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真正的解脫

我在墓園門口等了半個鍾頭,羅胖子終於開著他那輛叮叮當當哪裏都響的老爺車過來了。

我坐進車裏,盯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腦海中還在回想沈佳音臨走時說的那句話:“交朋友需要那麽複雜的原因嗎?”

羅胖子奇怪地看著我問:“你咋了?不會是中邪了吧?”

說著,他便伸出了肥嘟嘟的小胖手過來摸我的額頭。

我推開了他的手,笑著說:“沒,就是突然覺得我好像需要對你重新審視一下,沒想到你還有我不知道的一麵,大晚上跑去夜校學外語,你想出國嗎?”

“出什麽國?我去夜校那不就單純為了追沈佳音嗎?不然我去哪找機會接觸她?難道靠顏值引起她的注意嗎?這顯然不可能,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羅胖子撇著嘴說道。

“啊?嗬嗬……”我驚訝地看著羅胖子,但馬上又覺得這太合理了,於是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說:“不愧是你啊。”

晚上12點多,沈佳音給我打來了電話,告訴我胡桃已經在她家裏睡下了,情緒很穩定,脖子上的傷隻是破了皮,並不嚴重。

“沒事就好。”我應了一聲,隨後又勸慰說:“在墓園裏胡桃說的那些話你別往心裏去,她被胡杏纏了大半年了,頭腦都是不清醒的,她之所以會那麽說,一方麵是因為胡杏討厭你,另一方麵大概是因為自卑。”

“我知道,下午的時候你不是做了各種推測嘛,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當時隻是配合她演戲罷了。更何況她刀都架在脖子上,我先示弱也是最好的應對辦法。總之,不用擔心我,我沒那麽脆弱。”沈佳音帶著笑意說道。

“你也別完全不當一回事,因為胡桃說的那些話她自己是能記住的。雖然我和她接觸的時間不多,但是給我的感覺,她應該是那種有什麽事都喜歡憋在心裏的類型,如果你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反而會增加她的心理負擔,搞不好又開始自狠起來了。”我建議道。

“嗯,等她醒了,我會和她好好談一下的。隻是關於胡杏的事……”

“胡杏又怎麽了?應該已經葬靈完成了,她不會再去騷擾胡桃了。”我說。

“不是這個。剛剛在睡著之前,胡桃跟我說她想去自首。”沈佳音沉聲說道。

“都過去這麽多年,沒這個必要吧?”

“我也是這麽勸她的,但她好像沒有聽進去,然後就說困了,想睡一下。哎,我就怕明天早晨再一睜眼,胡桃就又消失了。其實她今天白天就是去公安局了,在門口徘徊了一整天。”沈佳音說。

“那她如果真去自首了會怎麽樣?法律這方麵我不太懂。”

“視情節而定。”頓了下,沈佳音向我說明道:“胡桃告訴我當年的事情了。那天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胡杏回來之後就踢門,罵她,後來還拿著菜刀把門給砍開了。胡桃當時很害怕,也很生氣,於是就去和胡杏搶菜刀,就在爭搶的過程中不小心劃開了胡杏的喉嚨。等她再回過神的時候,胡杏已經躺在血泊中咽氣了。後來她爸爸回來,告訴她什麽都不要說,躲到房間裏去,剩下的你就知道了。”

我輕歎一口氣,繼續問:“如果真要判的話,你估計大概會是幾年?”

“不知道。”沈佳音回答得很輕,感覺像是躲不過這場牢獄了。

不過,這對胡桃來說或許也是件好事,因為比起進監獄,精神上的監牢反而更加可怕,如果自首能讓胡桃徹底放下過去,跟自己的內心和解,從而真正從陰影裏走出來,那未嚐不是個好的選擇。

但這些話我隻在心裏想了想,並沒有和沈佳音說,她也沒有詢問我的建議,隻是隨便聊了一會兒就掛了電話。

一周之後,沈佳音再次聯係了我,約我去步行街的星巴克見一麵。

和初次見到時差不多,沈佳音依舊妝容精致,打扮得時尚高雅,隻是沒有了之前的盛氣淩人。

“胡桃還是去自首了。”落座之後,沈佳音立刻開口說道,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但也沒有什麽愁色。

“輕了判嗎?”我問。

“我幫她安排了律師,目前正在收集證據,畢竟過去八年了,需要些時間。不過情況還算樂觀,最好的結果是免於起訴,但她爸爸應該沒辦法出來。”

“畢竟打死了人嘛,雖然那人的確該死。”我附和著點頭說道,然後問沈佳音:“所以,今天隻是想告訴我這些嗎?”

