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2章 另一種失控
秘魯西岸,欽博特附近的廢棄漁村最近來了不少年輕麵孔。
他們當然不可能是跑來度假的小青年,沒有人願意在這種惡劣氣候環境下欣賞風景,更何況太平洋東岸早已找不出什麽自然風光,隨著洋流飄來的隻有成堆的藻類和惡臭衝天。
幾十年來,不斷增長的海平麵讓岸線不斷退縮到市區附近,直到那種外星真菌將農業毀於一旦,這些連年搬遷的漁村也永遠消失在曆史塵埃裏。
在孢子散布最迅猛的那幾年,海洋已經沒有生態可言,幾乎所有動物的腐爛屍體被洋流衝散到世界各處,大海變成巨型的陳屍池,也變成細菌和藻類的繁殖天堂。盡管如今海裏已經幾乎沒有動物存在,但在秘魯這種洋流回溯處仍是當年那種難以直視的腐敗景象。
岸邊開始慢慢安紮露營地,這些人算是多年來首批到訪的來客,看來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如果可以選擇,誰也不願在這種環境裏多待哪怕一秒鍾。
這群姑娘小夥其實來自一些名牌院校,或者是頂尖的生物研究所,車隊拉著大大小小的儀器和生活物資,甚至還有房車改造的便捷實驗室,看樣子是要在此考察一段時間。他們到此是受同一位朋友的邀約,但今天那人已經遲到兩個多小時,大家隻好在海灘附近紮營等待。
直到傍晚時分,天色完全昏暗,遠處海潮聲裏隱約傳來一陣發動機的聲響。
濃霧之中那艘破舊漁船幾乎有一半部件是重新鉚焊上去的,看得出來這東西在維修之前完全是泡在海水裏沒人要的垃圾。
船頭靠岸,幾位受雇的老水手下錨並打開舢板是的舷梯,眾人停下手上的活兒為過去,那個久違身影匆匆出現在船身一側。
“大家久等了,今天航線規劃出了點意外,不過好消息是,已經追查到了兩隻樣本蹤跡。”
說完這話,安如從船舷跳下來,水手們在抬下探測儀時她也不忘上去幫忙搭把手。沒錯,這次號召大家來的人正是安如,這姑娘離開少校先生之後並沒有回到媒塔,也沒有去找安集或者父親,而是一個人組織起自己的隊伍,因為她的計劃似乎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變化。
一個多月以來,安如已經窮盡自己的人脈,甚至連當初那些不甚聯絡的老同學都通知了一遍,隻為了能夠牽頭做起一支臨時研究團隊。
由於不清楚這姑娘究竟準備做什麽,所以一開始當然回應者寥寥,但當她將那份詳細的報告材料發送給大家後,幾乎做到了一呼百應,其中還包括她的導師薩繆爾先生,老人曾經也在項目中出過力,一度還與安帆海交情甚好。即便如此,他還是被安如的想法震懾到,於是願意冒著被捕的風險,並帶著一群自願加入的學生秘密趕來。
那份報告裏不僅揭露了意識作物項目的原先缺陷,也提及的一部分弗萊公司為了商業利益而幹涉樣本部分基因的醜聞,不過這些都隻是為了引出安如自己的大膽想法。
她希望意識作物能夠成為未來世界的自由新物種,就如同地球上那些原本適應環境的動植物,這在當今這個一片死寂的地球上幾乎可以說是癡心妄想。
自從二十多年前那種肆虐全球的古真菌出現以來,大多數野生動物都沒能幸免於致命毒素,即便有極少數靠著藻類為生的昆蟲和浮遊生物存貨,其種群數量也在到達環境閾值後迅速銳減甚至滅絕,而弗萊公司聯合糧農組織推出的這個意識作物也並不是奔著恢複生態去的。其實本質上是要打造出一種自主化的有機體合成物種,為人類的糧食缺口做打算,
所以它是集植物和微生物功能於一身的,能在大多數極端條件下生存的,基於這一點,安如早就在意識作物身上看見另一種希望,地球生態複蘇的希望。
要是意識作物真的能做到自我增殖甚至種群分化,它們就可能成為地球上生命裏最頑強的新物種,就如同擁有上世紀人們幻想中的天使基因。
在收到她發出的邀請之後不久,陸陸續續有同學和業內專家響應,但這畢竟是某種盜竊商業成品的犯罪,更是破壞聯合國糧產分配計劃的行為,即便理想有多崇高,也很少有人願意真的加入到團隊中來。最終來到安如身邊的也僅有三十多人不到,這對於她的預期而言實在大打折扣,按照當前匯聚的資源和力量來看,可能這個秘密項目會耗盡一生心血。
好在他上個月的布局算是成功了一半,因為在少校先生的幫助下,安帆海投放的兩隻巨型意識作物樣品已經徹底失去控製,並且兩星期前按照預定計劃斷肢,丟棄了安裝在身上的定位監控儀器。這意味著那兩隻樣本已經算在弗萊公司的實驗失敗品名單裏,而且安帆海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也不會再做類似的野外實驗。
當晚,姑娘將探測儀的數據同步給所有人,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因為她不僅重新追蹤到了這兩隻巨獸的位置,還探知到它們的身體狀況良好,至少已經適應了這片海洋環境。
