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5章 一念之間

鍾擺搖曳著,它被放在阿爾伯特的辦公桌麵,小巧玲瓏。

但每一秒隨著晃動,老人的心也隨之一顫,這是一個倒計時裝置,它會在一百七十二天,十五小時,三十六分零四秒之後自動停止。或者在歸零之前被迫停止,隨著全人類一起。

這一切簡直像個玩笑,為何世界末日會在某一秒忽然發生?而現在它的精確程度已經超過了某一秒,甚至某一微秒,因為那個時間點仍在不斷變得精確。

安集已經連續向外界傳遞那串數字半個多月,每天一到兩個字符,就如同破解末日的答案隱藏其中。但它又實在太過冗長,似乎小數點後沒完沒了,讓這一百多天的剩餘時間顯得根本不夠用,如果它真是某個密鑰,那用這串密碼打開之後的東西又會是什麽呢?

阿爾伯特甚至懷疑,這一切會不會隻是安集在意識混亂狀態下的胡言亂語,他也許想通過這種方式獲救。因為那後半句話說得很清楚,他要求大家能想辦法喚醒他,而且是在所謂的末日來臨之前,那即將崩塌的也許隻是其存在的那個量子世界也說不定…

這種猜測隻是在老人腦海裏停留了一瞬,比起那些不著邊際的想法,強烈的危機意識讓阿爾伯特保持著比任何人都強烈的謹慎,他和安集才是真正經曆過世界性危機的人,而自從那個時代留下的陰影讓他每時每刻都保持緊繃的神經。

一百七十多天,這個風險不敢去賭,他決定在倒計時歸零之前全身心投入意識傳輸方麵研究,如果此前搞不清安集究竟在提示什麽,那就想辦法讓安集自己出來解釋。

很快,阿爾伯特直接把自己的辦公室關閉,並整日埋頭於人機交互實驗室裏。此外他又秘密召回了一部分精英,並集結大部分資源,想辦法攻克這個難關。

於是在宣布超級智能計劃擱置三個月後,阿爾伯特再次為此加碼,直接讓這個世紀工程變成了無限期延後。不過迫於日趨緊張的國際環境,他明麵上倒也沒有發布相關文件,再加上弗朗索瓦如今已經不再為他緩解軍方壓力,這一步必須換個方式去辦。

後來他隻能用自己身體抱恙為由,直接辭去了自己媒塔技術總監一職。這就意味著即便工程在三個月後重啟,項目也可能暫時失去媒塔的支持,那樣必然會使項目進展變得極其緩慢。除非老人自己什麽時候想回去,或者等他一命嗚呼,到時候才能架空魏小冰,給媒塔徹底大洗牌,否則聯合國連製裁的正當理由都找不出,畢竟這個工程是對民眾絕密執行的。

其實老人也不想走到這一步,隻是如今情況的複雜程度已經由不得自己仔細謀劃策略。

另一邊,末日信息破解後不久,安如就再次離開了媒塔,她這次回來本就隻是為了求援,之所以多留了幾天,也是因為答應幫忙解謎。對於一個早已擺脫迷茫的人,她永遠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當然,急著離開可能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那就是她很難眼睜睜看著爺爺經受煎熬,姑娘想象不出安集究竟被困在怎樣一個陌生空間裏,也猜不到為何爺爺還要每天不停向外發送信息。盡管阿爾伯特告訴過她,意識進入量子態之後,不會再有常人理解的無感,剝離肉體之後也更不會有痛覺,但安如也很清楚,那種被時間遺忘的感覺,那種精神摧殘也許更加令人絕望。

按照約定,阿爾伯特提供了一支自己的貼身安保團隊,並且協助安如去執行她的絕密基因計劃。這些人不僅能在各種惡劣環境裏保護她,更能在關鍵時刻出麵抵擋弗萊公司的威脅。

即便在得知世界即將崩塌之際,她的信念似乎也沒有任何動搖,因為爺爺給出的信息非常模糊,如果這個崩塌指的是人類覆滅,那也許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世界末日吧?假如留給她的時間真的隻剩半年,那自己也必須利用這最後的機會,讓巨獸洛基及其後代重新帶給地球遍布生命的希望,這也是人們能留下的最後感恩禮了。

……

夜風拂過山穀,三兩片落葉從高空緩緩而下,但在離地不到十米的地方卻忽然消失不見。

這裏仍是弗朗索瓦三個多月前使用的那個臨時基地,但如今不同的是,在一係列精密設計改裝之下,它已經成了一個功能齊全的大型計算機實驗室。這裏的一切布局都是按照沙海基地構築,隻是規格和設備都遠遠不如前者。

除此之外,該基地還必須兼顧反偵察功能,所以防空洞外的光學遮罩材料已經覆蓋到數百米外,除非是有無人機或訪客忽然跑進來,否則在高空絕對發現不了如此隱蔽的地下場所。當然,這種方圓幾百公裏的無人區基本不會有人亂闖,即便真的踏進來,周圍的二十四小時崗哨執行的是擊斃命令,一旦踏足也就有去無回了。

