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的路程
蘇煙很快入職了新公司。
與其說新公司的老板聞遠對她很滿意，倒不如說是蘇煙對她這個新老板很滿意。
儒雅溫吞，卻又很有主見和原則，對未來也有極其堅定的目標和宏遠的理想。
這樣的老板，正是蘇煙需求的。
至於公司出不出名，規模大不大，蘇煙不在意。
她上午辦理入職，下午就給王梓童父母打了電話。
王梓童的父母非常信任她，甚至連理由都沒有追問，一口應下來。
“不管你去哪家公司，隻要是你來做我兒子的設計師，我的心就落地了。”
被買家需要、信任的感覺，蘇煙很喜歡，也很享受。
隻是她沒想到，下班後，趙天名會在公司門口堵她。
他拿著一份企劃書，有些窘迫地站在遠離人群的一旁，幾乎不敢抬眼看蘇煙。
蘇煙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你也辭職了？”
“不不不……”
趙天名擺擺手，臉色更加窘迫，猶豫好一陣，才將手裏的定製計劃書遞過去：“這是你為王梓童製定的計劃書。”
蘇煙低頭看了一眼，點頭：“是啊，怎麽了？”
“公司的意思是，雖然你人已經離職了，但這份設計是你在職時期所創作的，就該歸公司所有，王梓童一家也是公司的資源，所以你不能帶走公司的任何資源，包括這份計劃書。”
趙天名心裏鬱悶，主管為什麽要把這種活交給他做，哪怕是換個和蘇煙沒接觸過的同事呢？
蘇煙算是聽明白他的意思了，哂笑一聲，將定製計劃書推回去：“你那公司說得沒錯，合情合理。”
趙天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抬眼看她。
隻聽蘇煙淡然繼續往下說：“既然這份設計是我在職時設計的，那麽就歸你公司所有……”
說到這裏，蘇煙掩飾不住心中的傲意，直言道：“區區一份設計，還能難住我？我熬幾個大夜就能寫出一份更好的。”
趙天名相信蘇煙有這樣的實力，當下默了一默，又問道：“那王梓童呢，你會放棄為他定製假肢嗎？”
“當然不會。”蘇煙理直氣壯地回答。
趙天名愣愣地看著無論什麽時候都這麽有底氣的人：“可這是公司的資源，你這樣……”
“可你也不得不承認，他們是有自主選擇公司的權利，隻要和你們解除委托關係，就能去尋找新公司的幫助。”
蘇煙說著雙手枕胸，側頭一笑：“總不能，跟你們就綁死了吧？更何況，你們並未開始執行定製計劃，他們完全可以無成本解除合約，何樂而不為呢？”
趙天名見事情就這樣被蘇煙輕鬆解決，麵露佩服，點點頭，鬆了口氣：“那就好，我也沒別的事了，走啦，祝你工作愉快。”
蘇煙對於他的反應並不意外，見他轉身離開，忍不住衝著他背影說了一句：“趙天名，其實，我們是一樣的人，總有一天，會走到同一條路上。”
趙天名愣了愣，回頭一笑，轉身之時，卻收起笑臉，心裏暗暗地想——
我這樣怯懦的人，怎麽會和你是一樣的人，又怎麽可能走同一條路？
委托合同，蘇煙仔細看過，乙方未在三十日內開始假肢定製，甲方有權解除合同，且無需支付任何違約金。
而開始假肢定製，同樣需要甲方點頭首肯，王梓童一家遲遲沒有同意假肢定製計劃，正是對計劃書的不滿意。
這也是為什麽趙天名說這個單子無比著急又頭疼的原因。
再有一個禮拜，王梓童一家就能單方麵解除委托合約了。
蘇煙熬了兩個大夜做了一版全新的定製計劃書，在一些細節上的材質上，她做了更好更大膽的選擇。
可有了前車之鑒，蘇煙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她拿著定製計劃書站在老板門口來回踱步，向來大殺四方的蘇煙，此刻就像是圍著熱鍋團團轉的螞蟻。
“蘇煙？”
聞遠訝異的聲音猝不及防從身後傳來，蘇煙回頭看去，略微尷尬的一笑：“老板，你沒在辦公室啊。”
“一個十年前的老顧客打電話給我，說是假肢有點問題，我就開車去了一趟，還好隻是螺絲鬆了。”
聞遠一邊說著，一邊將辦公室的門推開，還不忘打趣蘇煙：“看你這樣子，該不會是看我這公司太破爛，想要跑路吧？”
“老板說笑了，能和老板這麽有善心的人在一起工作，是我的幸運。”
蘇煙剛才聽他願意為了十年前的老顧客特意開車上門，心中的顧慮早就消散得一幹二淨了，這樣的老板，又怎麽會計較細節材質上的一些成本增加。
聞遠一路走到飲水機前，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這才搖頭反駁：“不對，你說錯了，我不是有善心，我隻是做到了每一個設計師應該有的職責，蘇煙，我們必須要為每一個從我們手裏出去的假肢負責，無論多久。”
他說到這裏，目光又溫柔下去幾分：“對我們來說不過是一兩個螺絲鬆動的工作，可對那些佩戴假肢的人來說，卻是痛苦和不安的來源，既然給了他們重歸正常人的希望，那就要好好守護這來之不易的希望。”
這話深受蘇煙認同，她連連點頭，端著水杯起身：“是我說錯了，這是我們的本分。”
聞遠很是滿意地看著她，目光一閃，落在她手上的定製計劃書上，忙朝她伸出手：“來，給我看看。”
蘇煙忙將定製計劃書遞過去，聞遠看得很慢很仔細，足足看了半小時，緊皺的眉頭才舒展：“很不錯，不愧是專業學習出來的，蘇煙，我該向你學習。”
“老板客氣了。”
蘇煙見自己的定製計劃書被肯定，心中大喜，不由得為能遇到這樣好的老板感到慶幸。
聞遠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份資料，鄭重地遞到她麵前。
“這是我高中時期最好的朋友，因為一場意外，失去了右掌，這件事對他來說是紮在心裏的刀子，任誰提起都躲避不及，他現在的手掌還是通過網絡定製購買的，非常不合適，你的定製計劃寫的很漂亮，能幫幫我這位朋友嗎？單子正常開，所有錢我來出。”
聞遠對朋友的真摯令蘇煙鼻尖一酸。
曾幾何時，蘇煙也有一位非常要好的高中朋友，她漂亮、大方、樂觀，熱愛小提琴，簡直活得像一個小太陽。
一場車禍，令她失去了整條胳膊。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假肢設計，都沒有讓她滿意，她再也拉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夢想被剝奪，家人不堪重負，旁人的指指點點和同情，終於壓倒她，令她在一個普通的冬夜裏選擇跳進冰湖，結束一切。
蘇煙經常在想，那個時候，要是有完美的假肢該有多好。
蘇煙後來也想，如果市麵上真的沒有這樣完美的假肢，那我來，我來學，我來設計，我來做他們的光，我來守護他們的希望。
往事湧上心頭，那會在冰湖前暗暗許下的諾言，此刻依舊清晰。
蘇煙狠狠吸了口氣，忍住幾乎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十分鄭重地接過資料：“老板放心，蘇煙一定，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