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0章 衝刺的理由
連續三天,阿爾伯特缺席了締造者AI項目常規會議,這個始終不會在任何重要場合出差錯的人最近一反常態,似乎有什麽更重要的事發生了。
但誰能想得通,如今世界上還有什麽比超級智能工程更重要的事情?更何況他是起草並負責整個項目計劃製定的總工程師,最近還正好到了整個項目最重要的轉型決策階段。
實際上這幾天他也並未外出,隻不過是暫時把辦公地點從地下數十米的數據中心搬到了原來的媒塔大樓頂層。而且他並非如傳聞中那樣,在為AI項目尋找智囊出謀劃策,而是手上的事情太多走不開。如果非要說這件事的重要程度高於超級智能,某種意義上也算說得通。
因為三天前,來自火星的信號傳輸忽然全部中斷,根據數據顯示,這次應該是火星方麵主動切斷了友鄰社區的信號鏈路。而在失去了對方那種難以企及的通訊技術支持後,地球即便窮盡所有方式,哪怕是利用弗朗索瓦建立的SSE太陽係之眼,也絲毫捕捉不到火星的任何通信活動,這顆星球就像數十年前那樣忽然丟失了所有聲音。
於是在那之後的短短幾個小時內,幾乎整個維持友鄰網建立的工作係統徹底陷入待命癱瘓,阿爾伯特立刻更換了工作重心,讓大家每分每秒都去檢查最近友鄰社區可能存在的疑點信息。但幾天來,情報團隊仍然一無所獲,以至於大家紛紛懷疑,這會不會是上次魏俊發送密信引發的蝴蝶效應?還是說地球研發超級AI的事情已經被火星得知?
好在媒塔在元宇宙裏一直維持著那個虛假的友鄰社區,所以該消息也始終沒有傳播到民間,這避免了大規模恐慌發生,也為高層們爭取了足夠的處理空間。
盡管如此,阿爾伯特還是無法避免精英之中猜疑鏈的形成,在聯合國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他們仍是在尋求登陸火星本土幹涉的可能性。正如幾十年前忽然中斷通訊那樣,無數種懷疑漸漸在專家團隊之間展開,但誰都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下一步該怎樣應對。
所以弗朗索瓦這幾天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一方麵他要麵對來自各國軍方壓力,解決他們對行星防衛總部的各種刁難和訴求,畢竟毫無征兆切斷聯絡通常都是武力衝突的前兆,在當前情況下地球必須做好一切防禦準備。尤其是之前與他產生不小分歧的那位上將,其所在軍事集團好幾次給弗朗索瓦下了最後通牒,幾乎是把開戰二字寫在臉上。
另一方麵,阿爾伯特又拜托他勸阻這些主張動武的軍人,盡可能讓軍界對此不要抱有太多關注和幹涉。所以這家夥最近成了夾在中間兩頭不討好的人,不過弗朗索瓦這些年就是這麽過來的,他現在也隻能想辦法讓此時變作自己的籌碼,盡可能爭取到自己在超級AI項目中的一些話語權,否則這麽下去自己就真的成了一個有名無實的傳聲筒。
到了第四天下午,阿爾伯特終於回到地下數據中心,就在研究團隊翹首以盼他做出之後的工作安排時,老人卻給出讓人意料之外的指示。他表示第二開發階段暫時段延後,這意味著接下來這個千人精英團隊隻能出於半停擺狀態,工程進展頂多在原有基礎上查漏補缺。
一時間很多不同的聲音傳遞到他耳朵裏,有質疑也有焦急,但這都被他一句‘工程基地建設未完成’而搪塞過去,大家心裏也清楚這並非真實原因。
其實阿爾伯特並非擔心締造者AI項目本身的問題,畢竟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安全程序來實施的,而且第一階段裏團隊已經構建出了較為完善的迭代底層代碼,現在擱置項目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他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當然與火星忽然切斷聯係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阿爾伯特自己也陷入一條猜疑鏈之中。
他懷疑這次通訊中斷很有可能是火星方麵捕捉到了什麽信息,雖然不至於像大家猜測那樣,認為是對方的超級智能感受到威脅等等情況。另外根據目前的項目進展速度,就算地球已經走漏了超級AI研究秘密,但這種處理方式顯然對火星沒什麽好處。
另一方麵,暫停項目主要也是給自己周旋聯合國留出餘地。媒塔公司百年來已經受到太多的社會監督,即便在各國政要眼中看來,阿爾伯特似乎已經成為能夠書寫曆史的最大莊家。所以這次按下暫停鍵,算是使用了一點魔術師的技巧,讓那些掌握實權的元首誤以為自己有把戲可以耍,從心理層麵讓締造者AI的研究與火星威脅掛鉤。
就在該決定宣布不久,弗朗索瓦也很快找到老人的辦公室裏,這家夥抽出百忙時間前來也是想確認一下阿爾伯特接下來究竟要作何打算。因為最近一段時間他已經開始疲於應對各國軍方的施壓,超級智能項目後續穩步推進,算是弗朗索瓦堅持為此排除阻力的唯一動力。
辦公室裏,老人似乎一臉愁容,但麵對忽然到訪的弗朗索瓦也不顯得驚訝。
“最近你不是被軍方纏著嗎,怎麽還有時間找過來?”
