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0章 絕非善意
一場算不上熱鬧的派對進入尾聲，參與者們早已微醺，玩得最盡興的那些人則已經東倒西歪躺在地上夢囈。
安如在這和大家道別，她準備獨自開始調查。
在‘少校先生’的幫助下，那天被逮捕的朋友都已釋放。而當她把‘意識作物’項目暫停的消息告訴大家後，人們像迎接女王一樣抱著她歡呼，盡管這個消息大家期盼已久，但安如並沒有覺得有多開心。
事情遠未結束，或者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父親口頭上告訴她，暫停項目是由於技術原因。不過安如畢竟曾參與過開發進程，她再清楚不過，這隻是一套扔給外界的說辭而已。
而實情如何，可能隻有參與過研發的少數人知曉。
項目落成後，這些高達百米的‘意識化作物’被官方稱之為‘移動農莊’。而項目末期，數十座‘農莊’曾參加過大型農業博覽，世人無不為之驚歎，很多樂觀派也認為這東西如果大批量生產，人類麵臨的糧食問題會在短時間內迎刃而解。
但奇怪的是，從那次公開亮相之後，這些巨物紛紛變得‘懶散’起來。就連那些被束縛在實驗基地的未參展樣品，也像得到了統一安排，拒不服從任何指令，簡直像是一場有組織的集體罷工。這個消息一直被糧農組織內部封鎖，所以外界都以為情況一如既往順利。
安如從小與這東西打交道，她曾多次輸入一些簡單的神經刺激模型，嚐試與培養缸裏的觸須們進行任意形式的交流，但那種體驗讓她至今都能感到窒息。如果打個比方，它們就像即將被送上核戰場的士兵，強烈的驚懼感時刻都從那些根莖觸須之中散發出來。盡管這些物種是被設計出來麵對各種惡劣環境的，但它們明顯更喜歡營養充足的培養缸。
那些專家們反複宣傳，這些巨物並無大腦，雖然它們龐大的神經節可以產生簡單的思維反射，但綜合智力表現甚至不及家禽。所以在大多數人眼中，這是一種十分人性化的生產方式，至少在生產過程中不會出現類似屠宰場的血腥場麵。
而安如的疑惑也很簡單，如果某個物種能產生明顯的情緒反應，為什麽至今沒有對它們進行任何形式的智慧測驗？它分明不是已知物種，就在‘集體罷工’這樣的事情發生後，我們甚至都不清楚這些東西是否擁有某種特殊的社會性。
其實真正參與研發的工程師們都很清楚，該物種的思維成長上限很難估量。而且除了工作難度大之外，他們其實也一直沒敢去做什麽測評，畢竟眼不見為淨就好。
隻要這東西暫時沒有聰明到學會人類語言，並且大聲向民眾求救，那它就可以老老實實被當作一種產量巨大的農作物。
所以安帆海也不清楚這些年大家開發出的東西意味著什麽，他從來就隻是將其視作農業部的財產，現在之急著與弗朗索瓦合作，當然隻是想尋求一種完全掌控它們的方式。他們迫於時間壓力，都已經與弗萊公司簽訂了交貨合同，甚至舉辦了盛大的剪彩儀式，如果再沒辦法解決這種奇怪的‘懶散病’，這項目恐怕真的是要半途夭折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的解釋其實也沒錯，‘農作物集體罷工’對項目本身，可能真的是某種技術問題。
……
劣質勾兌酒喝了一輪又一輪，她逐漸覺得自己變得格格不入。
以前一同為理想奮鬥的那些夥伴在火星通訊事件後，如今又一窩蜂地參與到另一場運動中，或許他們隻是想對著世界發泄怨氣，而不是真的想完成某些事業。
這當然也讓她忍不住拷問自己，這幾年來做的事情究竟有沒有意義？還是說一切反抗僅僅源於青年熱血，隻不過被冠以理想之名？
屋裏的電子煙和酒味讓安如忍不住想出門透透氣，而當她剛剛邁向街頭，路旁的一輛軍用越野忽然打開車門。
她雖被嚇了一跳，但還好車上坐著的不是別人，那位少校先生正抽著煙給她打招呼。
“看樣子氣氛不錯，希望沒打擾到你。”
“又找過來做什麽？跟蹤狂嗎？間諜遊戲我已經玩膩了。”安如歎了口氣，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冒失，又才低著頭轉變了語氣：“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
其實安如還是有些擔心，如果之前自己隱瞞消息的事被少校知道，也不清楚這家夥是否會以此為要挾，強迫自己繼續幫他們打聽情報。
她當然沒發現裝在身上的竊聽設備，所以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隱瞞得天衣無縫。
