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3章 抉擇

穿梭機裏,弗朗索瓦給自己的部下們解釋完最後的命令,隨後長歎一聲,倒頭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兩小時前,他從芬蘭總理府走出來,幾乎破滅了所有希望。自己一個月來拜訪的所有人都表示不予支持,哪怕是曾經關係比較要好的那些朋友也選擇了暫時觀望。他本以為這些經常見麵的芬蘭高官們至少會聲援自己,但很明顯想法再次落空。

而他所做這一切,一來是打算用政治力量向阿爾伯特施壓,二來也算提前為超級智能的研發聯絡資源,如今看來這先禮後兵的辦法是行不通了。

事到如今,隻能拿出他絕不願意輕易示人的那張底牌。

但弗朗索瓦還在猶豫,他希望等會兒的見麵能夠順利進行,至少不要像上次那樣,三言兩語就被直接趕走。其實他心裏也很清楚,如果僅靠言語能說通,那他寧願搬到阿爾伯特辦公室裏住,哪怕每天給他磕幾個響頭也心甘情願。

之所以這次拜訪下了如此大決心,也是因為那張底牌的分量實在太重,如果阿爾伯特選擇了不留情麵的做法,可能從此以後自己就要在監獄度過餘生。

所以他出發之前,早給自己的好幾位心腹打了招呼,如果自己一去不回,必須想盡辦法保住他欽定的接班人上台。除此之外,務必不能讓自己藏在深山裏的秘密基地被人知曉。

隻要這兩件事能夠有著落,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哪怕是被當場槍決,他都可以心安理得地閉上眼睛。

其實一開始,弗朗索瓦也想過派某位足夠忠誠的‘替死鬼’來完成這最後一項任務,就和之前的農場醜聞一樣,即便鬧出那麽大風波,仍然有很多部下願意替自己坐牢。

但他這次之所以沒有選擇這麽做,一來是風險太大。阿爾伯特是什麽人?如果真要派別人拿出這次的底牌去威脅,人家必定將事情徹查個底朝天。二來,則是這張底牌必須由他這樣聲名狼藉的瘋子親自出示,才能保證足夠的威懾性,否則人家最多隻是當個笑話聽聽。

雖說此行頗有一去不複還的悲壯,但他的表情卻反而顯得有些平靜,大概是因為這件事終於能有個著落,無論最後的嚐試成功與否,都不必在這樣提心吊膽地滿世界跑下去。

反正最終要做抉擇的人並不是自己,弗朗索瓦心知肚明,他隻不過是留下一堆爛攤子,並且把這個難題拋給阿爾伯特而已。

……

媒塔大廈,一切如往常般井井有條。

不過仔細觀察就能看出,一部分人的臉上始終掛著與往日不同的緊張神色,尤其是那些高層領導和網格員們,似乎從昨天以來就有某個陰影籠罩在公司,確切說是整個地球上空。

事情在阿爾伯特的秘密安排下正有條不紊進展開來,盡管目前尚未從庫存信息中發現什麽疑點,但這件事無所謂效率,準確率才是重中之重。另一方麵,安如的表現也相當不錯,都說女人天生會撒謊,看來這話不假。她雖表示過自己幾乎沒騙過人,但在麵對康米爾的時候,卻能坦然自若地說出一套套瞎話,看來對方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起疑心了。

大廈頂層,阿爾伯特坐在休眠艙旁沉思,他剛剛與世界上最頂尖的一批學者進行了長達數十小時的元宇宙會談。這都是來自各大研究機構和一流名校的隱藏智囊,其中有像他一樣的計算機領域泰鬥,有常年在底層調查的社會學精英,當然也有那些鬱鬱不得誌的AI專家。

之所以忽然要把大家聚集起來,當然不是著急宣告什麽重要機密,阿爾伯特隻是希望在自己做出任何決定之前,仔細了解一下當今世界究竟是否適合迎接如此大規模的變化。

所以會議過程中,他對火星超級AI這件事隻字未提,即便專家們大都能夠保持守口如瓶,但這件事暫且不能對其他人提起。畢竟他身為媒塔的實際擁有者,任何言論的重量都非常規專家可比擬,此事應該會很快有結果,而終將做出抉擇的那個人大概會是自己。

與之前弗朗索瓦找他的時候相比,如今形勢已經顯得非常緊迫。這都因為當初剛剛與火星建立通訊還有許多未知可能性,要做選擇的時間看上去還遙遙無期,更何況那家夥可是一直都在鼓吹登陸火星,從他手裏拿出的所謂證據也好,報告也罷,實在不容易讓人信服。

如今看來,那家夥應該並沒有騙人,反而是自己錯過了很重要的一段時間。現在已經離魏俊發出第一封密信過去了一個多月,他為什麽會如此執著地繼續聯係地球?難道真是發現了有什麽重大事件即將發生,隻不過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不過從結果來看,他的兩次嚐試都很成功,至少地球這邊確實有人收到了消息,並且是在沒有對大眾造成恐慌的情況下。

如今這節列車似乎已經到了分岔口,阿爾伯特則成為唯一那位能掌舵變軌的列車員。他手上已經擔負起人類未來走向這種大問題,確切地說,過去幾十年來也一直如此。隻是這次顯得尤為重要,甚至關乎文明的存亡。

