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丁小鵬第一次見到趙坤老師是在學校操場上。
上初中之前，丁小鵬從來沒見過操場，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做什麽用的。
最初，他還覺得那麽一大片空場地就那麽閑著，而不是種上玉米或者小麥，真是太浪費，太可惜了。
後來，他在學校操場上了第一節體育課後，終於知道，原來操場是學生們鍛煉身體和體育比賽的地方。
他們的體育老師是一個姓許的中年老師，同學們背後都叫他許老頭；因為這個許老師平常總是掛著一臉刮不幹淨的連腮胡子，再加上一張黑紅的臉膛，顯得特別老氣。
他上體育課就兩個內容：要麽讓全班女同學圍著操場跑步，把一個膠皮蛋子皮球讓全班男同學在操場中央的空地上當足球，讓他們踢野球。
要麽換過來，男同學跑步，女同學踢野球。
當學生們做這兩件事時，許老師就一個人在操場邊閑溜達，踢著操場上的小石子玩，一直到下課鈴聲響起為止。
丁小鵬上第一節體育課就遇見了麻煩。
柳林中學初中部分三個年級，每個級部有五到六個班。
課程安排上會有撞車現象。
初一一班的第一次體育課，就和初三五班重疊了。
學校就這一個操場，這兩個班隻能合用。
許老師和給初三五班上體育課的老師商量了一下，決定，初三五班練長跑，初一一班踢野球。
初三學生普遍比初一學生大兩歲，都高出一截，在操場上更是具有碾壓優勢。
人高馬大的初三學生很快跑完了老師規定的圈數，便三人一夥，五人一群地在操場跑道上閑溜達。
女生則圍成幾小群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她們永遠也說不完的悄悄話，討論著某部電視劇中的壞人怎麽那麽壞，好人怎麽那麽善良。
另外，不管男同學還是女同學，他們中還有一部分在饒有興趣地注視著操場中央；那裏，初一一班的男同學正在踢足球。
初一一班的男同學分成兩幫，相互攻擊對方的球門。
沒有真正的球門，許老師就用標槍在球場兩端各劃了一個方形的平麵球門；告訴同學們使勁往這個球門裏踢，哪一方踢進去的多，算哪一方贏。
兩幫都學電視機上的正規足球賽一樣，留出一個守門員。
雙方都麵臨著一個同樣的問題：沒人願意當守門員。
守門員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冷清又顯眼；對方一旦進了球，還要被自己一方的同學指責埋怨，是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使。
性格外向活潑的男生都喜歡在場上飛奔，自然不屑當守門員。
性格內向些的男生則是怕擔責任，不敢當。
他們看準了混在人群裏踢球混水摸魚；也許一節課都沒撈著踢到一次球，但也能跟在別人屁股後麵跑來跑去的盡興。
丁小鵬自告奮勇當了自己這一方的守門員。
他本來在場上踢了一會兒，但很快他就覺得沒啥意思。
同學們在場上都是瞎踢。
因為沒有裁判員，球基本上就在球場中央被瘋搶。
雙方那些體力好，愛出風頭的男生都擠在一起，十幾隻腳圍著一個皮球，搶過來搶過去，亂成一窩蜂。
好不容易有一個球僥幸突圍，控球男生就一路高喊著，往對方球門跑。
對方那些在外圍閑溜達的男生，終於有了蹭球的機會兒，但大部分采取避讓態度，往往象征性地伸出腿踢一腳，能破壞掉就破壞掉，破壞不掉，就任其**，踢法很像二十多年後的中國男足。
丁小鵬這方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對方踢進一球。
守門的小男生麵對飛來的足球，不是迎著上去，而是嚇得抱頭避讓。
自然遭到己方隊員一頓指責。
結果，這個小男生被說哭了，不幹了，球門成了空門。
丁小鵬就當仁不讓地站了出來。
剛才在場上，他一直擠在那群瘋搶的男生中間，爭當急先鋒。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占優勢。
那些搶球的男生，根本忘了他們班長是個沒有雙手的人，爭搶時，手腳並用，極力擠掉對方的球員。
丁小鵬被扒拉倒好幾次。
幸虧他身體靈活，就地幾個滾翻，一番掙紮後，好不容易站起來。
好勝的他馬上又投進那團漩渦。
但幾次三番後，他猶豫了；不是怕受傷，而是發現自己的鞋子承受不了這樣的摧殘。
最後一次倒地掙紮後，他發現左腳鞋子的鞋幫掙裂了一道口子，明顯有些不跟腳了。
鞋子可是保護他雙腳的寶貝。
關鍵，家裏窮，兩年就穿一雙新鞋，是爺爺去柳林大集給他買的那種仿軍用黃球鞋。
這雙鞋伴隨他一年三季兩個年頭，鞋子從新鞋變成縫縫補補將就穿的舊鞋，一直舍不得扔；隻有冬天才能換上奶奶手工做的老棉鞋。
心疼著鞋，身子不由自主地退出了那個漩渦。
站在清閑下來的球門位置，丁小鵬先悄悄瞅了瞅那隻黃球鞋上的裂縫，心疼得不得了。
正在思考晚上回家怎麽用針線補一補時，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刺耳的怪叫：“哈哈，天下奇觀，快來看沒手的稻草人守門呢！”。
丁小鵬扭頭一看，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邱亮帶著一群初三同學站在他身後。
他們已經很多年沒見麵了。
從上小學開始，邱亮就回臨城了，很少再來唐家窪。
上初中時，他爸爸調到柳林供銷社當了主任，他們全家都搬到了柳林鄉駐地住，邱亮便轉學來到了柳林中學上初二。
家裏生活條件好，邱亮這兩年身體蹭蹭地躥高，個頭比同齡人高出半頭；比丁小鵬更是高出小半截。
和小時候一樣，在學校裏，他也是個調皮搗蛋鬼；除了體育課優秀，其他門門課程都不及格。
他早就聽說丁小鵬來柳林上初一了，而且還在班裏大出風頭，當上了學習委員，讓他心裏很不舒服。
他一直想逮個機會兒羞辱一下這個孩提時代的老對手，以報當年的一箭之仇；今天遇見，自然不能放過。
對丁小鵬知根知底的他，知道丁小鵬最恨聽到什麽，所以，從他嘴裏出來的話，全是毒蛇和利劍，極具殺傷力。
“嗬嗬，初一一班這是沒人了嗎？找個沒胳膊沒手的殘廢守門！”
“小稻草人，你哥哥那個神經病退學了，你啥時候也滾回家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