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刑事偵查（四）
把嫌疑人緱正暉帶到分局的訊問室，吳書旗親自坐鎮審問，孫如民在一旁做筆錄。
按照程序訊問了嫌疑人的姓名、出生年月、政治麵貌和是否受過刑事處罰或者行政處理的情況後，吳書旗問道：“說吧，你見到警察為什麽逃跑？”她緊緊盯著嫌疑人，目光就像探照燈般銳利，仿佛要透過這張臉看穿嫌疑人的內心。
“你們又沒穿工作服，我哪裏知道你們是警察呀！我已經說過了，要是知道你們是警察我就不跑了！”緱正暉迎著吳書旗的目光，情緒激動地爭辯。
吳書旗不由得怔了一怔，心說這家夥企圖鑽空子，不過小小伎倆不足為慮，我得把他的囂張氣焰打壓下去，就大聲說：“別搞虛頭巴腦的！老實交待，你見到我們為什麽逃跑？”
“我......”緱正暉猶豫了一下，“不瞞你說，我最近交了一個女朋友，誰知那女的有老公，我們的事情被她那個殺豬的老公知道了，她老公暴跳如雷，揚言要滅了我，我看見你們還以為是她老公找上門來了呢。”
吳書旗表情嚴肅，心裏卻忍不住發笑，問：“7月15日那天中午到下午的這個時間段你在哪裏？”
“跟李曉梅在一起。”
“誰是李曉梅？”
“就是我說的那個女的。”
“誰能證明你們在一起？”
“沒人證明，不過你們可以查......查看酒店監控。”緱正暉把頭低下，不知道是覺得自己勾引別人老婆的行為不光彩的原因，還是害怕被警察嚴厲訓斥的原因。
“你們去酒店開房？”吳書旗不禁皺起了眉頭。
“嗯。”
“哪個酒店？在什麽地方？”
“豪森酒店，在解放路。”
吳書旗馬上派伍智去查看緱正暉的開房記錄。
吳書旗繼續審問緱正暉：“李躍華的妻子、兒子和一名叫呂玉嬋的女子被人投毒致死，死亡時間是7月18日下午，這事你知道吧？”
“知道，報紙、網上都報道了。”緱正暉沒有猶豫。
吳書旗問：“你揚言要弄死李躍華，有這回事嗎？”
緱正暉怔了一怔，說：“我是怨恨李躍華，可是......”
吳書旗打斷他：“你隻管說有還是沒有！”
緱正暉隻好老實回答：“有。”
吳書旗盯著嫌疑人：“半年前，你在李躍華租來做微商的工作室裏撿到他家大門鑰匙，你為什麽要過了三個小時才把鑰匙交還給他？”
“我......我有事耽擱了。”緱正暉有些急了。
吳書旗問：“什麽事？誰能證明？”
緱正暉說：“跟我一道的我的朋友被一輛載貨三輪車撞了，那司機駕著三輪車逃跑了，我把朋友送去了醫院。你如果不信，可以打電話給我那朋友核實一下。”
吳書旗說：“金城各個角落都安裝得有天網監控，你路過什麽地方，進入哪個小區，都被清清楚楚的記錄下來了，還有行車記錄儀也拍到了你的身影，在警察麵前你最好不要說假話，否則就會被無情地揭穿！我給你一次辯解的機會，7月15日那天，你為什麽出現在富貴花園小區門口？”
緱正暉睜大了眼睛大聲說：“什麽？哎警官你是在詐我吧！那天上午到下午我跟李曉梅在一起，壓根兒就沒去過富貴花園！”
“是嗎，那視頻裏的人怎麽跟你很像？”吳書旗煞有介事。
緱正暉仍然很激動：“肯定是你搞錯了......”
