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1章 計劃之外
無數相互接觸的氣泡懸浮在傑弗遜周圍，與此同時氣泡之間不斷變換著顏色和形態，像是在給彼此傳遞信息。此處便是締造者AI的初始係統模擬之中，他操作著後台跳動一串串字符，這個看似詭異的場景裏盡是數字算法那種枯燥，卻讓小夥子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不知何時，弗朗索瓦的身影出現在身後，他雖然對這些技術性的東西完全不感興趣，也還是等到傑弗遜算完一整個階段，這才上去和他打招呼。
“最近大家都閑下來了，你倒是一點也沒打算休息。”弗朗索瓦環顧一圈，隨後屏蔽掉了這些繁雜的數據信息，似乎對周遭一切沒什麽感覺：“看樣子阿爾伯特現在很信任你，如果是把你調任到無關緊要的小組，肯定接觸不到這麽機密的內容。”
“先生，您來了！還是多虧了您的引薦，我才有機會在這種項目裏和其他專家共事。不過這幾天確實沒什麽任務，我也隻是閑著無聊，才來這裏回顧一下最近的進展。”
傑弗遜說著，慢慢將投影顯示內容調至透明，不算寬敞的房間裏才得以看清彼此臉孔。從他的表情看來，應該是非常享受整個研發過程，即便是在當前進度停擺的情況下，這家夥也時刻不忘投身於數據核對工作中。
“您請坐，這宿舍裏也沒什麽茶水點心，先喝點合成咖啡吧？”小夥子手忙腳亂打開熱水器，又從床鋪儲物櫃裏抽出幾個小袋子，卻被弗朗索瓦擺手拒絕。
“我隻是來問點事，等下就走。”
“那好，我肯定知無不言，您必須相信，無論身處何地，這份向您效忠的態度不會更改！”
傑弗遜還是這副老樣子，要是生在幾百年前，可能會被誤認為是極端宗教主義者，盡管這種性格總是有些讓人覺得不舒服，卻帶著某種頗具赤誠的癡狂。
弗朗索瓦點了點頭，隨即又用隨身攜帶的探測目鏡觀察房間裏的每個角落，直到發現沒有任何監聽設備，他才準備開始自己的話題。
“先說說你對最近項目暫停的看法吧，我知道阿爾伯特那套說辭很難服眾，而現在工程師們卻也沒出現過多怨言，是不是這東西本身出了什麽問題？”
“那倒沒有，正如您所見的，現在締造者的初始化狀態很驚豔，核心程序進展飛速，甚至有一部分底層邏輯架構已經有產生獨立意識的傾向。”傑弗遜在表述這段喜訊的同時，臉上卻並未露出驚喜神色，似乎一切進展本該更迅速：“不過您也知道，阿爾伯特先生一心追求安全可靠，工期縮短在他眼裏看來就是不穩定的表現，我們這次暫停也就相當於用計劃裏的冗餘時間去查漏補缺，估計一星期後就會按時啟動第二階段。”
“所以說，即便沒有這次火星失聯事件，研發進程依然會推遲是嗎？難怪他找出的理由與這件事無關，反而是扯到什麽基地建設問題上麵。”弗朗索瓦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接著發出一陣苦笑：“過早完成任務，在他眼裏居然成了一種瑕疵，這樣謹慎過頭的人作為總工程師，你們之後的進展情況也可想而知了。”
“哎，沒辦法，畢竟這事的重要性大家都清楚，隻要稍微出一點差錯可能就…”
“我這倒不是在說他壞話，算是發發牢騷而已，你也別急著找補，今天來這其實還想確認另一件事。”弗朗索瓦停頓數秒，在手伸進口袋前鄭重其事問道：“做個假設吧，如果之後阿爾伯特反複宣布類似中斷行為，甚至因為一點小問題就無限期延長開發周期，你還會照著他的計劃按部就班等待下去嗎？”
“您是在問，我究竟是忠於項目本身，還是更崇敬阿爾伯特？我可以這樣理解嗎？”傑弗遜撓著頭不明白弗朗索瓦究竟想說什麽，但他還是壯著膽子答道：“雖然阿爾伯特先生是我從小以來堅持計算機研究的學術偶像，但這件事情我其實發自內心站在您這邊…”
“我知道你的性格，不會學著看人下菜那一套，但你也不必在他麵前太耿直。哪怕之後出現什麽分歧，也盡量不要和阿爾伯特產生任何明顯矛盾。”弗朗索瓦伸手拿出那張儲存芯片，輕輕放在麵前的茶幾上：“我要對你說清楚的是，隻要別忘了自己究竟為何加入這個項目的就行，你想必很清楚我們需要為此付出的代價。”
看著桌上這張眼熟的芯片，傑弗遜心頭忽然開始發顫，好幾次伸手去拿卻又趕緊縮回去，如同要觸碰一個惡魔，他好像知道裏麵存儲的內容。
所以弗朗索瓦也沒過多解釋，隻是耐心勸道：“你放心，我也沒打算讓你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去顛覆研發進程。更何況我也是門外漢，這種事情如果瞎指揮，很可能毀了整個締造者計劃，甚至鬧不好會搞出更大的威脅。”