臨時營地開始忙碌起來,大家不確定兩頭巨獸還會在這個海域停留多長時間,接下來必須按照計劃收集到它們的代謝物或者身體組織樣本,如果有機會的話,能接觸到活體最好。
為了抵抗海風帶來的腐爛臭味,所有人都帶著厚重的過濾器,即便這樣還是能嗅到若有若無的難聞氣息。直至淩晨時分,新的基因誘變劑配置完成,明天一早就能出海進行播撒,大家都祈禱著一切能夠順利進行。
“你去休息會兒吧,昨天船上顛簸肯定累得夠嗆。”
老導師薩繆爾目不轉睛比對者屏幕上的數據,一隻手也不忘晃動著試管。他覺得安如已經為這件事忙得夠多,這些事情交給自己更拿手。
“沒事,最近已經習慣了,隻要克服了暈船,偶爾出海也許算是一種享受。”安如伸了個懶腰,準備過來幫忙,卻還是被老人催去休息。
“今晚要是不睡,明天在船上錯過了活體接觸我們可不叫你。”
“老師,我不信你真忍心讓我錯過,嘿嘿。”姑娘眨著眼,也不打算繼續開玩笑了,倒頭躺在折疊**就準備睡:“其實您這次能來我是真沒想到,當年在意識作物立項初期,我記得父親是全仰仗著您的理論才讓整個工程有了根基,所以我還以為您大概率不會幫我。”
“你這話問得很奇怪,算是一種自問自答嗎?”薩繆爾苦笑著回應道:“打個比方,它一開始既然是從我手裏走出來的孩子,那現在我理應對其傾注精力才對。”
說到這兒,薩繆爾慢慢放下手中的試管,並投來一種讚賞的目光:“不過比起這個,我更肯定的是你的勇氣,敢對這種級別的項目下黑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哈哈,其實我給您發私信時候才是真的鼓足了很大勇氣,生怕您會轉頭告訴我父親,那整件事就泡湯了。”安如忽然笑得有些傻兮兮,畢竟導師親自來幫自己站台,絕對算是天大的意外驚喜。在她原本的打算裏,老師隻要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燒高香了。
“那我倒是想問問你,究竟是什麽讓你下了這種奇怪的決心?雖然之前也聽說過,你為了反對意識作物推廣,還參加了不少示威遊行,不過現在的你好像比那時候更堅定了。”
老師這番提問讓姑娘有些無從答複,她當然不可能虛情假意說什麽為了地球環境等等理由,一般隻有父親才會借著所謂人類大義去宣告他的計劃。
略微思索,安如才小聲答道:“可能是為了意識作物們本身吧,它們的未來成長空間很大,不該變成那樣殘忍的東西。當然,我知道這次來幫我的人都有著不同出發點,但我也始終沒有把真實想法說出來過,畢竟說難聽點,人們口中的‘聖母婊’應該就是我這種人了。”
“有什麽難不難聽的,人都是情緒動物,照著自己的感覺活著。我之前也一直為創造意識作物而懊悔,照你這樣說,我現在給你提供技術援助,豈不是你父親的背叛者了。”
“嘿嘿,那就算給我納投名狀啦…”
“反正要是被抓了,到時候隻要別相互指認就好了,哈哈…”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姑娘的聲音漸弱,不知何時進入睡夢之中。
夢裏她似乎又回到小時候,抓著培養缸裏那些柔軟的觸須進行把玩,恍然間又來到這些龐然大物麵前。而盤紮的強壯觸肢之間,巨獸那雙眼睛好像總在向自己傳遞著什麽東西。
仍是那種驚懼,甚至能穿透交流方式的強烈感覺,但它們究竟是在害怕著什麽?
……
幾艘小駁船散開數公裏的陣列,團隊成員們各自守著崗位,等待會有驚喜出現。
今日風浪很小,是個提取樣本的好機會。安如仍在向水手們確認著坐標,按照預估應該至少會有一隻巨獸今天路過這片海域。所以當擬餌投放後,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那些有深海和巨物恐懼症的隊員們,都隻是在海邊留守,根本沒敢前來參與現場工作。
數小時後,海底似乎有了動靜,隨著一陣沉悶的摩擦聲,巨大氣泡忽然浮現出海麵。但接下來的一切再次震撼了所有人,當海水顏色逐漸變深,船上的人都能明顯感覺到水位猛然抬升,而一隻長達百米的觸須緩慢浮現時,浪湧也猛烈向四周擴散開,甚至差點掀翻駁船。
它的身形居然又變大了數倍!安如有些後怕,真不知道等這東西完全解除基因束縛,還會產生什麽樣的變化。
但比較遺憾的是,這次沒人看見它的真實麵目,當海水恢複湛藍,意味著巨獸已經遊走遠去,各小組也開始收集海底的代謝物和樣本組織殘留。
即便如此,安如那種說不清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這種級別的生物,究竟在害怕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