這時，伍智回來了，講了他的查詢結果：7月15日那天緱正暉的確與一個叫李曉梅的女人在豪森酒店開過房，開房時間是10:21——17:17。
雖然時間點與酒店名都對應上了，但是不代表緱正暉的嫌疑已被排除，於是，吳書旗又安排伍智與兩名視頻偵查員去豪森酒店調取監控錄像，對嫌疑人進行仔細排查。
一個小時後，吳書旗接到伍智的電話，獲悉緱正暉與李曉梅從入住酒店到退房，期間緱正暉離開過酒店一次，他步履匆匆，好像很急的樣子，時間是16:07，回酒店時是16:41。
吳書旗知道豪森酒店的具體位置，因為她曾經跟同事去過那酒店抓過犯罪嫌疑人，從那個地方到富貴花園直線距離估計至少有五公裏遠，緱正暉從離開酒店到回到酒店間隔了34分鍾，這麽短的時間他本人不具備作案條件。
不過，不能排除他雇人作案的可能，他離開酒店的這半個多小時去幹嘛了？是不是去會什麽重要的人？會的人與本案有關嗎？有時候，一個看似不起眼的細節，都有可能成為破案關鍵點。
“你離開酒店去幹什麽了？”
“一個女人來找我，我去打發她走。”
“什麽樣的女人？”
“警官，不用那麽八卦吧。”緱正暉忽然覺得警察對自己的排查還沒有結束，於是馬上端正態度，“都跟你直說了吧，她是我正牌女友，她懷疑我跟別的女人鬼混，於是就按圖索驥找了過去。她之所以知道我在豪森酒店，是因為她看到我拍的發在微信朋友圈的那個酒店房間照片，以及那個酒店的定位。我真是一時糊塗（忍不住搖頭），這種事情怎麽能發朋友圈呢？她去到酒店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幾號房間，我慌了神，謊稱已經離開了，是一個朋友叫我來了解他所從事的商業項目。
“插一句，這幾年我被各種各樣的垃圾項目騙去不少錢，信用卡欠了六七萬，要不是因為被騙變成窮光蛋，我也不會租住小壩村那個破地方。我女朋友不相信我說的，要求我發定位給她，她要進行求證，我哪敢呀，就撒謊說我在麥當勞門口，你去那裏找我好了。
“麥當勞離豪森酒店大約200米的距離。把電話一掛，我趕緊穿好衣服坐電梯下樓，繞道從街道後麵朝目的地一路奔跑，到了麥當勞門口，我見她已經到了。她見我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雖然很驚訝，但是也沒問我是怎麽回事。我們聊了一會兒，她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然後對我說她朋友約她去做美容。
“她離開後我回到了酒店。不料她悄悄一路跟蹤我到酒店，她說她跟朋友去做美容其實是個借口，目的是抓我跟別的女人鬼混的證據。她打電話給我說她半路被車撞了，有點嚴重，叫我快去醫院看望她。
“我下樓退房，不料她偷偷拍下我跟李曉梅勾腰搭背的照片，然後把照片拿給李曉梅的老公看，我知道她這樣做是出於憤怒，缺乏理智，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那男的看見照片後怒火中燒，把李曉梅打進了醫院。”
吳書旗居然饒有興趣地聽他把話講完，顯然愛聽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它無關年齡，無關職業。她仔細觀察起他來，隻見不到三十歲的他長相俊朗，一對桃花眼尤其迷人，看上去很有異性緣，難怪他這麽窮還會有有夫之婦跟他糾纏。
不過，她覺得緱正暉是不折不扣的渣男，並不會因為他相貌出眾而對他產生一絲好感，出於對渣男的厭惡，她忍不住嚴厲批評起他來：“自己已經有了女朋友還去勾引別人老婆，你這樣做很不負責！對自己不負責對別人也不負責！你這是典型的吃著碗裏看著鍋裏！引火燒身不好受吧？估計你跟你女朋友涼了吧？”
緱正暉把頭低下說：“是涼了。”
吳書旗心說“涼了好，我都替那女的不值”。
“警官，我是不是可以走了？”緱正暉有些坐不住了。
吳書旗把他手上的戒具取了，說：“你是可以走了。不過在走之前，我想跟你打聽一些情況，希望你知無不言。你是李躍華的老鄉，李躍華跟他老婆的感情怎麽樣？他們之間有沒有矛盾？”