這是研發工作開展的第五天,弗朗索瓦隻給了傑弗遜團隊唯一要求,那就是全部按照阿爾伯特的開發步驟來,除開那些耽誤進程的安全要求,要是覺得過分那也偶爾可以忽略。

一開始傑弗遜覺得這是癡人說夢,畢竟他們之前開發的也隻是一個框架,連半成品都算不上。最要緊的是,所有與之有關的研發數據都以很高的加密程度,被不同部門的人分別掌握,就算現在能竊取並把那些數據臨時匯攏,估計也得破譯個大半年。

而且傑弗遜也明確表示過,阿爾伯特的方案幾乎全是限製效率的條條框框,更何況人家擁有上千人團隊,而他手上能用的人加起來不超過一百個,而核心工程師團隊也湊不夠一雙手指頭,哪怕現在從頭開始複刻研發過程,到第二階段基本也是幾年後的事,畢竟無論從硬件、人員各方麵來看,現在這個破地方竭盡所能也不可能達到之前十分之一的研發速度。

不過當傑弗遜吐槽完畢後,弗朗索瓦的一句話卻讓他傻了眼。

“還記得之前讓你對比分析阿爾法原型機與締造者AI嗎?你給我的答複雖然模糊,但我聽得出,你內心深處覺得它是可行的。換句話說,你隻要願意去做,奇跡是可以創造的。”

傑弗遜沒來得及任何回應,弗朗索瓦已經轉身。他隻是在離開前拍了拍他肩膀,隨後給士兵們分配起安防任務,讓基地如一個軍事堡壘一樣運轉起來。

這位部長雖對技術一竅不通,但他發號施令時可不管這麽多,不過歪打正著的是,傑弗遜確實能做到複活阿爾法,而且是在匹配締造者AI的底層框架之上。

所以弗朗索瓦雖沒說出明顯意圖,小夥子卻猜得到,他要的是一個能夠立刻投入使用的超級智能,哪怕那會是層級低劣,被老舊時代拋棄,還充滿風險的玩意兒。

開發工作進行五天之後,弗朗索瓦才再次回到基地探視,他的身份敏感,當然不能整天待在這種地方。而且正如所料,所謂的開發其實根本沒有正式開始,這幾天傑弗遜一直都在深度挖掘阿爾法的核心指令,在沒搞清楚這東西當年為何會失控之前,他似乎不會輕易開工。

麵對所有專家那種萎靡不振的狀態,弗朗索瓦也不緊不慢召開會議,給全基地半天休息。隨後他單獨叫下傑弗遜,遞上一支煙後準備聊幾句。

“你知道,這些人為什麽提不起勁嗎?”

“麵對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誰都會這樣吧。”小夥子雖語氣平和,卻聽得出話裏有情緒:“也可能是覺得危險性太大,他們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在複原阿爾法,當然會害怕。”

“哦?你覺得這是害怕或者沮喪?”弗朗索瓦說著,在投影上展示了一疊文檔:“那你知道,我是從哪裏給你找來這幾十位專家做助手的嗎?你以為是挾持來的?”

傑弗遜沒有抬頭去看文檔,因為這些人的學術成就他都曾聽聞過,甚至其中一些當年還是知名院校教授。隻不過由於研究方向被嚴令禁止,他們要麽因言獲罪,要麽被免職後鬱鬱不得誌,有的甚至在冒著風險發表論文後主動投案自首…

雖然各有各的苦衷,但大家都抱著對智能技術的絕對熱愛,以及同一個理念:科技無罪。

所以在弗朗索瓦從監獄裏,從大街上將他們統統撈回來之後,這些專家即便得知自己的研究項目是當年那個惡魔,也基本沒有怨言。

“我可能一出生就不適合領導團隊吧,他們之中也有一些曾經德高望重的前輩,無論知識還是人品,都比我更適合總攬這個項目。”

傑弗遜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委屈,工程到現在都沒開始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過分謹慎。包括對項目,以及對那些頭發花白的前輩。

“哦,看來你現在是知道,為什麽這些人一直提不起勁了。他們也很費解,為什麽要讓你這樣的毛頭小子當領頭人,而且還是一個處處謹小慎微的膽小鬼。”

弗朗索瓦伸出手,替他點燃了那隻香煙,小夥子幾個月沒接觸這東西,頭一口自然是嗆到了。但調整呼吸後,他整個人也隨之放鬆起來,可能煙草裏麵還加了一點其他東西。

“那我就更想不通了,您幹脆調我去隨便一個職位就好,為什麽偏要…”

“因為不逼你一把,你釋放不出內心深處那個真正的自己。”說著,弗朗索瓦的眼神裏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欣賞:“我知道,真正的你比他們之中任何一人都狂熱,隻是常年的自卑讓你放不開手腳罷了。”

“我…好像忘了年輕人該有的感覺,一直希望自己能像那些大人物一樣穩重,比如…”

“沒錯,比如那個阿爾伯特,他的所謂穩重,已經把計劃徹底毀了。我為什麽會逼你去辦離職?你以為那三個月真是暫停休整嗎?更何況那老家夥現在已經宣布退休,他是怕了。”

“您是說,締造者計劃,其實已經名存實亡了嗎?”

“目前來說還沒有,它隻是轉交到了你的手裏而已…”

“我的手裏…但我…”

“不要什麽但是,相信直覺,然後去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