“不要覺得我們找你都是因為有利可圖，或許是單純想幫你呢？”
“我沒什麽要幫忙的。”安如皺著眉搖頭，忽然想起之前的事：“哦對了，你們保釋我朋友的事，多謝了。”
“不必道謝，舉手之勞而已，我們能做的事其實還有很多。”少校先生抖落指尖的煙灰，示意她上車慢慢聊：“最近我們得知了一個重要情報，有沒有興趣聽聽？”
“抱歉，我現在沒工夫打聽什麽世界大勢。”
“確實是大事，但它也與你父親那個項目息息相關。”少校說著準備關上車門：“如果你真沒想法那就算了，有時候好奇心太旺盛真不是什麽好事，祝你玩得開心。”
一聽到事關‘意識作物’，安如立刻伸手按住她的車窗，即便她想要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那種急切的眼神卻藏不住。
“怎麽，改變主意了？”
“我想問一下，你說的這個重要情報，需要什麽交換條件嗎？”
少校微笑著把車門重新打開，做出一個噤聲手勢：“這次破例免費，下不為例。”
“不聽白不聽，那就聊聊吧。”
姑娘坐進車裏，厚厚的單麵透光玻璃緩緩上升，車輛開始在巷尾轉悠起來。
“首先，我們已經得到了弗朗索瓦的那個秘密，雖然你沒幫上忙，但現在也算局內人，告訴你也無妨。”少校故弄玄虛地說著：“那家夥正在聯合你父親的力量，準備開發一個非法項目，下一步就是去爭取阿爾伯特的幫助，但這件事其實是他欺騙利用你父親而已…”
對什麽超級AI項目，安如當然知道詳情，但她此時也隻好裝作糊塗繼續聽下去。直到事情慢慢向她感興趣的部分靠攏，姑娘眼裏慢慢透露出貨真價實的驚訝。
一係列聳人聽聞的消息輪番轟炸，安如已經雙拳握緊，但她並不清楚，這些消息真假參半，一部分被少校誇大的內容，也隻是想引起她更大興趣。
“什麽？你少開玩笑了！他哪有這樣的技術？”
“別激動，我剛才隻是個比喻，弗朗索瓦也不一定真的會把那些移動的作物農莊發開成武器，而且我覺得那麽遲鈍笨重的玩意兒，可能也就勉強對付一下手無寸鐵的平民。”少校聳了聳肩，勸她繼續聽下去：“總而言之，即便那個超級智能開發進展順利，你父親也不一定得到什麽幫助，他的項目現在早就陷入死局，你應該最清楚這一點。”
“我隻知道，我爸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讓‘意識作物’乖乖聽話，這是他支持超級智能開發的唯一動力。”
“以你爸那個性格，就算沒有弗朗索瓦來插一腳，他估計也會強行推出這個項目。”
“不過聽你剛才的意思，如果超級智能項目啟動失敗，弗朗索瓦肯定要找機會進攻火星本土？但你如何能斷定這麽隱秘的消息？”
少校長舒一口氣，似乎這姑娘終於問到重點了。
“我再給你透露一組數據，這是繁星航天局三月份的發射計劃匯總，另外一份是近地軌道光學掃描圖。”少校這次不打算繼續誇大其詞，而是用實打實的證據說話：“漏洞很明顯，兩個禮拜前，一艘經過改裝的超重型人員運載船離開了地球逃逸軌道，你猜它是去哪了？”
“別賣關子，我現在對軍事行動之類的秘密不感興趣。”
安如剛說完，忽然像是意識到什麽，雙眼慌張地回頭神來：“等等，難道火星基地這次忽然聯係地球，起因其實是弗朗索瓦率先開展了侵略行動？”
“你這個‘侵略’用得不恰當，但我們現在已經可以肯定相關事實，弗朗索瓦入侵在先所以現在理虧，他必須以某個名義去證明‘智能威脅論’的存在。”少校用長滿老繭的指腹把煙蒂掐滅，最終苦笑著解釋道：“總而言之，無論那什麽超級智能的研發成功與否，對你父親的項目都沒有益處，安帆海現在算是同時插手了兩個爛攤子。”
“等等，我覺得我爸現在也在尋求妥協前的最後理由，如果這世上真有一種‘全知全能’的存在，它難道也想不出一個兩全的辦法嗎？”
“你還是寧願去相信一個侵略者的鬼話嗎？”上校明顯有些不耐煩，他剛才已經很明確地給安如論證，弗朗索瓦的行動絕非善意。
“我隻是絕望太久了，現在已經開始期待奇跡。”
“好吧，那你最好希望，這個所謂的‘全知全能’被造出來後，也能像你一樣保持善意。”
談話最終變成一陣陣此起彼伏的歎息，安如下車之前鄭重地道謝。而少校先生還是那句老話，如果有任何需求，隻管聯絡他們就好。
姑娘像丟了魂一樣走在街巷，今晚她或許不該上車聽到這些消息，原本複雜的情緒此刻更是完全擰在一起。
此前她還想著自己去調查一番，看看父親依托的借口是否站得住腳。
但現在安如隻想著一件事，那就是盡一下女兒的責任，勸安帆海盡早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