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放下
鐺的一聲,沒開刃的風水刀重重地剁在了墓園的石板地麵上。
胡桃發出了一聲驚呼,整個人頓時虛弱地癱軟在地。
我連忙起身將胡桃手裏的匕首搶了過來,然後和沈佳音一塊將她抬到胡杏的墓碑跟前。
看了一眼還被沈佳音緊緊攥在手裏的降魔杵,我立刻對她說:“不用一直拿著了,現在你的任務就是跟胡桃說話,就像咱倆下午計劃的那樣,讓她清醒過來,徹底擺脫掉胡杏對她的影響,能不能成全都靠你了!”
“嗯!”沈佳音用力點頭應了一聲,丟掉降魔杵便開始連聲大喊胡桃的名字,一邊喊一邊輕輕拍打胡桃的臉,同時還拿出手帕捂住了胡桃脖子上的細長傷口。
我也沒閑著,繼續低聲念起了開光送葬詞。
沒過多久,胡桃睜開了雙眼。但和昨晚在她家裏時不同,這一次她不再感到恐懼,從她的眼神裏看到的隻有混亂和迷茫。
“胡桃,你看著我,聽我跟你說!”沈佳音用雙手捧著胡桃的臉,看著她的眼睛說:“我們已經知道胡杏的事情,是她的鬼魂在糾纏你,折磨你。我知道你覺得虧欠胡杏,但那不怪你,要怪就隻能怪那個害了你的人渣畜生,有錯也是他的錯,你是無辜的,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你自己。就算你覺得對不起胡杏,那這些年你受的苦也已經夠了,你對自己的懲罰已經夠了!”
胡桃看了一眼沈佳音,臉頰**了一下,表情快速地變化著,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就好像有兩張臉同時交疊在一起似的。
“胡桃,別折磨自己了,也放過你妹妹吧,你對自己的折磨就是對你妹妹的折磨,你一天不放手,她就一天不會閉上眼睛,她之所以恨你,就是因為你在希望她恨你!求你了,放下吧,放過自己,也放過你妹妹,讓她走吧。”
沈佳音帶著哭腔懇求道,眼淚順著臉頰不住地向下流淌。
胡桃臉上的表情漸漸穩定了下來,她抬起手,顫抖著湊向沈佳音的臉頰,輕輕擦掉了不斷滾落下來的淚珠。
沈佳音頓時一喜,連忙攙扶起胡桃,麵對著胡杏的墓碑說:“胡桃,把你想對胡杏說的話全都說出來吧,不管是愧疚也好,是想道歉也好,把你想說的全都說出來,我就在你身邊,就像從前一樣!”
沈佳音鼓勵著胡桃,並且緊緊攥著胡桃的手。
胡桃的視線慢慢移動到墓碑上麵,望著碑上妹妹的遺照緩緩開口說:“對……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活該,但是……但是那不是我的錯!那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胡桃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哭泣的大喊。
沈佳音也緊緊摟著胡桃的肩膀,陪著她一起哭,一起喊著:“錯的不是你,錯的是那個人渣!你不該受到這種懲罰,已經夠了,別折磨自己了,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就在兩人不斷的哭訴聲中,我看到胡桃的影子好像水波**開一樣輕輕動了一下,雖然隻是一瞬,但那應該代表著“影”已經離開了。
我立刻提高音量朗聲念道:“開眼光,亮堂堂,開鼻光,聞供香,開口光,吃四方,開手光,抓錢糧,開足光,腳踩蓮花登吉祥。胡杏,上路了!”
隨著我最後的那一聲“上路”,三根蠟燭的火苗呼地一下燒起了老高,一股縹緲如影的煙塵也在墓碑上方緩緩升起,轉眼便消失無蹤了。
胡桃的哭聲慢慢變小,最後抽泣著靠在了沈佳音的懷裏,嘴裏喃喃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佳音,對不起。”
“沒事,我知道剛剛不是你故意的,沒事了,都過去了,沒事了。”沈佳音輕撫著胡桃的後背,小聲安慰道。
隨著夕陽徹底沒入地平線,天邊的紅霞也一點點暗淡了下去。
胡桃不再哭了,但身體卻好像很是虛弱,就連走路都會搖晃。
沈佳音小心地將胡桃扶進了車裏,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過頭朝我道了一聲謝。
“除了謝,你還欠我三句對不起,我這個人可特別小心眼兒,記仇能記一輩子。”我開玩笑說道。
沈佳音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但她並沒有真的向我道歉,而是問我:“等會兒你怎麽回去?”
