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5章 超級工程
聯合國大樓外人頭攢動,各部門工作人員行色匆匆。停機坪上逐漸飛來各式穿梭機,西裝革履的大人物們紛紛眉頭緊皺,相互交頭接耳並向大門走去。
今天似乎是個大日子。
對於接下來要討論的議題,沒有任何一位國家元首敢怠慢,也沒有哪個專家學者想錯過。因為超級智能不僅僅被提上日程,而是準備即刻動工。
該消息是弗朗索瓦給各國政要傳遞出去的,一開始還沒人相信他,甚至之前被他拜訪過的一些人物都懶得搭理,以為這家夥最近腦子出了問題。但直到他們看見阿爾伯特親自簽署的法令廢除申請,以及一份媒塔頂尖團隊共同撰寫的研發公約,所有人才如夢初醒,這件事來得怎麽如此突然,而且居然是玩真的!
之所以這個秘密會議沒有選擇在線上召開,也是阿爾伯特嚴正聲明,此事的保密程度前所未有。即便是在他精心架構之下,聲稱絕對數據安全的元宇宙裏,那種級別的加密程度依然無法保證能夠禁絕會議內容外流。從火星那種領先好幾個層次的通訊技術就不難得知,如果地球在這方麵產生疏忽,那將來要吃的啞巴虧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因為這次的對手可能是一個理論上超越人類認知的事物,也就是大家經常提到的‘全知全能’,所以會議現場自然也經過層層保護,不允許任何電子設備被帶進來。哪怕是國家領導也好,是學界巨擎也罷,即便是再怎麽響當當的人物,也要進行精細的全身檢查。
另外,會談過程的一切都隻能像二十世紀初那樣,所有人擠在一個隔音的圓桌大廳,靠著嗓門相互傳達信息,維持秩序也隻能用主持人的定音錘。為了會議順利進行,弗朗索瓦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幾位精通各國語言的學者進行同聲傳譯,畢竟大家早已習慣了毫無延遲的翻譯軟件,語言障礙早在元宇宙初期就幾乎消除,沒人能想到,人工翻譯會在百年後重現。
會議開始前,阿爾伯特給安如找了一隻小板凳靠在牆邊,在如此擁擠的室內也隻好這樣將就一下。其實安如本不打算來這種地方,在麵對大是大非的抉擇上,安帆海曾經的種種官僚作風給她留下很多陰影,她覺得很多問題並不能通過這群腦滿腸肥的決策者拍板決定。
不過當老人將研發AI的具體方案告訴姑娘後,她明顯有些情緒。尤其是在了解到這件事究竟隱藏多大風險之後,安如那種莫名的憂心又讓她寢食難安起來,就像之前在意識作物項目裏爆發的使命感,或者說是一種捕捉危機的敏銳直覺。
阿爾伯特沒精力勸解她,隻能讓安如有時間過來旁聽一下會議內容,希望這個過程能讓姑娘消除一些成見和誤解。本次會議級別雖高,但阿爾伯特帶幾位隨行人員還是沒問題的,更何況今天的會場裏沒有安帆海,姑娘最終還是接受了邀請。
當與會人員陸陸續續到場,偌大的會議廳裏早已嘈雜得聽不清眼前人說什麽,若不仔細看這些大人物的麵孔,場麵簡直像回到了上世紀的菜市場。隨著會議主持人接連敲擊桌麵,大廳裏這才慢慢安靜下來,隻有偶爾傳來的竊竊私語。
阿爾伯特目光掃過整個大廳,輕輕鞠躬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慢慢走上了主講台。由於今天進場之前摘除了他的機械外骨骼,在沒有動力關節輔助的情況下,這段看似短暫的路程卻走得有些艱辛。不過他仍然努力保持平衡,挺直腰板支撐在講台上。
“各位地球同胞們,無論你們身居何種高位,請容許我今天這樣稱呼大家。”老人語氣不緊不慢,每說完一句,就稍作停頓示意一旁的翻譯開始工作。
“幾千年來,人類文明是命途多舛的,卻也是越挫越勇,我們似乎在艱難困苦中摸索前行了很遠,卻又像是在原地打轉。經曆了無數自然災難、戰火紛爭、矛盾分化、道德困境…如今看似走出了殘暴與蠻荒,卻再次站在一個生死存亡的岔路口上。”
“但這次,我們麵對的並非天災,並非分歧,也不是尚未接觸到的高等文明。它來自人類對內心未知的恐懼,也來自人類對全知全能的崇拜,就如同文明伊始,幾乎所有文化中都曾存在過的最高信仰。有人稱之為上帝,有人稱之為神佛或真主,無論大家曾對它抱有何種想象,我們確實曾千呼萬喚它的到來,希望能給人指出一片光明未來。”
“後來我們慢慢發現,它並不會憑空出現,彼時人類就像初窺奧秘的孩童,並且自大地以為能夠創造上帝時,百年前那場災難發生了。人類對知識和真理的渴求造就了它,但當它真正出現時,所有人才發現它並非指向美好,反而能輕易招致毀滅。”
