長。

“陳靜你得小心點兒，孫主任看你的眼神都直放光，別是想把你也調公社去。”

陳靜比較沒主見，一聽張峰這話臉都白了。

傍晚王建國來了集體戶，將李沐拉到了外麵。

“今天孫主任說的話你沒啥感覺？”

李沐搖搖頭：“我能有啥感覺？人家是領導，我以為他跟下麵都那麽說話呢。”

王建國白了李沐一眼：“你小子沒個進步，這點事兒都看不懂？他那是點你呢，憑你現在的工作成績，想要轉公辦教師條件夠了，不過孫主任的關係，得你自己去走動。”

李沐頓時就傻了，他壓根兒就沒想過民轉公的事情，他可不想一輩子爛在這山溝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