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師徒論戰
從上海回到省城，運動隊經過簡短的總結表彰後，便臨時解散了；按教練的話說，什麽時候集訓，需要誰再來，大家回去等通知。
這意味著，那些比賽成績不理想，年齡偏大，或者潛力有限的隊員，這次回去，就不一定再回來了。
貌似一次普通的別離，對一些人來說卻是一個重要的人生轉折。
當然，李健不會有這樣的顧慮，全運會兩枚金牌、一枚銅牌獲得者，是隊中絕對的主力，當然的種子選手。
最不好說的反而是丁小鵬，按實力，他是絕對的主力，但他給教練留下了一個壞印象，太倔強，太自我，太傷腦筋，不好帶。
用教練的話說，帶其他隊員，我可以輕輕鬆鬆帶十個，帶丁小鵬這樣的隊員，一個就能把我累個半死！
但他還有惜才之心，想做最後一次努力；他把丁小鵬叫到自己辦公室，很坦誠地說道：“丁小鵬，這次回去，要好好總結一下，想想自己到底輸在哪裏。”
丁小鵬不假思索地說：“這還用想嗎？實力不如人唄，等我練好了，下次我一定贏回來！”
“下次？下次未必就能輪到你了！”教練意味深長地笑了，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他繼續說：“丁小鵬，我也不用拐彎抹角了，直接和你把話說開吧，後麵，你如果還想跟著我練，那就聽話，別總是太自以為是。”
沒想到，丁小鵬馬上把話懟了回去：“教練，你這話什麽意思？我怎麽就自以為是了？怎麽就不聽話了？”
教練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語氣轉冷說：“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至於怎麽領悟就看你自己了；但我提醒你一句，機會兒不是一直在等你，你錯過了，也許別人正好遇見，最主要的……”
教練故意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最主要的，很多時候是機會兒選擇你，而不是你選擇機會兒！”
說完就主動站起來，擺出一副送客的架勢。
丁小鵬是悶悶不樂地回到臨城的。
省城火車站分手時，李健熱情地邀請他去沂城玩；他竟然貌似聆聽，轉眼就把李健的話忘得一幹二淨。
火車走到半途，他才隱約記起來，李健好像和他約了個具體見麵時間，但究竟是哪一天，去哪裏，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到了臨城，他沒有馬上轉車回柳林，而是去了臨城一中；趙坤教練和他有約在先。
聽丁小鵬說完自己的困惑，趙坤教練笑了：“你小子，肯定是不服從教練的戰術安排，惹教練生氣了；這要換了我，我也會罵你，甚至會直接讓你滾蛋。”
他已經摸透了自己這個弟子的臭德行；知道要想批評他，罵他，就隻能在人背後；千萬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批評他。
大庭廣眾麵前，別說罵他，你批評他一句，他會當眾頂牛，讓你當場下不來台！
丁小鵬極力爭辯：“不是，教練，這事我就奇了怪了，我硬生生從對手那裏拚來三塊銀牌，並且確保了一塊金牌留在隊裏，怎麽沒功，反而成了罪過了！”
“你要是按照教練的戰術安排去比，那三塊銀牌就很有可能是三塊金牌，那樣的局麵就大不一樣了！”
韓麗芳老師還沒下課，宿舍裏就他們師徒倆，趙坤說話一點也不客氣，直接一劍封喉。
輪到丁小鵬發愣了，不是被說服無語，而是覺得趙坤教練也說出這樣匪夷所思的話來，讓他感到震驚。
趙坤掏出一根煙，剛要點，馬上又收回打火機，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韓麗芳老師這棟女人味十足的閨房兩居室，把頭一擺，衝丁小鵬小聲說：“走，臭小子，我們去操場！”
空曠的操場上隻有他們師徒兩個，繼續著剛才的爭論。
“實話告訴你吧，你們教練說你的那些話，是我們電話溝通時，我讓他那麽說的！”趙坤教練一邊吸煙，一邊說出了一通出乎丁小鵬預料的話。
“什麽？那些話是您讓他說的！”丁小鵬眼睛瞪得跟鈴鐺一般大。
趙坤教練鼻孔裏哼了一聲：“你以為呢？人家吃飽了撐的，管你那麽多閑事！”
今天的趙坤談興十足，不光會說粗話，還能說出很高深的人生格言，可謂妙語連珠。
“一個人的成功和失敗，有時候是在激烈的競爭中分出高低；有時候，卻在貌似尋常的氛圍裏，遇見隱藏在背後的重大取舍裁決。”
趙坤教練今天說的話，含量豐富，分量很足，就像從嘴裏不停地往外扔手榴彈，把丁小鵬炸得渾身一愣一愣的，在他心裏炸出一個個麻坑。
趙坤繼續說：“這次全運會你也看到了，高手如雲，比你厲害的人大有人在；但是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運動場上瞬息萬變，贏的機會兒很多，但是，不上場，你一點機會兒也沒有。”
至此，丁小鵬完全相信，省隊教練說的那些話確實是拜趙坤教練所賜，他們的腔調幾乎一模一樣。
他僵硬的內心不得不略有鬆動。
但他不知道，趙坤教練根本不認識他的教練，兩人之間從來沒有溝通交流過。
趙坤有同學在省體委任職，運動隊的很多情況都是那個同學告訴他的；他知道丁小鵬因為戰術失誤而錯失金牌，並且，因此惹來教練的不滿。
趙坤教練已經得到內部消息，將來的體育比賽，教練的績效獎勵要和運動員的比賽成績掛鉤；三枚銀牌的獎勵數額肯定比不上三枚金牌更多。
那個省隊教練對丁小鵬的憤怒是真實的，說的那些話也是心裏話；趙坤之所以把責任攬過來，是不想讓丁小鵬對那個教練產生成見，那樣對他的成長極為不利。
還有一個秘密趙坤沒有告訴丁小鵬，他很快就要調到省隊當教練了，調令很可能會在近期收到。
傍晚，當韓麗芳下課回到宿舍，趙坤教練和丁小鵬之間已經其樂融融。
韓麗芳熱心張羅著怎麽給丁小鵬補習功課；趙坤教練則殷勤地走進廚房當起了業餘廚師。
一股菜香味繚繞，室內室外頓時罩滿濃濃的人間煙火氣。
韓麗芳老師的語氣更像一個大姐姐，而不是曾經的班主任：“小鵬，放寒假時，你直接來我這裏住下，我給你補習功課，明年你必須考上臨城一中，你沒有第二選擇，這事，你必須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