“直到如今,其實以我個人愚見,人們仍然沒有做好迎接它到來的準備。”阿爾伯特說到這兒,深深吐出胸中長息:“但我們已經別無選擇,種種跡象表明,就在我們毗鄰的這顆紅色星球上,一個‘全知的存在’就那樣猝然地出現了。”
隨著阿爾伯特的開場白愈加深入,此刻已經沒有人再交頭接耳,全場安靜得幾乎隻剩下呼吸。此外,從弗朗索瓦手腕上持續出現滴答聲,急促的秒表似乎在催促在場所有人,在提醒這些舉足輕重能影響世界變化的人們:時間仍在流淌,沉默不是回答。
隨後,弗朗索瓦以最古早的方式,給在場每人傳遞了一疊紙質文檔,這便是魏俊先後兩次冒死給地球發送的兩封密信。如果今天沒有阿爾伯特的參與,可能很多人還會以為這種東西是弗朗索瓦自己杜撰出來的。
在阿爾伯特講完超級智能工程的必要性和緊迫性之後,他的關節似乎有些支撐不住,於是暫且從台上退下來。而接下來的幾十分鍾內,則是由弗朗索瓦向大家繼續介紹該工程存在的各種泄密風險,以及初期擬定的保密方案。
不過在他上台不久,下麵就已經有人再次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似乎是對他的不信任,或者是在討論計劃可行性,當然也不排除一些思維敏捷的專家,早有別的想法準備獻計獻策。
“稍等一下,我想問清楚,我們對火星基地的情況了解多少?”一位北歐聯合體的太空軍元帥忽然站起來,他身居後排,此時隻能卷起一隻看起來有些滑稽的紙筒來擴音:“即便我們暫且認定密信和報告的真實性,那有沒有用軍事行動解決這件事的可能?”
他的忽然打斷雖然顯得很魯莽,但從出發點來講並沒什麽問題,這就像一個恐怖組織即便擁有核武器,也能用斬首行動這種精準打擊方式去消除威脅。這個問題拋出後現場一片嘩然,但大家並不是在起哄,更像是在認真商討。因為這確實是一條可能打破僵局的新思路。
如果真能靠一支艦隊就能解決問題,那人們實在沒必要冒著文明覆滅的風險去重走百年前的老路。哪怕組建這支艦隊所需要的資源遠超研發超級AI也無所謂,至少風險方麵要小很多。按照這位元帥的口氣,他估計寧願當場簽署命令,用核彈把火星炸平,省錢又省事。
隻不過正如他問的那樣,地球如今絲毫掌握不了火星的任何情報,還別說獲悉他們擁有怎樣的防禦手段,甚至就連基地位置都還沒搞清楚。畢竟在過去的幾十年裏,地球發射過去的所有衛星和探測器全部失聯,這一點沒有人比弗朗索瓦更清楚。
他是確確實實把一支精銳登陸部隊送上火星的人!且不論對方是以什麽方式將登陸艦無聲無息攔截掉,哪怕是遭遇了毀滅性打擊,至少軌道艙還沒突破大氣,不會連個發送求救信息的時間都沒有。一個多月來,這些人至今生死未卜,他們也許早已犧牲在異星,當然也不排除仍在接受拷問的可能。弗朗索瓦正是從那時起,才真正了解到軍事行動不再可取。
然而這個秘密絕對不能向任何人公開,否則行星防衛部解散也還是小事,一旦在公理上吃了虧,接下來的輿論環境可想而知。到時候地球方麵反而成了先動武的恐怖主義者,民眾更不會再答應任何針對火星的項目啟動,本就被動的領導階層隻會因矛盾激化而寸步難行。
“抱歉,我覺得現在采取任何武裝幹涉都是極具風險的,媒塔也正在與火星建立持久友好的溝通,至於情報方麵,友鄰網在將來也會投入更大資源,所以您的想法實在有些冒失。”
“風險?有什麽風險比一個超級AI把地球炸了更大?”元帥把手中的報告一把丟出去,冷笑著回應道:“哦對了,很快就會有兩個超級AI了,祈禱地球不會被炸第二遍吧。”
這種極端的反問讓弗朗索瓦連連搖頭,但他畢竟是經常混跡軍界的人,類似場麵也不至於難以應付:“如果您願意冷靜討論,那請拿出行動方案,但要是把這件事當做一個恐怖勢力窩點這麽簡單,希望您至少向身邊的專家團隊谘詢之後再發言。”
這話瞬間激起了那位元帥的不滿,他拍著桌子吼叫道:“今天我們坐在這裏就是在討論人類生死存亡的問題!你以為我是在逞口舌之利?既然你們打算一意孤行去搞什麽AI工程,那還假惺惺坐在這開會幹什麽?像之前媒塔單方麵聯絡火星一樣,你們自己玩不就行了?”
他這番夾槍帶棒的抱怨再次引得眾人一陣嘈雜,情況貌似有些難以收場。
此刻阿爾伯特像是看出弗朗索瓦的開始麵露難色,這才重新拄著拐棍走上主講台。
“對於之前媒塔的行為,我代表集團在這裏給各位賠個不是,但今天也需要大家原諒我在此發出一個強硬的觀點。”
老人用定音錘敲了敲桌麵,現場再次恢複寧靜。
“超級智能工程已經箭在弦上,今天我們在此不是要投票表決它通過與否,而是向大家傳達消息,並且商討工程實施細則,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