“那您帶來這東西，是為了讓我分析技術複現可行性嗎？”
弗朗索瓦麵頰上終於浮現出欣賞的神色，隻要提及技術，這小子總是在此方麵有著遠超常人的領悟能力。
“算是做個萬不得已的提前打算吧，你先自己比對數據，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用的那天，我會為你提前準備好一切條件。”
說完這話，弗朗索瓦也準備起身離開，但傑弗遜仍然沒有將桌上的芯片收好，他想必還在猶豫自己究竟該不該聽從這位老領導的建議。
“先生，我覺得現在沒必要搞得這麽極端，事情正在慢慢向好發展不是嗎？”
可見小夥子並沒有做好準備去對一個不確定的未來負責，他現在表現出的優柔寡斷正像阿爾伯特身上那種謹慎氣質，隻不過卻沒有人家那種坦然接受的勇氣。
“那好，我再做一個假設，要是締造者計劃最終由於某些不可控因素而終止了，你會啟用這個數據芯片嗎？”
“如果是技術原因導致，我可能會抱著希望嚐試一下，但要是…”
弗朗索瓦似乎知道他在說什麽，隻不過沒膽子講出口，於是立刻幫他說了出來：“要是將來我不得不冒著天下之大不違，和阿爾伯特站在了對立麵，你就不再效忠我了，是嗎？”
這次傑弗遜半天沒能回答，他確實也從未想過類似問題，此時隻能一個勁搖頭，卻無法給出一個能讓自己滿意的答案來。
麵對年輕人的沉默，弗朗索瓦深吸一口氣，又遞了一支珍藏雪茄過去：“別太在意，這隻是隨口問問，你可以當成玩笑，不必真的回答。”
傑弗遜點了點頭，下意識伸手接煙，卻忽然停住動作。因為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在團隊裏研究任務時太過忘我，目前已經戒斷尼古丁一個多月，現在沒有任何生理上的煙癮，甚至戒掉了這個習慣。如果再沾上，說不清是否會對接下來的工作產生影響。
不過略作思索，他還是接了過去，隻不過並沒有立刻點燃，而是收回兜裏。
而在弗朗索瓦離開房間時，小夥子又趕緊上去抓住他的胳膊，說出一句並不讓人感到意外的話：“先生，我對技術的熱情，是可以放棄生命去爭取的，這一點您務必相信…”
“我當然知道，所以當初才會選擇你。”
……
離開媒塔之後，弗朗索瓦並沒有立刻回去應付行星防衛部的事務，最近來找他的那些軍界大佬都是油鹽不進的激進派，即便召開再多會議也鮮有成效。
比起年輕時那種左右逢源，弗朗索瓦現在早就深諳為官之道，哪怕對方急得跳腳，可能有些時候也需要進行一些冷處理，或許偶爾顯露出不予幹涉的觀望態度反而能解決問題。
而且比起那些沒著落的事，他現在有更重要的情報要去搜集。
三小時後，穿梭機降落在阿拉伯半島的一個小型軍事哨站，弗朗索瓦早在半個月前就在此處部署了小股偵察部隊，而他要監控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阿爾伯特的施工團隊。
除此之外，沙海基地在破土動工不久，就已經出現工程師名單數據泄露事件。做這件事的還是弗朗索瓦，他已經秘密安插了數位情報人員在施工隊伍中。如今時隔半月，特工們已經有了可喜的收獲，在盜竊信息裏包括但不限於與基地建設相關的大部分圖紙內容。
做這一切的理由很簡單，阿爾伯特並不是自己信任的人，所以此時必須把所有後路準備好，甚至不排除重啟阿爾法AI技術。
正如剛才他對傑弗遜說的那番話，自己與阿爾伯特的決裂並非毫無可能，所以那個芯片裏的東西，正是之前盜竊而來的阿爾法數據檔案，它隻能是作為最後打算。如果阿爾伯特因謹小慎微而讓整個工程無限延期，或者讓最終成品徹底背離對抗火星這條路，那他自己就會中途搶過這把火炬，並讓事情按照最初軌跡走下去。
從當初聯合國秘密取消超級AI禁令後，弗朗索瓦就一直在秘密搜羅可用的技術人員。當然，他不可能從正規渠道去獲得這麽多人手，而且幾乎沒有學術機構的人脈，所以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來自保釋甚至劫獄。百年之間有無數從事AI研究的技術專家因自己的論文獲罪並秘密逮捕，現在正是啟用這些力量的時候。
之前破解阿爾法檔案的那個防洪基地如今已經被弗朗索瓦擴建，一切都是按照沙海基地的技術指標進行，隻不過規模很難與之相當。不過這已經傾盡弗朗索瓦的資源和能力，到時候媒塔這邊一旦出現任何差池，他就會集中精力去做一些計劃之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