所以他仍想最後確認一次,魏俊之前發送的那則消息究竟還有沒有額外的隱藏內容,火星超級AI目前是否已經掌握了對人類造成足夠威脅的技術。

正當阿爾伯特考慮著,要不要主動去找弗朗索瓦問個清楚時,手環提示音響了起來。安保負責人遞來消息,弗朗索瓦已經登門。

看來是時候了。

他心中感慨僅在於我們的渺小卑微,無論今天會做出什麽決定,人類命運卻始終掌握在‘上帝’手中。人們的任務,隻是將上帝迎接到人間。

仍是那個會客廳,一個多月前,弗朗索瓦曾在這裏與小冰麵談。但這次他絲毫不顯拘謹,看來是對自己的底牌很有信心,倒還頗有幾分均勢談判的意味。

阿爾伯特讓隨行人員暫退,雙方握手之後,弗朗索瓦再次筆挺地坐回對麵。

“非常榮幸,沒想到這次您還願意親自見我。”他微微躬身示意,語氣充滿誠懇:“本以為今天會吃閉門羹,但您如果依然固執己見,這也應該是最後一次見麵了。”

“這麽說,你已經打算放棄了?”阿爾伯特麵帶微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以前你誓不罷休的行事風格,以及對所謂的‘火星恐怖勢力’那種強硬態度,和我年輕時認識的一位軍人很像,所以沒想到你會中途停下來。”

阿爾伯特說的自然是安德烈,那位曾經的元宇宙安委會主席,隻不過時間久遠,他對那人的印象就隻剩下一副令人恐懼的刀疤臉。不過安德烈畢竟身兼反恐辦的職位,不僅自己出身軍旅領導士兵,也要在公眾麵前表現出剛毅的一麵。所以與他相比,弗朗索瓦更像一位身居幕後的陰謀家,有時候難免覺得這種人會選擇明哲保身。

“本來我還打算問你,在沒有我的幫助支持下,你接下來究竟會怎麽做。”阿爾伯特苦笑兩聲:“但又聽說這個月你跑了不少地方,見了不少人,處處碰壁的滋味是嚐夠了。原來看上去再怎麽不擇手段的人,也有心灰意冷了的時候。”

“恰恰相反,我非但不會放棄,還會將這件事落實到底”弗朗索瓦搖了搖頭,調整著呼吸:“恕我冒犯,其實這次過來是準備向您攤牌了。”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凝重,但阿爾伯特卻絲毫不以為然。

“哈哈哈…我覺得沒這個必要。”老人搖著頭勸道:“雖然不知道你所謂的底牌是什麽,但那大概率不會是我操心的事,你可以之後和小冰慢慢聊,而現在隻想問你兩個問題。”

在他的認知裏,弗朗索瓦無非是尋找了一大堆軍政界的大觸,並且利用最近發生的事對他和媒塔進行製裁,所以這種威脅對阿爾伯特來說完全不痛不癢。

弗朗索瓦也是耐得住性子的人,他本打算直接了當將手中的投影打開,隻要阿爾伯特見了這東西,今天的談話就會戛然而止,並且隻剩下兩種結果:要麽老人同意請求,要麽自己被捕。但出於尊重,他還是選擇先聽完老人的問題再做打算。

“您請問吧,事到如今,我沒有任何事需要向您隱瞞。”

“首先,關於你上次帶來的消息,也就是魏俊給你發的那封密信,我暫且相信這件事不是你杜撰的。但我想知道,你是否原封不動轉達給了小冰,其中內容是否有過增刪?”阿爾伯特麵色變得凝重,這番話似乎帶著不少分量:“你不需要反問我什麽,如果密信的內容你修改過,也請直接展示原文就好。”

這倒是讓弗朗索瓦聽得一愣,他趕緊答道:“放心,上次帶來的正是原文,隻不過那份分析報告的內容可能撰寫得不夠細致,也有一些漏洞存在…”

阿爾伯特看了看手環,似乎在觀察什麽。如果他是在判斷弗朗索瓦是否說謊,那這位久經政壇的人肯定不會這麽輕易讓人看穿。

“好的,第二個問題,你想好了再回答。”

還沒等弗朗索瓦說完,老人又拋出一個他怎麽也想不到的選擇題,為什麽阿爾伯特今天的表現如此反常。如果他要拒絕,按理說不會有這麽多廢話,就像上次那樣直接送客就好…

更何況,這個題目實在有點刁鑽,甚至有種試探的意味…

“現在想象一下,假如我們麵前各有一個盒子,兩個盒子裏可能裝有威力足量的炸彈,也可能是阻止炸彈的EMC裝置,它們都會在盒子打開後自動觸發。”阿爾伯特俯身向前,拍了拍弗朗索瓦的肩膀:“在不清楚我是否會打開的情況下,你會率先打開嗎?”

實在是奇怪的問題,弗朗索瓦此刻沒心思考慮題目,他還在揣摩阿爾伯特的想法。

這已經不是關乎道德或生死的論題,它更像一個與哲學有關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