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4章 超級工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接待室裏靜得出奇。
麵對阿爾伯特提出這個‘致命選擇’,似乎很難找出一個標準答案來。正如列車難題一樣,無論做出怎樣的決定,都會釀成無法挽回的結局。所以這種問題一般來說並不存在所謂的完美解決方案,它僅是留給哲學家們探討的一個道德方向。
但它又和列車難題不完全一樣,因為這其中尚且保留了一半的概率獲得完美收場。如果將問題化簡,它就變成了拋硬幣,既然誰先拋的結局都是一樣的,那問題瞬間變得毫無意義。
長久等待之後,阿爾伯特應該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於是又補充了一個附加條件。
“好,那我現在繼續設定,假如兩個盒子裏存在至少一個炸彈,那麽這枚炸彈是有定時裝置的,隻不過我們不清楚它什麽時候會觸發。可能就在下一秒,也有可能是幾萬年甚至更久遠。”老人說著,慢慢看向他的眼睛:“沒錯,這個條件加上去就更貼合事實。”
定時裝置?老人如果僅僅想逼自己快點回答,自己倒數幾個數就完事了,實在沒必要設定這樣一個條件,這樣一來問題性質就徹底變了!
而且貼合事實又是什麽意思?他是在暗示自己什麽?弗朗索瓦額頭慢慢出現幾顆冷汗,看來自己已經無法逃避質問,但在此之前他還想確認一件事。
“先生,我想知道,您設定的這個場景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嗎?”
阿爾伯特本不願回答,這樣就相當於暴露了意圖。但他還是搖了搖頭,繼續補充道:“你不清楚我身後有沒有人,但你自己的背後,有無數條性命等待你做決定。”
直到此刻,弗朗索瓦猛然瞪大眼睛,他已經知道老人是在比喻什麽。
這果然是一場測試,他在等自己的表態!但弗朗索瓦並不清楚,自己就算說出了老人想要的答案來,他難道真會一改之前的拒絕態度嗎?
雜亂的思緒充滿腦海,此刻弗朗索瓦已經不知道該先想哪個,但老人此時為了烘托氣氛,已經在手環上設定了一個秒表,急促的滴答聲逐漸傳來。
“每多等一秒,就有可能永遠喪失主動選擇權了。”阿爾伯特的語氣其實很緩和,他卻感覺像有一把刀子架在身上,逼他趕快說出答案:“沉默不是選擇,隻是在增添不確定性。”
弗朗索瓦本打算好好思索一番,到底怎樣的答案才是老人願意聽到的,如果這樣做究竟能否討好他?但從阿爾伯特的眼神中不難察覺,今天隻有告訴他一個內心真實的答案,才算是唯一的‘討好’手段。
隨著秒表的滴答聲回**在房間內,他總算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先生,我想好了。”弗朗索瓦咽了口唾沫,隨後深吸一口氣:“我會選擇搶先打開。”
阿爾伯特隻是點點頭,但仍舊保持沉默。他關閉了手環上的計時器,並真的抱出了一個小盒子,不過這個盒子裏肯定沒有炸彈,隻有一疊寫滿詩歌和數字的紙張。最上麵那一張則是經過反複演算後的謎底。
短短幾行字,弗朗索瓦差點驚掉下巴,那個叫‘魏俊’的男人再次讓人出乎意料。
“你沒有騙人,我們現在遇到麻煩了。”阿爾伯特拿出那張紙,用力揉作一團。弗朗索瓦還是頭一次見到老人如此焦躁,這位元宇宙的掌舵人已經無法像以往那樣冷靜。
“所以,您有怎麽打算?”盡管二人現在已經徹底坦誠,但弗朗索瓦還是有些不放心,他以老人剛剛的提問來舉例子:“他們有了盒子,我們如今甚至還沒有打開盒子的機會。”
此時阿爾伯特的麵容幾乎凝固,像是在思索一些極為深奧的問題,又像完全停止思考,僅僅坐在原地發呆。
終於,老人重新合上盒子,篤定地說到:“現在沒有,但很快就會有。”
弗朗索瓦已經不需要再多問什麽,他像是一根徹底鬆弛的皮筋,癱軟地靠在椅背上。他本以為這段時間以來都是在對一個老頑固白費力氣,沒想到阿爾伯特還是主動做出了選擇。
這麽想並不準確,他忽然意識到,如果不是魏俊的第二條消息,可能今天也絕不會有機會踏入媒塔大廈,那到時候就隻能以一種極為難堪的方式去威逼老人做選擇了。
想到這兒,弗朗索瓦再次鬆了一口氣。幸好今天自己忍住了一時衝動,沒有率先亮出那張所謂的底牌。因為一旦被老人知道這件事,那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洗清的罪行!