沈佳音緩緩吸了口氣,低下頭輕聲對我說:“對不起,我之前對你的態度很有問題,向你道歉,真心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笑著說道。

“但你的小說確實不好看,故事枯燥乏味,太多套路,少有出人意料的反轉,人物也完全沒有吸引力。這都是我的真實讀後感,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沈佳音淡淡地說道。

我倒是一點都不在意,隻是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沈佳音,想從她臉上讀出些別的。

“好了,要說的就這些,我要走了。”說完,沈佳音起身就要離開。

“就這?大老遠喊我過來,才坐不到一分鍾就要走嗎?”我問。

“嗬,原來你這麽輕浮嗎?”沈佳音回過頭哼笑著說道。

我並沒理會,隻管低聲問:“你為什麽要考律師執照?”

“為了胡桃。”沈佳音的回答非常幹脆。

“在監獄裏參與打死那個強奸犯的總共有九個人,胡桃的爸爸我能理解,但另外那八個人是出於什麽理由動的手呢?在監獄裏和胡桃爸爸處出哥們兒感情了?又或者另有其他什麽人許諾給了他們一些好處?比如……給他們一筆錢?”我望著沈佳音問道。

沈佳音沒有回答,隻是站在那裏看了我一會兒,然後留下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便轉身走了。

我也懶得去糾結沈佳音到底做了什麽,而是回想起了之前算過的那兩卦。

給胡桃算的那一卦是澤風大過,大過即大錯,從結果來看確實是應驗了,因為她殺死過自己的親妹妹,並被妹妹的鬼魂一直糾纏。

至於我給自己算的那一卦,地山謙……

可能還是怪我沒有做到收斂脾氣,所以不但沒有後福,還被人把我的小說好一頓批評。

可能這就是“不聽卦中言,吃虧在後邊”吧。

我的手傷沒幾天就養好了,生活也回到了從前的節奏,每天就是寫稿、睡覺、吃飯、健身,外加研究姥爺留給我的那些書稿。

不知不覺到了盛夏,天氣熱得讓人煩躁,每天隻想偷懶睡覺。

這天我正躺在**吹空調吃雪糕,忽然接到了一通老姨打來的電話。

我以為是村裏又出啥事情了,結果老姨說是有個姓張的人到老宅那邊找姥爺,聽說姥爺去世之後便打聽起姥爺的傳人。老姨一琢磨,這傳人大概就是指我,於是就先給我打了個電話,問問我要不要跟那個姓張的通個電話啥的。

我不敢說自己是姥爺的傳人,但電話還是可以聽一下的。

等了一會兒,手機裏就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對方很有禮貌,上來就客客氣氣地問:“您好,請問您是董老先生的傳人嗎?”

“我是他外孫,傳人不敢這麽說,就是看過不少他留下來的藏書和手記,勉強算是略懂皮毛。”我語氣謙虛地回答道,其實說的也都是實話。

對方輕輕一笑說:“是這樣的,我父親是寧省殯葬協會的會長,同時也是董老先生的師兄。他現在病重,醫生說最多再堅持兩年,所以就想著能不能在臨走之前見一見從前的師兄弟。沒想到,董老先生已經故去,所以我就想著聯係一下他的傳人。”

“哦,原來是這樣,那我也勉強能算吧,隻是不知道需要做些什麽。”

“不需要做什麽,我父親想和師兄弟見個麵,聊聊家常,如果您有時間的話,希望您能去一趟寧省,跟我父親見一麵,說說董老先生的事情。”

我一聽,好像並不是要我去做什麽驅邪葬靈的工作,如果隻是聊天敘舊的話,那我倒是有不少跟姥爺有關的事情可說,於是痛快地答應說:“沒問題的,我隨時都有空。”

“那太好了,謝謝,回頭我幫您訂機票。對了,我姓張,張啟明。”對方聲音爽朗地自我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