緱正暉因為自己的嫌疑已被排除而臉上露出了輕鬆之色，揉了揉手腕，對警察抓他造成的怨氣也消了七八分，說：“在我看來，他跟他老婆是沒什麽感情的，包括我在內的很多當地人都認為他當初入贅寧婭紅家，就是看中寧婭紅家馬上要被拆遷了有利可圖，因為他當上門女婿不到半年，由於棚戶區進行整體改造，寧家獲得了300多萬的拆遷賠償款，另外還分得兩套房，寧婭紅與李躍華住一套，寧婭紅的父母住一套。另外，李躍華很會哄老人開心，那筆賠償款他肯定分了不少。哦對了，李躍華是一個孤兒，聽說他父母在他小時候就相繼去世了，他跟他外公一起生活，後來他外公也去世了。
“寧婭紅生下孩子不到一年，她突然患了精神疾病，聽說患病的原因是李躍華悄悄取走了她卡上的錢，那錢他拿去買股票全部虧損了，她遭受了沉重打擊，病情也漸漸加重。因為這件事情，他們夫妻感情更加疏離，李躍華還單方麵起訴離婚，可是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法院並沒有支持他的離婚請求。
“在兒子還不到兩歲時，李躍華就拋下他們母子倆去了上海，後來來到金城安家落戶，他的老婆兒子一直由他嶽父嶽母照顧著，他很少回家看望妻兒，他在金城買房後他好像隻接妻子兒子來過一回，不過由於寧婭紅的病複發，他很快就把妻兒送回去了。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可見他心腸有多硬。我聽知情人講，寧婭紅曾公開懷疑丈夫在外麵有別的女人，她說既然李躍華不給她好過，那麽她也不給李躍華好過。”
李躍華對緱正暉提供如此重要的信息表示感謝，然後就讓他離開了。
回想起緱正暉剛才說的話，吳書旗就不自覺地把寧婭紅、李梓涵和呂玉嬋遇害與李躍華聯係在一起，她一直覺得李躍華有嫌疑，現在的嫌疑更大，她把想法告訴了孫如民，她想聽聽他的見解和分析。
孫如民一邊整理筆錄，一邊說：“沒錯，聽了緱正暉的講述，我也越來越覺得寧婭紅、呂玉嬋等人的死與李躍華有撇不清的關係。
“李躍華與呂玉嬋存在糾纏不清的私情，他想跟毫無感情的寧婭紅離婚，這可能跟他有了婚外情有關。法院不支持他跟妻子離婚，法院這樣做有可能是出於對寧婭紅的保護，畢竟她患有精神疾病，在解除婚姻關係無望的情況下，李躍華是有可能萌生除掉寧婭紅的念頭的，加上寧婭紅懷疑丈夫有外遇揚言不會給丈夫好看，他的這種想法可能更堅定。
“於是，他想法弄到氰化物，在得知妻子來金城前就事先把氰化物摻入飲料裏，準備找機會毒死妻子，隻是沒想到兒子與情人陰差陽錯跟著丟了性命。當然，懷疑需要證據來支撐。
“關於他說他不知道妻子這次會來金城的話，我們查了他與妻子的通話記錄，雖然除了7月18日寧婭紅來金城後與他通的那兩次電話外，我們並沒有查到他們的通話記錄，但是不代表他說的是實話，因為他有可能在與老家的人通話時，知道寧婭紅要來金城。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去一趟寧婭紅的老家，找寧婭紅父母了解一下情況。”
“可以，你今天就過去。”吳書旗讚同道。
孫如民活動了一下脖子，說：“順著我剛才說的這條思路，我猜出於謹慎考慮，李躍華也許並沒有把摻入毒藥的飲料放進冰箱裏，而是放在了一處隱蔽地方，不曾想無意中被他兒子發現，孩子把飲料拿到客廳被三人分食了。”
吳書旗微微皺眉說：“那冰箱門體上和飲料瓶上留下的白色纖維痕跡作何解釋？”
孫如民立刻意識到自己隻顧推理，卻忽略了上述被固定的關鍵痕跡物證，扶著額頭想了想，說道：“也許寧婭紅、呂玉嬋等人在誤食飲料前，寧婭紅或者呂玉嬋出於某種原因，戴上手套開過冰箱和可樂瓶，然後把手套取下扔在沙發上，手套在後來發生的火災中被燒成了灰燼。”
吳書旗覺得他的推理未免牽強附會，就搖了搖頭。
孫如民不甘心：“那會不會是李躍華留下的？”
吳書旗眼睛一亮：“請繼續說說你的看法。”
孫如民清了一下嗓子，表明接下來的分析有多重要：“假如李躍華準備在飲料裏摻入氰化物，假如飲料是放在冰箱裏的，那麽由於氰化物有劇毒，他肯定不敢掉以輕心，於是隻好戴上手套打開冰箱門，把飲料拿出來......”
吳書旗點頭說：“有道理！以前我們都忽略掉了這個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