隻要阿爾伯特看一眼這個數據模型,他肯定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沒錯,阿爾法原型機的核心迭代數據已經從紙張上做成了數據版。這是來自上世紀的可怕智慧,隻要假以時日,它真有機會被那群半吊子工程師複原出來。
不過那畢竟是一段給世界帶來災難的不堪曆史,複原阿爾法就相當於對全世界宣戰。所以弗朗索瓦當然沒有打算真的去複活一隻惡魔,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與阿爾伯特平等地站在談判桌上對話,用魚死網破的方式逼他就範。
他甚至連對話時的台詞都想了無數遍,隻希望阿爾伯特能交換條件。但這終究是飲鴆止渴的反人類的行為,隻能用愚蠢可笑來形容。
對啊,把全人類作為人質,去要挾一個英雄拯救全人類。可笑至極,卻別無他法。
因為這就是任何博弈中所必須的籌碼,也正如他一直以來希望的那樣,隻有地球也掌握了超級智能,才有機會在未來可能麵對的一切變數之中立足。
大概是由於剛剛過於緊張的情緒,弗朗索瓦忍不住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他深吸兩口便掐滅掉,隨後又站起來恭恭敬敬給老人鞠了一躬。
“您隻要有什麽用得到我的地方,晚輩一定替您鞠躬盡瘁。”他說著打開手環,已經開始為這個超級工程做謀劃:“隻要您開口,我會在一星期之內想辦法讓各國元首協同撤銷相關國際法令,並且也會為這件事的保密工作貢獻出所有力量。”
“看來你也知道,此事必須暗中進行,但長遠來看,實在顯得困難重重。”
阿爾伯特此話不假,地球目前對火星來說既然屬於信息透明,那要啟動如此重大的項目,對方必然能收到風吹草動。這就牽扯到老人剛剛舉的例子,如果自己手中有這個威懾,對方雖然暫時沒有,卻已經開始建立這樣的威懾,可想而知火星AI會不會也選擇魚死網破。
弗朗索瓦如今算是明白,為何當初火星要徹底切斷與地球的聯絡,在形成完全閉塞的信息隔離後,地球方麵就很難得知他們已經擁有超級智能,但他們卻很清楚,地球在複雜的社會環境下,已經從輿論、法令、道德認同等等方麵杜絕了威脅產生。
所以這件事隻能作為另一個絕密的工程來進行,而弗朗索瓦恰好幹過不少類似的事。
“好了,情況既然已經告知你,你肯定很清楚它的難度。我們現在都還沒有開始統籌,完成如此體量的世紀級工程究竟需要動用怎樣的社會力量,包括保密失敗之後該如何向大眾解釋,該如何與火星方麵交涉……所以現在還有太多事情需要做準備。”
“但它必須盡快開始,就像您啟示我的那樣。”弗朗索瓦說著,忽然也給自己的手環上設定了一個秒表,剛才那種緊張急促的氛圍再次襲來,隻不過二人心裏都清楚,這次不再是什麽炸彈比喻,而是兩顆星球之間要來真的了:“從此以後,直到它竣工,我會每時每刻聽到滴答聲的催促。”
“我想起安集家鄉的一句老話‘道雖彌,不行不至’,現在是時候開始了。”阿爾伯特活動著肩膀站起身來:“對了,你那個小跟班今天怎麽沒和你一起來?他好像對這事很感興趣,之後叫到我的團隊來吧,就不說出一份力了,他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您指的是,傑弗遜?”弗朗索瓦點了點頭:“放心,那孩子做夢都想替您效勞,隻是這次…哦,隻是上次在您這受了點打擊,現在說不定泡在哪個酒吧一蹶不振。”
弗朗索瓦鬆了口氣,傑弗遜現在正在擺弄阿爾法的數據,這種秘密絕不能說漏嘴了。
但下一刻,阿爾伯特卻以一種奇特的眼神看過來。
“你在說謊。但我不明白,這種事有什麽好隱藏的?是怕我挖走你的人才?”
弗朗索瓦一陣驚愕,他怎麽知道自己耍了心眼?
直到老人拍了拍手,牆壁裂開無數個微小縫隙,一排排偏振線圈探頭從裏麵伸出來。弗朗索瓦大驚失色,這個會客廳,居然是一台大型測謊儀!難怪老人的眼睛始終盯著手環!
測謊技術是上世紀貝克斯玩剩下的,所以在這裏出現自然不足為奇。原來他今天,包括上次所說的一切,都已經在人家的掌控之中,隻不過始終沒有點破。弗朗索瓦渾身冷汗直流,幸好剛才老人向自己提問時都是實話實說,否則真不知此刻是什麽結局。
“那我不妨再問你一句,如果我這次沒有向你攤牌,那你手中的那張底牌,到底指的是什麽?”老人的語氣輕描淡寫,看上去並沒有真的在意這件事。
“抱歉,在這樣的環境下,我不可能繼續說實話了。”弗朗索瓦指著牆上的探頭,露出一副難以捉摸的笑容:“您就暫時原諒一下,讓我保守這個秘密吧。”
“有意思,不過現在也不重要了,你忙去吧。”
弗朗索瓦點了點頭,退出到會客室門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對了,先生,我想請教一下。剛才您提出的那個假設,如果是您來回答的話…”
老人會心一笑,將探頭都對準自己,慢慢答道:“如果是我,我不會出手。”
他說完將手環投影展示出來,指示燈是綠色,這句回答沒有說謊。
“但您…現在已經出手了。”弗朗索瓦滿頭疑惑:“而且,我的回答和您正相反…”
“這就是我為什麽同意合作的理由。”
阿爾伯特聳了聳肩,展示著自己滿身上下的機械外骨骼。他如今垂垂老矣,即便像貝克斯一樣,用克隆器官和各種義體再支撐幾十年,未來依舊不屬於他。
“無論是英雄,還是罪人,都輪不到我們來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