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4章 賦予自由
幽靜的小院，姑娘匆匆抱著一堆瓶瓶罐罐抬上桌麵，清脆的容器碰撞聲打破這份靜謐。
一個不留神，其中幾枚袖珍錐形瓶險些滑落在地，還好有人替他接住了這兩個小東西。在那雙手蒼老的皮膚之下，卻有著讓人意想不到的靈活矯健。
“瓶子隨便摔是沒事，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裏麵的東西相當值錢，最關鍵是不太容易搞得到。”少校先生聳了聳肩，幫她把小瓶放回原位，還不忘開著玩笑：“對了，我忘了戴什麽橡膠手套，到時候可別怪我壞了你的實驗。”
“這無所謂，前期準備工作而已，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精密的調配品。隻不過沒有合法手續的話，很多東西確實沒渠道，總之謝啦。”安如咧嘴一笑，繼續整理著桌上的各種器材，隨後抱著鑽進一個地下通道，似乎已經對這地方很熟悉。
“隻要安大小姐能信任，這點小錢花的絕對值得，忙你的去吧，下午記得按時去食堂，晚了可就隻有喝蛋白的份了。”
“幫我留一份蔬菜沙拉，另外別嫌我嘴刁挑食，多謝！”
姑娘的聲音慢慢在甬道中遠去，少校先生搖了搖頭，替她把門關好。
安如已經來這裏將近一個月，現在距安帆海投放意識作物已經隻有不到一周時間，她手上的工作變得越來越緊迫。
說實話，來之前她完全沒有想到，這位少校先生會找一個如此樸素的地方作為臨時基地。若不是門口偶爾會停下幾輛紮眼的老式軍用吉普，說不定會被人當作哪位有錢人享受歲月靜好的鄉間別墅。
其實少校搬過來也不久，所以當安如要求提供一間設備齊全的生物實驗室時，這確實把還差點把他難住了。好在安如的要求也不複雜，並沒有什麽大型設備要安裝，所以這種地方作為單人工作環境的還算頗為幽靜安逸。
不過也正如她所說，現在所做的隻是一些初期準備工作，她之後要幹的事情好像還很繁雜。如果沒猜錯，估計到時候又得花一大筆錢去置辦各種精密儀器。之所以少校能顯得這樣大方，當然不止是為了那些尚未兌現的情報，他現在越發覺得，如果能和安如保持一定程度上的信任，將來這姑娘說不定真會派上大用場。
直到傍晚時分，姑娘的身影仍沒出現，她果然又忙得忘了時間。
少校敲響實驗室門，準備將晚飯替她送進去，裏麵各種投影和實驗器材擺得雜亂無章，甚至在角落裏還有被碰倒的不知名**，看樣子研究是進行到尾聲了。
“你還是出來吃吧？不怕生化汙染嗎？”他端著餐盤站在門口遲遲沒動，但安如卻示意少校直接把東西放桌上就行。
“沒事，先放那吧，我再忙會兒，今晚應該就快成了。”
姑娘說完，頭也不抬地將眼睛杵在桌麵上，觀察著顯微鏡下的一切。她本以為少校送完晚餐已經離開了，沒想到半個多小時後，當安如回過神來才發現老人依然站在門口沒動彈。
“你還在這？怎麽像我爸一樣，吃飯還要監督著嗎？”安如覺得有些尷尬，於是難為情地摘下手套，端起盤子指了指外麵：“那好吧，先吃了再繼續。”
“我可沒那閑工夫，隻是有點事情想問你，但看你一直忙著也就不想打擾。”
“那就正好，邊吃邊聊吧。”姑娘抄起勺子開始大口品嚐，盡管這些蔬菜的品質並不好，但她應該是確實餓了，沒等坐下就已經吃掉少半。
屋子裏靜的隻有她咀嚼的聲音，而在一段沉默後，她才想起來少校有話要說，這才放慢了手中動作：“你不是要問什麽嗎？”
“其實算是個請求，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建議。”少校揚起下巴看了看雜亂的試驗台，語氣確實懇切：“我覺得，等你弄完之後沒必要冒險親自去，這點小事我的人完全能辦到。”
“不行，之前我明確拒絕過，這件事必須由我親手做。”安如聳了聳肩，繼續埋頭吃著東西：“一來是我要現場確認樣本情況，你的人並不懂生物工程，更沒接觸過意識作物。二來是我也覺得沒什麽風險，就算真被抓住，我老爸還能真把我關進去？”
說到這兒，她忽然像是反應過來什麽，於是鄭重其事保證道：“你要是怕我把你供出來，那大可放心，到現在我也隻知道你的樣貌，連真實名字和做什麽的都不清楚，我甚至都懷疑你是不是戴著一副矽膠麵具，大不了你換個新地方藏身就好。”
這話倒是讓少校有些難以回應，其實他的建議完全是出於好意，畢竟年輕人既容易衝動，又無法對自己的未來給予穩妥保障，這世上因為一時腦熱毀了前程的青年大有人在。尤其是安如這種，做起事來執念很深，自身又有足夠能力，最容易闖出大禍。
“我知道勸不住你，但這麽長時間以來，我隻能默不作聲替你提供幫助，至少得給我解釋一下，你的詳細打算究竟是什麽？”少校歎著氣點燃一支煙，他倒不怕什麽禍端波及自己，主要是難以保證這姑娘會不會拖累他自己的一些計劃。
