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蒼白的愛情

沉吟半晌,李沐還是問了一句:“慧慧,咱倆的事兒滿屯子人都在傳,你還天天往我這兒跑,真不怕人說閑話啊?”

慧慧呆了一下:“其實沒啥可擔心的,我雖然沒文化,看過的書也不多,但我看過電影聽過戲,知道啥叫愛情。

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男人,如果我連喜歡你都不敢,那我就真不如戲裏麵的劉巧兒了。

至於咱倆成不成要看緣分,如果你注定要回城,那就證明咱倆緣分淺,不管結果如何,我愛就愛了才不會在意別人咋說。”

李沐沒想到十八歲的孫慧慧,居然對感情如此看得開。

自己拿不定主意,隻能說明他對孫慧慧的愛還沒到那種程度,而慧慧應該想了很久,即使明知道沒結果,也舍不得放掉抓不住的情感,那說明對他已經愛到了骨子裏。

看著低頭不語的孫慧慧,李沐心裏五味雜陳,他插隊六年,也就是今年給慧慧買了點兒東西,平時都是孫慧慧照顧他。

在感情和未來之間做選擇,他的心明顯偏離了感情,這讓李沐心裏有了一種負罪感。

“大過年的別想這些,快吃飯湯都涼了。”

孫慧慧夾起幾塊肥肉放到李沐的碗裏,笑容很勉強。

下午王建國把工資給李沐送來了,正式的民辦教師工資是二十七塊五,李沐雖然沒編製,可村裏研究決定,還是按照在編的教師給他發工資。

一年下來李沐居然發了三百多,長這麽大李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為了感謝王建國的照顧,李沐把自己那一半醬油醋都給了王建國。

一遝大團結李沐數了又數,盤算著明天帶孫慧慧去趟縣城,經過中午的事兒,李沐對高考的欲望變得沒那麽強烈了。

按照孫慧慧的說法,一切隨緣,考上就去上學,考不上就繼續紮根農村,他忽然覺得紮根農村也沒那麽可怕,自己這一年不也看見錢了嗎?

他準備留出一百塊錢押兜,給弟弟妹妹再匯一百,剩下的錢都給孫慧慧花。

晚上孫慧慧居然沒過來,李沐一臉惆悵地看著窗外,一直等到天黑,晚飯都沒胃口。

第二天一早孫慧慧還沒過來,李沐開始擔心了,不知道慧慧出了啥事。

他抄著袖子站在集體戶大門口遠遠看著,白茫茫的村道上一個人也沒有,打聽都找不到人。

越想越不對勁,李沐披上大衣就往屯子裏走,迎頭正碰上了老孫婆子。

“哎喲李老師,這是要去哪兒啊?過年你也沒回家?”

老孫婆子像是忘了偷雞的事兒,看見李沐挺客氣。

“孫大娘啊?我過年在集體戶看家,沒事上建國叔家串串門。”

老孫婆子一把拉住了他:“孫建國沒在家,上公社了,去我家待會唄,我小孫子回家總叨咕你,說你對他可好了,在我家吃完飯再回去,你一個人弄口飯都費勁。”

也不管李沐願不願意,老孫婆子就把他拽進了屋裏。

老孫家跟孫慧慧家是親戚,從慧慧那兒論的話,李沐得管人家叫六嬸。

一進屋孫老六正在炕頭坐著,見李沐進來趕緊招呼上炕,還特意打開一盒大生產,給這煙抽明顯是拿李沐當幹部了。

“六叔今天沒去鎮裏啊?公社年前挺熱鬧的,我看見有擺攤的了,年貨兒還挺全的。”

孫老六擺擺手:“家裏該買的都買了,一年到頭剩不下幾個錢兒,過年差不多就行了,俺老農民拖家帶口的,不能跟你比,你就一個人,還賺兩份工分。”

李沐一聽這是話裏有話啊?

“六叔我也剩不下幾個錢,集體戶那點工分供嘴都不夠,當老師也隻是暫時的。”

老六看著李沐:“李沐我一直覺得你小子行,文化程度高,腦瓜子也活泛,這眼瞅就要包產到戶,興許自由市場也能放開,你是塊賺錢的料。

你咋不琢磨弄個民辦老師的編製?到時候旱澇保收,房子也不用蓋,就住集體戶的房子,在這兒再娶個媳婦小日子不是挺美的?”

李沐嘿嘿一笑:“六叔光替我想美事兒,弄個編製哪有那麽容易?你沒看全公社多少代課老師等著呢?我又不是本屯子的坐地戶,分地也沒我份,指著民辦老師那點錢,哪個姑娘能跟我?”

孫老六悶著頭抽了幾口煙:“李沐,我也不瞞你,一大早我四嫂(慧慧媽)就領慧慧進城了,說是給慧慧相個對象。

我知道你跟慧慧倆人好,可當老人的誰願意孩子過緊吧日子?你雖說現在帶著課,但畢竟沒房沒地的,而且這成分……

不過你別灰心,讓你六嬸再幫你相看個合適的。”

李沐連忙點頭:“六叔您說的我都明白,慧慧是個好姑娘,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俺倆啥事兒都沒有,她就是拿我當老師,以後我注意點兒距離,免得壞了慧慧的名聲。”

說著話李沐穿鞋下炕就往外走,孫老六連拉帶拽送到大門口,李沐客氣幾句轉身就去了牲口棚。

滋味不好受,他現在忽然明白了魏翔喝酒時的心情,那是種錐心之痛,強迫自己放下的不舍。

本來他剛決定放棄高考選擇愛情,沒想到打臉來得這麽快,他不知道孫慧慧到底咋想的,可看孫老六的態度就能明白,慧慧爹媽半拉眼都沒瞧上他。

給牲口添上料,李沐一屁股坐在了石碾子上,聽著老牛高一聲第一聲跟自己打招呼,原本鬱悶的心裏舒服了不少。

自己本就不是大砬子的人,幹嗎非得跟人家往一塊兒湊?結婚那是兩個人的事兒,孫慧慧再倔,還能不管爹媽跟自己跑了?

她才十八歲,對感情懵懵懂懂,或許進城眼界一寬,很快就把自己忘了呢?

臘月天嘎嘎冷,李沐坐在牲口圈半個鍾頭,居然都沒動過地方,忽然身後傳來了一聲吆喝:“誰啊大過年的在這兒坐著?也不怕凍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