“我給羅胖子打電話了,他開車過來接我,你送胡桃去醫院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胡杏應該是走了,要是還存在之前的問題,那我就真想不出別的什麽辦法了。”我認真地對沈佳音說道。
沈佳音點了點頭,轉身就要坐進車裏。
“等一下。”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好奇的事情,於是叫住了沈佳音問:“你和羅胖子到底怎麽認識的?為什麽你能和他成為朋友?”
“羅通銘嗎?他是我學校夜間班的學生,人挺有趣的,而且遊戲玩得很厲害。”沈佳音一臉輕鬆地回答道。
“這麽簡單?”
“難道交朋友需要很複雜的原因嗎?”沈佳音反問道。
我想了想,笑著說:“好像確實不需要多複雜,聊得來就足夠了。”
沈佳音點了點頭,再次跟我道了一聲謝便開車帶著胡桃離開了。
望著漸漸遠去的車尾,我也長長舒了一口氣,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幸運女神,那她今天確實是站在了我們這一邊。
其實今天我並沒有多少把握,隻是根據手記當中影的描述,分析推測了一下胡桃目前的內心狀態,然後根據這個特殊的心理狀態製定了應對方案。
首先,胡桃的反常舉動一定是受到了胡杏的影響,但這種影響到底有多大,是不是可以完全控製胡桃的身體,我內心還是存有疑問的,因為我也接觸過被鬼上身的人,他們的反應和胡桃完全不一樣。
再結合“影”的特性,我便得出了一個結論:胡桃的種種反常舉動並不是因為胡杏的控製,而是胡杏的鬼魂在響應胡桃的內心想法,並將這些想法變成了現實舉動。
胡桃一直對於胡杏的死心存內疚,她想要贖罪,所以當胡杏纏上她之後,她便開始借助胡杏的影響進行自我懲罰。這種懲罰不隻是精神層麵的折磨,還有肉體上的摧殘,就比如她用指甲撓破了身體,寫下了“賤人”兩個字。
另一方麵,胡桃十分想要擺脫那次性侵對她造成的心理影響,於是胡杏回應了胡桃的想法,幫她編造出了一段虛假的記憶。在這段記憶裏,妹妹胡杏成了受害人,爸爸因為殺死了那個強奸犯而入獄,而胡桃本人則完全從過去當中被摘了出來,得到了徹底解脫。
至於她對沈佳音的態度,那是因為胡桃性格過於內向,過往的經曆更會讓她自卑自厭,在這種情況下,她根本沒辦法坦然接受來自沈佳音的好意。於是乎,她把一切都想象得陰暗自私,把沈佳音想象成一個隻為尋求自我滿足與感動的“聖母”,這樣她的心裏才能舒服。
就是在這種複雜的情緒交織之下,胡桃的種種行為才變得混亂而且充滿矛盾感。
就比如她會努力嚐試各種旁門左道偏方,可當她發現我給出的“偏方”真的有用時,又開始搞破壞,讓風水布局失效,最後甚至打算拿剪刀來紮我。
她喊過一句“她是我的”,之前我覺得那是胡杏喊出來的,但現在我更傾向於那是胡桃自己的心中呐喊,她在阻止我把胡杏奪走,她希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精神折磨可以持續下去,這樣就能抵消掉她對胡杏的愧疚。
最後要說的就是陽台裏那盆綠植,就是它讓我確信了胡桃沒有被胡杏完全控製,因為如果是胡杏的話,她絕不會在意一盆綠植的死活。
有了以上這些判斷,我相信當我威脅到胡杏的時候,胡桃一定會出現,而且會用各種辦法阻止我,所以我把降魔杵交給了沈佳音,並且讓她出麵與胡桃進行對峙,然後趁著胡桃放鬆警惕的時候直接對她的影子下手。
至於為什麽選擇下午六點,原因也很簡單——這時的影子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