“之前不都告訴過你了嗎？如今那些即將投放的樣本並沒有真正受到控製，估計就隻是階段性注入藥物而已，所以一切都需要根據樣本的情況來決定，我其實也很難確定，接下來要用哪種技術去讓意識作物徹底失控。”
“我倒不是問這些細節，隻想知道你之後是打算轉為正麵對抗，還是繼續暗地裏做手腳？其實從那天你找我時，我早猜到你會選擇親自動手，但我同時也知道，你一直以來其實都對意識作物抱有很特殊的感情。你既不希望它們被安帆海當作政治資本玩弄於股掌，又不願這些東西被定義為失敗產品，畢竟你自己也曾是研發團隊一員，對嗎？”
這一連串問題並沒有得到回答，安如卻開始反問他：“所以你覺得，我讓意識作物失控這個決定，是一種緩兵之計咯？”
“別的原因我暫時想不到了，畢竟換做是我，就會以這種方式作為輿論威脅來脅迫安帆海，你父親那種人肯定吃不消這一套。”
少校點了點頭，似乎很確信自己的猜想。但安如接下來所說的話，則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提供的幫助是不是一個錯誤決定。
“那好吧，你現在可以收起那些精密的算盤了，我想讓意識作物失控並不是為了達成其他目的，所以這根本不算一個間接手段，它就是目標本身。”姑娘說著，吃完餐盤裏的最後一片菜葉，抹了一把嘴角，臉上帶著不可名狀的自信：“我想賦予它們本該有的自由。”
這個結論讓少校傻眼了，他實在沒想到，自己資助的居然隻是一個單純的近乎愚蠢的妄想事業。不，這根本算不上什麽事業，它完全就是一個孩子氣的惡作劇！
安如是一名盲目的理想主義者，這是少校早就清楚的事，二人幾乎在首次見麵時他就確認了這一點，這也是為什麽當初會選擇利用安如的原因，這種人太容易被一些謊言所控製了。而在兩個多月後，他本以為這姑娘經曆過一些變故之後，至少能變得‘聰明’一點，沒想到如今的舉動卻昭示著她在前往更盲目的深淵。
“怎麽，還有什麽要問的嗎？”安如來不及收拾餐盤，便繼續戴上手套在試驗台之間穿梭起來：“沒事的話我就先去忙了，下次有空再聊。”
少校先生再次點了點頭，但此刻臉上卻失去了之前那種神采，那其中應該包含著對時勢的自信判斷，或是對她的期待與認可。
“行吧，那還是按原計劃，三天後出發。”
說完這話，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似乎不再願意踏足這‘傻姑娘’的實驗室。
……
狂風肆虐於海麵，在十多米高的巨浪麵前，聯合攔阻網並沒有起到它應有的作用。
十幾艘超大型駁船在風浪裏架起兩個平台，平台底部的無數條鎖鏈深入海底，水裏泡著的正是即將於兩天後投放的海洋型意識作物。
對於不清楚其構造的人來說，海底隻是躺著一條‘人造巨獸’，雖然它談不上可怕，人們也從多年的宣傳得知清楚這種東西絕對溫和，但平台上在並無任何防禦措施和武器搭載的情況下，工作人員還是會感到心虛，偶爾還被時不時伸出海麵的巨型觸須嚇一跳。
平台上隻駐留著很少的人員，大部分工作都是交由無人機處理，雖然無人機可以做到二十四小時值守，但它的壞處也顯而易見。
遠處的風浪中潛伏著一條黑影，並以緩慢的速度靠近這些駁船，若是無人機正常運作時，警報聲必定早已響徹四周。很明顯，已經有人黑入了監控網絡，現在駁船附近的安保程序應該處於癱瘓狀態，而那條黑影也消失於視野，潛入了更深的水底。
安如並沒有接受過潛水訓練，更何況是在風浪如此激烈的地方。好在少校先生這些老夥計都曾是精銳海軍，而且傻瓜式潛水服也能避免她被水底亂流刮走。
半個多小時後，姑娘重新回到潛艇裏，任務似乎完成得很順利。
但少校先生卻覺得自己是幫別人做了一件傻事，他此時已經不清楚該從哪個方麵吐槽，摘下呼吸麵罩後最終也隻能說了句：“行了，陪你過家家也算玩夠了，記得遵守之前的承諾。”
“聽你的意思，之後是不打算繼續幫我了？”安如似乎沒把少校的中途退出放在心上，笑著答道：“放心，我自己會想辦法的，而且接下來的事情你也幫不上忙。不過你這個人情我記下了，之後該做的我不會推脫。”
少校本來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麽，但他轉身前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雖然我不太想打擊你，但你現在所做的事情可能靠自己很難辦到，你不可能扮演上帝。一旦那種東西徹底失控，我想這世上沒幾個人可以原諒你，而且試圖掌控自然造物的人要麽是天才要麽是瘋子，很顯然你父親並不是天才，隻希望你別把事情搞得太難看。”
安如聽完並沒有生氣，也隻是淡淡答道：“我從沒想過變成什麽上帝，甚至連自己的人生掌控不好。現在所做的隻是幫他們掙脫基因枷鎖，如果真有上帝存在的話，最終的結局也應該由他老人家來譜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