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早春的風

一見李沐傻呆呆地看著自己，孫慧慧小臉一紅：“你看我幹啥啊？不就一天沒見我還能變樣啊？趕緊讓我進屋，都凍死我了。”

坐在炕上孫慧慧還一直在搓手，兩隻手凍得通紅，地上的條絨棉鞋都被雪打濕了，看著像在大雪地裏走了很久。

“慧慧你不是去城裏相親了嗎？看你這樣子像是在外麵走了很久啊？”

孫慧慧白了李沐一眼：“我去相親了你不高興？你不是就怕我纏著你嗎？

昨天一大早就被我媽逼著進城了，說是去看我二姨，沒想到是給我介紹對象，那人比我大七歲還是二婚，我今天一大早就偷著跑了，大客車到公社才早上六點，我是一直走回來的。”

孫慧慧用手揉著腳一臉幽怨，李沐恨不得把那雙腳抓過來塞到懷裏，替她暖一暖，可一想起孫老六的那番話，剛冒出來的熱乎氣，瞬間又化為烏有。

孫慧慧明顯感到了李沐的情緒變化，原本撒嬌一樣的神態一下凝重起來。

“你咋了？你聽誰說我去相親的？有人跟你說啥了？”

李沐苦笑了一下：“其實也沒啥，人家說的沒毛病，我要是你爹媽，也不願意把你嫁給我這種二流子。

我們下鄉說是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可事實卻是給農民找麻煩，有些人骨子裏就沒把自己當成農村人，偷奸耍滑混日子，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整人上。

所以很多人才會罵我們是敗家子，畢竟人活著不能光靠喊口號，還是要吃飯的。”

孫慧慧詫異地看著李沐：“李沐哥你不是那樣的，你有文化懂得多心眼兒又好，就連周教授都誇你是個人才，是他們不識貨而已。”

李沐歎了口氣不再說啥，去廚房熱飯了。

孫慧慧坐在炕上都快哭了，她沒想到自己去相親，李沐的反應會這麽大。

其實李沐此時更難受，孫老六兩口子的態度，讓他明白他跟孫慧慧之間隔著一道很深的鴻溝，他也是第一次發現，在別人眼中自己是如此不堪。

既然這樣，自己又何必非要纏著孫慧慧？

兩人默默地吃著飯，慧慧頭上的霜化了，弄的頭發濕漉漉的，抿著嘴很委屈，不時偷看李沐一眼，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李沐心裏挺不是滋味，孫慧慧爹媽瞧不起他又不是這丫頭的錯，百十裏地一大早偷著跑回來，在大雪地裏走了兩個多鍾頭，不就是為了見他嗎？

往孫慧慧身邊靠了靠，李沐摸了摸慧慧的頭：“傻丫頭，我沒怪你，你還小，把感情和婚姻看得太簡單，你是你爹媽考慮得沒錯，你應該找一個條件更好的男人，跟著我隻會吃苦的。”

孫慧慧一把抓住了李沐的手：“你別再說了，我以前都告訴過你，你要是能考出去我絕不纏著你，但你要是真留在奮鬥村，我除了你誰都不嫁。”

孫慧慧探著身子往前靠，慢慢閉上了眼睛，一股青春的氣息讓李沐情難自控，他歪著頭湊過去，可臉都沒貼上院子裏就傳來了一聲怒喝。

“你這不要臉的丫頭趕緊跟我滾出來，也不說一聲就偷跑了？你媽和你二姨都急死了！”

屋內的二人嚇得趕緊分開，孫慧慧驚慌地喊著就出來，下地穿上鞋就往外跑，窗外慧慧爹扯著她邊走邊罵，孫慧慧低著頭一溜小跑，眨眼就沒影了。

下午王建國就把老孫頭拉回來了，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老孫頭真的是急性腦梗，而且公社衛生院的老中醫是用針灸給治好的。

老孫頭在救護車上一直拉，都拉褲子裏了，不過那個老中醫卻說李沐的藥茶對症，及時降下了肝火，否則老孫頭都可能造成腦出血。

李沐弄的藥茶，等於是救了老孫頭一命。

王建國和孫壯來集體戶把李沐一頓誇，這下子李沐二流子的惡名，算是徹底給掰過來了。

臘月二十九一大早，李沐就套上車，準備去公社匯錢，他估計孫慧慧讓家裏看得死死的，再沒機會過來找自己了。

年根上公社賣東西的老鄉更多了，但基本都是農副產品，小雞蘑菇幹菜啥的，李沐給老叔匯完錢，去供銷社想給孫慧慧扯塊花布，就在供銷社的顯目位置，李沐第一次親眼看見了電視機。

一天時間供銷社簡直變了個樣，原本張貼最多的就是樣板戲的劇照，現在都換成了港台歌星的海報，掛曆上的泳裝明星照片，引得無數老鄉圍觀。

錄音機、洗衣機、電視機，以前很少見到的家用電器，也第一次出現在了鄉供銷社，錄音機裏正播放著卡帶，是羅大佑的童年。

電視機打開著，上麵是個球形的信號，並沒演節目，但即便如此，櫃台前也擠滿了人，每個人眼中都冒著光。

一台十四寸黑白電視機的價格，讓李沐咬碎了後槽牙，居然要五百多塊。

李沐現在有集體戶這個大家庭養活著，民辦教師的工資幹攢，可即使他一直這麽幹下去，而且不娶妻生子，想買電視都不知道要攢多少年。

瀏覽著閃光發亮的家用電器，李沐最終狠狠心，花十八塊五買了台寶石花牌的半導體收音機。

花布品種很多李沐看著眼花，尋思等慧慧能上街再說，趕車回到集體戶，他下窖拿出些菜，又把大豆腐切好凍上，年貨就算備齊了。

收音機拿回來李沐就一直擺弄，此時正播放著流行歌曲，這讓很少聽到港台歌曲的他感到耳目一新，同時也讓他對未來的生活更加憧憬。

窩在山溝裏的李沐根本不知道，大山外麵的世界，正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已經跟這個時代完全脫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