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1章 勇者
煙灰點落在地上,一眼看不到底的聯絡清單緩緩滑過,又忽然被關閉。
弗朗索瓦似乎走到了孤立無援的地步,這個月來他總共到達全球六十多個城市,飛行裏程累計七十多萬公裏,前後拜訪了八十多位各國軍政要員、科學家、基金會領導…
盡管他多年來努力與這些大人物們維持良好關係,並為自己打下了相當堅實的政治基礎,但自從地火通信重新開啟以來,行星防衛部從原先的人畜無害沒誰搭理,立刻轉變成了一個敏感存在。盡管如今正是需要弗朗索瓦站出來展示實力的時候,但在大眾眼中,這個專門針對火星的軍事機構會為將來的雙邊關係帶來緊張。
一句話來說,大家需要他,卻不希望被他拜訪,或者扯上不清楚的關係。
萬一以後要開戰了,他必須出麵當盾牌,但如果以後地火之間持久和平甚至進一步建交,他就成了挨罵的靶子。盡管勢力之間的矛盾可以調停,但媒體和民眾的嘴可不會饒人,
所以弗朗索瓦現在實在找不到可以求助的勢力,在失去科技和資金的情況下,正如傑弗遜說的那句話,僅靠著一腔熱情絕不可能開發出屬於地球的超級智能。
說實話,近一段時間以來,這個男人罕見地出現疲態。那種隻要稍微一鬆弦,就立馬崩塌的疲憊,如果之後自己留下的那張底牌也失效,他甚至不排除當場卸任的可能性。
但現在每當出現著一絲的鬆懈,弗朗索瓦總會想起一個人。那位早就失蹤六十多年的航天員,那位曾經被視為有罪卻又完成自我救贖的奇人,那位身處火星,卻仍然心係地球安危,將那份情報送到地球的勇者。
魏俊,這家夥的經曆現在已經很難查到,但他所做的事,樁樁件件都能載入史冊。弗朗索瓦不清楚火星上究竟什麽情況,但既然地火通訊已經中斷好幾十年,這位又是如何瞞著其他人,並且冒著多大風險完成了這項壯舉。一切都難以想象。
有時候弗朗索瓦也在想,自己如果有機會登陸火星,一定要拜訪一下這名勇者。當然前提是他現在還活著的話。也許在上一次發送這封密信之後,他就已經被火星處以極刑。而且也有可能這人早就死了,那位勇者可能隻是為了掩飾身份,冒用了人家的名號。
無論如何,別人最終是把事情辦到了,而自己這條路卻看起來遙遙無期。所以他偶爾覺得自己現在就像生活在火星,每一步走得都如此艱辛。
抽完這支煙,弗朗索瓦再次打開投影,仔細在通訊錄上翻找起來。
如果自己真的失敗了,那就隻能指望那位身在火星的前輩,看看會不會出現什麽奇跡。
……
地球另一邊,安如困意十足,卻遲遲沒有進入休眠艙。
這幾首詩已經被她翻來覆去讀了一下午,她甚至能倒背如流了,但總讓人覺得有一種某些東西沒能參透的感覺。
它們明明就是一個半吊子寫出來的酸情詩,卻又非常神奇地吸引人,究竟是什麽地方讓人如此捉摸不透?
大半夜裏,姑娘在屋內獨自踱步,餘光裏忽然掃到桌上那本詩集。正是克萊爾之前送給她的那本,裏麵一半是漫畫,一半是詼諧詩。
她以前倒是沒想過,一個退伍軍人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畢竟XX的詩都是小孩子或者姑娘們比較喜歡,他這一招是不是專門為了吸引女孩子才想出來的?
看了看時間,新西蘭現在應該還在下午,安如看著手環猶豫片刻,還是給那小子撥通了過去。或許這家夥能帶給自己一點啟發吧,也或許是自己多想了…
“最近在幹嘛呢?”
安如揮揮手打了個招呼,投影裏的克萊爾一臉驚訝。
“我的天,安大小姐居然主動聯係我了,三生有幸,哈哈哈…”克萊爾說著把手環鏡頭一轉,這個點還沒到酒吧熱鬧的時候:“我還能怎樣嘛,不就是整天照顧一群醉鬼。”
“真就打算一直窩在那邊,不出來轉轉?”安如搖了搖頭,隨口提道:“是不是那位少校先生不讓你走了?”
話說到這兒,克萊爾眼神閃過一絲驚異,壓低聲音反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已經告訴你轉移根據地這事了嗎?”
“咳咳,我瞎猜的。這麽說來,你現在搖身一變成了酒吧老板?還是說他們走的時候就壓根沒打算帶上你?”
這下倒是把克萊爾弄得有些尷尬,小夥子晃了晃手中的雪萊詩集,趕緊解釋道:“當老板有啥不好的?再說了,我還想每天清閑一點,多看看書也不錯。”
一陣閑聊之後,安如拿起那張寫滿情詩的合成紙,準備說說正事:“對了,你有沒有研究過意象主義流派?”