“很多人都清楚,沙海基地已經在兩周之前竣工,目前完全可以投入使用,所以我不太明白為什麽您會選擇這種低劣托辭。”弗朗索瓦叼著煙盡顯疲態,大大咧咧坐在老人對麵,此行看來是真想討個說法:“看起來您應該也很糾結,或者是事情另有隱情。”
“還好吧,我也許隻是像停下來好好整理一下思路,但最近肯定沒你麵對的壓力大。”
老人搖了搖頭,將投影上密密麻麻的簡報關閉,閉上眼睛打算放空自己。
“我倒是也想請個假,但這還不到可以休息的時候,每分每秒都可能出現新的情況,我們要博弈的對象不止火星。”弗朗索瓦說著,展示出幾條措辭強硬的密信,這都是一些強勢的太空軍將領給他發送的:“您肯定清楚,如果那群瘋子沒有什麽可行的方案去製衡,他們真有可能會組織起進攻力量,這是咱們都不希望看到的。”
“那你覺得繼續項目就能讓這些人冷靜下來嗎?”老人聳了聳肩,不解弗朗索瓦作為一個久經政壇的老手會提出這種問題:“火星主動斷開通信,我們不可能裝作若無其事。”
“這當然知道,所以您的做法一開始我就理解,但現在很明顯效果不太好。照這樣下去,估計他們等不及你的工程進度,就已經準備聯名開戰了。”弗朗索瓦深吸一口氣,慢慢將自己展示的那些密信關閉:“而我的建議和您正相反,但殊途同歸。”
“哦?你指的是…”
“加速進入第二階段研發,哦不對,應該說是進入衝刺階段。”弗朗索瓦眼神裏充滿誠懇,這不像是建議,更像一種請求。
“至於具體怎麽做,我這個門外漢是完全插不上嘴的,但這肯定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資源,隻要我們的項目聲勢壓過現在的猜疑困境,我相信那些政客也願意為此掏腰包。一旦火星失聯消息走漏,他們當然也會怕輿情反噬,至少這一點媒塔不用負責。”
這話說完,阿爾伯特陷入長久沉默,一種反感的情緒莫名湧上心頭,但老人並沒有刻意表露。從弗朗索瓦這字裏行間,他隻能看到一個精於算計的陰謀者嘴臉,而從這家夥將‘締造者’稱作‘我們的項目’來看,他或許才是心裏有鬼的那個人。
半晌,見老人沒有反應,弗朗索瓦又準備拿出他準備好的那些‘依據’來長篇大論,但阿爾伯特卻直接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可能讓人類未來毀在一個臨時風險上。
“你說要加速研發,那勢必增添泄密風險和AI程序迭代的安全風險,即便真如你所說,我們借此聲勢能暫緩那些好戰分子的動作,但這已經違背了我們的研究初衷。”老人沒有再和顏悅色,而是直接將自己的不滿情緒講出來:“要是你最近頂不住壓力,大可以通過辭職卸任來擺托,沒必要把矛盾牽扯到締造者項目裏,你知道我的意思。”
“先生,既然您口口聲聲說為了未來,那眼前的風險如果搞不定,何談什麽人類明天?萬一哪天聯合國忽然宣布進入全球緊急狀態,你應該知道這不僅僅是行星防衛部的事,我敢保證,他們甚至要剝奪超級AI的研發主導權,直接將其用作戰爭!”
隨著弗朗索瓦語氣愈加激烈,他手中的煙蒂都快燙傷指尖都未發覺:“您必須做出決斷,您有責任阻止一場即將爆發的戰爭,這可是一場星際戰爭!更何況是在雙方信息和實力完全未知的情況下!就算真要賭,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人上賭桌。”
一個掌握地球防衛軍隊的人,請求一個掌握著虛擬世界的科學家阻止戰爭,這個場麵實在有點滑稽。老人聽罷再次揚了揚手,示意他離開辦公室,似乎不再打算費口舌。
“放心吧,人類精英們不至於蠢到那種地步。”阿爾伯特吐出胸中長息:“戰爭從來都源自政客的怠惰和統治者的貪婪,誰都不希望一場火把一切都燒光。隻要願意去繼續交涉,這個風險很快會過去的,你沒必要以此來慫恿我這個老頭子做賭徒。”
“我記得您說過,這個項目本身不就是以未來做賭注的嗎?”弗朗索瓦轉身離開前,還是有些不甘心地問道:“難道靠著這種謹小慎微,就能改變它的性質嗎?”
“你沒說錯,但急功近利往往隻會招致惡魔。”
老人微微閉目,臉上充滿難以言說的神秘感。
“如果唯心一點來說,在迎來上帝這個過程中,我們至少要抱著虔誠,否則都沒資格贏得好運眷顧。希望你懂我的意思,並且好自為之…”
弗朗索瓦一陣心寒,頭也不回地離開門口,他已經為今天的到訪感到後悔。眼前這位老者原來和他所想的那種偉大相差甚遠,自己不該這樣指望一個軟弱的人。
老人的勸告已經被他當作耳旁風,堅定的眼神中,另一個計劃悄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