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為民
卷上根蛤蟆煙，李沐跟著金旭走到了房山頭。
“我上午去學校找你了，見你跟孫慧慧在屋裏我就沒進去，你是真想在這裏紮根？”
李沐搖搖頭：“我做夢都想回城，狗才願意爛在這耗子不拉屎的地方呢！”
金旭臉色緩和了一些：“你要是不想留在農村當上門女婿，就別再招惹孫慧慧，她對你有意思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你不躲著點兒還往上貼？
張峰到現在都沒回來，我聽說他爸已經回衛生局了，雖然暫時沒安排實職，也享受正局待遇，張峰很可能是我們集體戶第一個返城的知青。”
李沐從金旭的臉上看見了一絲羨慕。
“金旭你爸不也從幹校回來了嗎？你爸沒說啥時候把你弄回去？”
金旭歎了口氣：“我問了，我爸說現在市裏的政策是，要麽招工，要麽就是上學，否則戶口根本就不給落，我爸就是汽車廠的工程師，哪有本事給我安排工作？”
從羨慕到失落，短短幾分鍾，李沐從金旭臉上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金旭父親好賴也是個平反的工程師，自己爹媽卻隻是工人，他想靠招工這條路回城，幾乎是沒希望了。
“你沒看我把高中課本都帶回來了嗎？咱們集體戶這些同學，能靠家裏給安排工作的屈指可數，幹脆就都別抱幻想，抓緊複習高中課，憑本事把自己考出去。”
說到這兒金旭瞪了李沐一眼：“我可告訴你，複習最怕受幹擾，這段時間別老想那些沒用的。”
李沐看著走遠的金旭一頭霧水，自己幹啥了？不就是摸了孫慧慧的手嗎？金旭的反應咋這麽強烈？
初八張峰才回來，一個旅行袋裝得滿滿的，都是煙酒和一些平時看不到的點心。
“我爸這一平反，家裏過節就沒斷過人，這都是我媽讓我給大夥帶回來的，就當是給大夥拜個晚年了。”
跟走之前截然不同，張峰理了發，還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海軍藍，頭上的軍帽都是新的。
魏翔過去打開一盒人參煙，丟給李沐一根。
“我說峰子，看這形式你快返城了啊？還回來幹嘛？舍不得我們哥幾個？”
張峰嘿嘿一笑：“返城有政策，我爸最反對的就是搞特殊化，不過我回來也是要告訴大夥一個好消息。
市裏的政策放寬了，不光是國企，有集體企業的招工名額也給落戶口，家裏能找關係得趕緊找，現在街辦企業都不好進了。”
柔軟的煙氣入喉，反而讓習慣了旱煙的李沐一陣咳嗽，他爹媽還在牛棚改造，他就是那種又沒關係又沒人管的棄子。
張峰的消息，讓屋裏的知青臉色各異，跟李沐一樣頹廢的還有幾個，都低著頭默不作聲。
金旭起身拍拍手：“同學們，張峰的情況咱們比不了，不過想返城也一樣有機會，李沐現在當小學代課老師，我想讓大夥趁著貓冬去學校複習，參加今年的高考，即便考不上大學，考個中專不也能回城嗎？”
說著話金旭將帶回來的教材擺到了炕沿上，她的話再次讓集體戶裏的氣氛熱烈起來。
吉春一中可是吉春的重點高中，能考上一中的孩子都是尖子生，即使被埋在黑土地裏五年，依舊難遮其原有的光芒。
現在難的就是沒老師，他們都是高一下鄉的，高中課等於沒上，現在別說在奮鬥二隊，就是在前進公社想找個高中老師都很難。
“我記得鄉農農機站有個下放的老頭，好像是吉大的一個教授，要不咱們去看看？”
魏翔的話讓所有人眼睛一亮，可馬上大夥又都蔫了。
“要是以前，咱們就說要拔白旗鬥右派，還能利用紅衛兵的身份把教授弄到村裏來，可現在你有啥理由讓人家來？咱村一共就那麽幾台東方紅，還用人家天天來修？”
張峰話音未落李沐忽然站了起來。
“也不是沒可能，不過這事兒得找一下王建國，小學校奇缺老師，要是王建國能去公社協調，把老教授弄到村小教書，那這個問題不就都解決了。”
“大夥看看書，我跟李沐這就去找王主任。”
金旭拉著李沐就跑，很快就跑到王建國家。
王建國一聽李沐的想法，叼著煙袋盯著李沐和金旭看。
“你倆打的啥主意以為我不知道？啥學校缺老師？明明是你們知青自己找老師，但這事兒可不好辦。
你們說的周老師我知道，當初可是被打成反革命的，雖說現在革委會沒了，也不是隨便就能動的。”
李沐一愣：“反革命？一個教授咋成反革命了？”
王建國抽了幾口煙。
“要說這事兒也怪老周自己，76年總理逝世，北京不是弄出個4.5運動麽？周教授居然在學校內參上發了幾篇悼念總理的詩，就這麽被打成了反革命。
我讓你們別惦記就是因為這個，現在“四人幫”被打倒了，4.5事件可能很快就翻案，到時候人家落實政策走了，咱們不是白忙活？”
金旭瞪著眼看看李沐，又看看王建國，忽然一把拉住了王建國的手。
“老書記您就想想辦法吧，哪怕能教我們一個月也行，您看需要啥，我一會兒就給您拿些煙酒過來，您去活動活動？”
王建國楞眉楞眼地看著李沐和金旭，他根本不知道，周教授的到來，將徹底改變集體戶十幾個人的命運。
張峰拿回來的年貨派上了大用場，金旭逼著他貢獻了一條好煙兩瓶好酒，王建國拿著去了鄉裏，沒想到還真把周教授給帶回來了。
周為民五十多歲，頭發花白身形消瘦，但鏡片後麵的眼睛卻睿智而又慈祥，看著李沐他們一群知青，還沒說話就露出了笑容。
“你們的想法王書記跟我說了，在這麽艱苦的環境中，你們依舊能保持高昂的學習的熱情，這讓我很高興，這才是當代青年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