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哥倆的夢中夢
一股“丁小鵬旋風”如約而至。
這股旋風首先從省城吹起，然後吹到鳶城，再吹到臨城，最後到達柳林中學和唐家窪時，這股旋風的能量和穿透力已經擴大了N倍，並且蒙上了一層斑斕絢麗的色彩。
差不多有半個月的時間，各級報紙，電視、廣播等新聞媒體對丁小鵬連續打破三項全國紀錄，摘得三枚全運會銀牌的事跡進行了廣泛的宣傳報道。
丁小鵬也連軸轉地出席各種慶功會和事跡報告會，幾乎每次會議，他都要上台演講，講述自己的拚搏曆程和成功經驗。
從一開始的照本宣科，再到後麵的背誦如流，最後發展到現場隨意即興發揮，丁小鵬的事跡演講越來越精彩，越來越吸引人；他的演講才華幾乎和他的運動天賦一樣，被人們廣為流傳。
每個聽他演講的人都由衷地伸出大拇指，說著各種讚美之詞；一時間，丁小鵬成了臨城家喻戶曉的“別人家的孩子”！
唐家窪人的反應更是到了超乎尋常的地步，在他們心目中，全國亞軍幾乎是一個難以形容的高度。
村民們的比喻，和他們有限的文化知識極為匹配。
“全國亞軍啊，不得了啊，這要在早年間，那就是皇榜上的榜眼啊，僅次於狀元郎！”
丁大褲衩子的表現最為典型，他已經完全淡忘了丁祥貴要用椅子給他砸斷一條腿的深仇大恨，用極其爽朗的聲音對丁祥貴說：“祥貴叔，我的眼力厲害吧？我早就說過，你們家二小子就是一條小白龍，早晚會從咱唐家窪這灣淺水裏飛出去，縱橫四海，揚名天下！”
丁祥貴聽著，眯眼笑著，點頭應和著；仿佛丁大褲衩子真的說過這話。
支部書記丁羅洋終於說出了丁祥貴最想聽的話：“祥貴叔，俺小鵬兄弟給咱唐家窪爭臉了，我去鄉裏開會，總有人問起小鵬的事，我覺得特別有光彩！”
做得最到位的要數虎山石料廠老板莊明遠。
他雇了一套大號的鑼鼓班子，敲鑼打鼓吹著嗩呐順著唐家窪的大街小巷轉了一圈，最後才去了丁小鵬家；沒逮著上學未歸的丁小鵬，把大紅花和大紅綢，直接給自己的優秀員工丁祥貴披掛上了。
他拿著手提喇叭對前來圍觀看熱鬧的村民們說：“丁小鵬勇奪全國亞軍，丁祥貴教子有方，我給他爺倆發個大紅包，以資鼓勵！”
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土法製作的裝滿人民幣的大紅包，豪爽地拍到丁祥貴手中；紅包上用毛筆赫然寫著一個大數額：3000元整！
莊明遠抓著丁祥貴的手把大紅包高高舉起，惹來一片羨慕的目光和鼓掌喝彩聲。
一直到丁小鵬放學回家，他家門前還圍著一群意猶未盡的光屁股小孩和家庭婦女。
晚上臨睡覺，丁大鵬突然冷不丁地問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全國亞軍？”
“嗯，咋了哥？”丁小鵬一愣，感到又新奇又興奮，畢竟這是哥哥多年來第一次向他主動問話。
“包括河北，包括山西，包括內蒙古？”丁大鵬繼續問。
丁小鵬笑了：“當然包括了，哥，這麽和你說吧，全中國除了台灣，其他所有省份，包括西藏，新疆，都有運動員參加。”
他一次性解答了哥哥有可能提出的所有疑問，然後充滿期待地準備聽哥哥繼續問什麽，或者說什麽。
沒想到，哥哥卻沉默了；好一會兒也不再說話。
丁小鵬一直挺著身子，側著腦袋，保持著準備傾聽的架勢；最後在確認哥哥確實不再問話了後，才輕輕歎了一口氣，頹然躺下來，伸出腳趾，夾住牆壁上的燈繩，用力往下一拉。
燈光熄滅，黑暗包裹而來的同時，丁大鵬又冷不丁地說了一句：“娘要知道，該多高興。”
丁小鵬不知該說啥好了，他不敢著急問，怕驚嚇著哥哥，過去這樣的教訓畢竟太多了。
但他內心卻是興奮的，哥哥能這麽說話，說明他的腦子應該沒問題！
他忍住再次打開電燈的衝動，一直睜著眼睛，在夜色裏等待著，期盼著，希望能再次聽到哥哥說話。
但一直到他不知不覺睡著，卻再也沒聽到哥哥發出任何聲音。
但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走進了哥哥的夢裏。
他之所以這樣認為，是因為他走進一片桃林，看到哥哥站在一棵花枝夭夭的桃樹下，背對著他。
哥哥仿佛知道他要到來，就在他走到哥哥身後不遠時，哥哥立刻回過身來，麵帶微笑地看著他。
哥哥臉色紅潤，目光炯炯有神，和他平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令他驚訝的是，哥哥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是由桃花瓣組成的，這些花瓣文字從哥哥的嘴唇上飛起來，在藍得透明的空氣中輕輕飄動，一直飄進丁小鵬的耳中，天籟般繚繞回旋。
“小鵬弟弟，你真行，你竟然能走進我的夢裏，看到我的秘密，告訴我，你還能做什麽？”
丁小鵬興奮地說：“哥哥，你說什麽？我走進你的夢裏來了，聽你說話多麽流利啊，你平時也這麽說話該多好！”
“什麽？你聽見我說話了！”
丁大鵬猛地醒來，頭上淌著虛汗，用左手手肘支著身子，目光透過逐漸適應的夜色，望著對麵隱約可見的弟弟的床鋪。
當他聽明白弟弟是在說夢話時，不由長舒了一口氣，一顆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
但他依舊心驚膽戰地聽著弟弟說著一句句含混，卻基本清楚的夢囈。
“哥，我當然聽見你說話了，這多麽好啊，哥，快把你心中的秘密告訴我吧，你放心，沒人會埋怨你。”
丁小鵬的聲音變得急切，呼吸急促，仿佛隨時可以醒來。
一絲恐慌彌漫在丁大鵬的腦海，他的思維頓時變得恍惚，眼神迷離，夜色湧進來，把他的目光塞住；他與夢中的弟弟剛剛還通暢無比的夢囈交流突然被阻斷了。
一陣鑽心般的疼痛楔入他的大腦，他忍不住抱住頭，大聲呻吟起來。
“啊，疼，疼，饒了我吧，別問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聲音驚醒了夢中的丁小鵬，一陣忙亂，他用腳趾尋找到電燈繩，打開了電燈。
他看到對麵**的大鵬哥正滿臉虛汗，緊閉著眼睛，嘴裏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他趕緊跳下床，一步跨到哥哥床鋪邊上，用自己的那隻右小臂把哥哥的頭抱在懷裏，嘴裏輕輕安撫著：“哥，別怕，沒人逼你，你安心睡覺吧，心安了，就不會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