話題似乎讓小夥子變得很感興趣,他俯下身子在吧台裏一陣翻找,最終搞到一冊鬆尾的俳句鑒賞。冊子看上去隻有寥寥幾頁,卻已顯得十分破舊,看上去經常被翻閱。
“哎呀,意向派我雖然讀得不多,但對一些名句還算頗有心得,你眼光真不錯!”克萊爾清了清嗓子,用半生不熟的日語念起來:“古池や,蛙飛びこむ,水の音…”
但他還沒念幾句,安如皺著眉叫停了他的自我陶醉:“打住打住,以後閑了再找你慢慢讀,今天是打算谘詢一點問題。”
“哦?是要問考據嗎?那我隻了解二十世紀初的歐洲詩壇…”
“也不是,這些東西我自己查資料就好。”安如說著將那張紙舉起來對準投影:“這是朋友留的幾段句子,雖然技法上一般般,但我怎麽總覺得其中有些隱藏含義。”
她本來是想直接念出來,但詩的內容畢竟都是膩歪的**,要是就這樣對著一個小夥子朗讀,實在有點念不出口,而且造成什麽誤會那就更尷尬了。
良久沉默,克萊爾好像看著紙張出了神。
“喂,能看得見嗎?”安如還以為是自己投影出了問題,來回移動著那張紙,試圖讓對方能看得更清楚。
“等等,先別亂晃,我在看。”克萊爾摸著下巴思索片刻,立刻找出紙筆在吧台上寫著什麽。不一會兒,那張早被用得烏七八糟的紙被舉起來,虧得這家夥能在上麵找出一片還能寫字的地方:“稍等一下,還有。”
其中一首詩以全新的斷句方式被排列出來,每一個看上去突兀的意象用詞變得不再那麽生硬,但詩本身已經變得與愛情毫無關係。並且在克萊爾的筆下,語種也被轉化為拉丁文,而這些拉丁文首字母也被他單獨圈出來,再次組成了新的單詞。
安如驚訝於他這種看似亂來的排列方式,但幾首短詩裏卻能找出類似規律,難道是作者早就有意安排的文字遊戲?
“這是在幹嘛?”
“怎麽說呢,也許隻有像我這樣,對詩歌和語言文字都敏感的家夥才能破解吧。”克萊爾自信滿滿解釋道:“要是沒猜錯,我們最終能夠獲得一串數字。”
就這樣,總共六首詩都以完全不同的字母語種排列一遍,而這幾個重組的單詞果然是不同語言中的大寫數字。組合起來就像一串密碼,或者是重要而值得紀念的日期。
隻不過排列出來後,二人的思緒再次被一頭霧水包裹住,這串數字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特殊含義,克萊爾也表示自己對數字沒什麽感覺,也許隻有去問本人才能得到什麽特殊答案。
安如開始遐想,它看上去像是某人的生日,或者紀念日。除了日期之外,姑娘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能與浪漫掛鉤的東西,除非那是非常私人的一段記憶,隻有本人知道。
當然,數字本身也有可能與浪漫無關,那它究竟代表著什麽呢?
帶著另一番疑惑,安如次日下午很早就在友鄰社區等候玲玲的到來,她希望今天能立刻獲悉答案,哪怕它的意義其實對旁人來說很無聊,也至少不要讓這個問題一直在腦子裏打轉。
可惜的是,今天一直等到所有人上線,玲玲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代替她的是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小夥子,據這人所說,玲玲暫時被派去了能源勘探隊陪她的愛人了,最近一段時間應該不會再上線。
盡管這位小帥哥也十分幽默風趣,但安如卻忽然覺得沒心思和他聊下去,難道這個疑惑要長時間困擾自己了嗎?
在恍恍惚惚的狀態下,今天的通訊時段也就這樣過去,姑娘再次裹挾到員工前往食堂的人潮裏,幾乎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已經讓她覺得枯燥厭倦。唯一讓安如堅持下去的動力,那個已經吊起她胃口的人卻忽然失約,心裏像是空了一截。
阿爾伯特每天準時在這裏用餐,這也是二人能大致聊一聊的短暫時光。
但安如今天看上去沒什麽搭話的興趣,她仍然低著頭,試圖揣摩其中的隱藏內容。
“怎麽,那幾首詩這麽讓你感興趣嗎?這都開始廢寢忘食了。”
老人搬起凳子坐到身邊,偏過頭去準備陪她一起鑒賞。
“嗯,應該是文字遊戲,哦不對,還有數字遊戲,但現在還是沒什麽頭緒。”
“數字遊戲?這算是我的強項了。”阿爾伯特將重新排好的詩歌列在桌上,指了指寫在最上麵那一串字符:“就是這些嗎?”
安如點了點頭,以一種求助的眼神看向老人。
“別這麽看著我,昨天說過,我對詩一竅不通,或許隻有在你的幫助下,才能解開謎團。”
“那您覺得,這有可能是完全私人的,或者說是解不開的謎語嗎?有沒有可能,作者原本就不想讓人看出來其中秘密?”
老人咧嘴一笑,朝著窗外的夜空看去。
“無論它要表達什麽,是愛是狠也罷,隻要敢於寫進字裏行間,哪怕藏得再深,也算是勇敢者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