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19章 之所以偉大
媒塔集團總部很久沒這麽熱鬧過，大廳內外擁滿記者和來往的工作人員。
就在五小時前，火星基地剛剛打破了幾十年來的通訊障壁，而作為媒塔集團技術總監，量子元宇宙的實際掌控者，阿爾伯特也在很短時間內發表了一則聲明。
他明確表示自己將會對世界範圍內所有量子服務器進行安全升級，以防止來自未知科技的入侵。除此之外，對於火星發起的全球通訊接觸，媒塔集團可以提供更便捷的技術支持。
這份通告的兩層意思都很討巧，他以企業家和技術專家的身份同時向兩方表明態度，對內並不放鬆警惕，對外保持開放包容，這個舉措算得上相當聰明。
不過這簡短的發聲隻能算作正常公關操作，媒塔公司作為支撐當今社會運轉的核心發動機，即便是維護它的象征意義，其領導層也不可能當眾發表任何‘站隊’言論。
而真正讓媒體嗅到趣味的，則是阿爾伯特本人在社交平台上的一段直播。
阿爾伯特幾乎整日投身算法研究，當然沒什麽時間去玩這些東西，他的社交賬號基本上都是由魏小冰及其公關團隊在運作，平時最多也就發一些科普內容。
但就在媒塔公司發表聲明後，該賬號廣播了一段直播錄音，聲源可以判斷是來自阿爾伯特本人，而非什麽虛假的合成音。廣播大概持續半個多小時，內容則是阿爾伯特通過火星通訊頻道，與幾千萬公裏外的通信代表進行的初次公開會談。
可能由於這是地火之間首次公開的交流直播，雙方都沒有提及任何敏感話題，並且會談態度也不卑不亢，足以表明雙方的謹慎與重視。
在半個多小時的交談中，阿爾伯特仍然尊重火星基地之前提出的‘通訊公約’內容，並沒有過問對方的防禦實力情況和科技發展路線。他就像與遠行他鄉的老友聊天一樣，除了一些寒暄和問候，剩下也隻是在協商這個交流頻道是否有機會進一步放寬。
而對方那位名叫‘康米爾’的談話代表也顯得彬彬有禮，他隻簡單介紹了一下當前火星基地內的成員生活現狀，以及對未來拓寬交流表示期待。
盡管談話內容都很淺表，但讓媒體十分好奇的是，為何之前沒有聯合國官員或者行星防衛部的發言人去爭取這樣的直播機會？這是否說明政壇和軍方並不認可這種交流形式？而阿爾伯特的意見究竟是代表民間還是官方？
采訪無人機已經徹底包圍媒塔大廈，一大堆新聞發言人早已擋在大廳裏，他們本有足夠的套話說辭去應付媒體。但麵對越來越多記者如海潮湧來，這些訓練有素的公關高手也開始力不從心，他們畢竟沒辦法用一張嘴同時回答幾十個問題。
就在大廳裏擠得眾人焦頭爛額時，室內投影忽然亮起，所有人都忍不住為之側目。數米高的大廳空間被那個熟悉的身影占據，精神飽滿的老者坐在輪椅上，揮著手給大家打招呼，阿爾伯特似乎打算親自麵對媒體。
“各位久等了，今天要處理的事情格外多，大家就抓緊時間吧。”從投影中看去，阿爾伯特似乎並不嫌棄這些記者招人煩，老頭子仍笑臉盈盈地進行問答。
“先生！請問您剛剛在直播中的觀點是代表媒塔集團嗎？而且您提到了擴建地火通訊頻道，這是否意味著未來媒塔會與火星基地有商業性的往來？”
“首先我要聲明，剛才發布的直播內容完全是個人行為，我不可能輕易代表任何集體，隻是覺得這場闊別幾十年的對話很有意義，所以選擇將它公開。”阿爾伯特回答得十分從容，也不忘展露一下幽默：“至於商業合作，你們都知道我最後悔的就是有個有錢的老爹，這些事去問小冰吧，謝天謝地。”
人群中爆發一陣笑聲後，另一名記者趕緊湊了上來。
“聽說火星的科技在某些方麵已經超越了地球，從他們輕易突破‘太陽係監聽網’就能看出，至少在通信工程技術上，我們已經被甩在身後，您覺得這種猜測合理嗎？而且他們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下還能保持高速技術發展，會不會是受到地外文明指引？”
“哈哈，地外文明，從社會結構來看，他們現在應該就是你所說的‘地外文明’了。”阿爾伯特頓了頓，用一種巧妙的方式，頗為意味深長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其實我並不太願意在公開場合討論他們的技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行星防衛部那個‘太陽係監聽網’已經是過時的東西，無論是從技術水準還是項目理念，都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曆史已經反複教導我們，任何用作監視或者隔離的工具，都將會是人類文明整體前行的絆腳石。這些人雖然身在火星，但故土依然在地球，我們應該為他們的進步感到慶賀。”
就在其他記者躍躍欲試的時候，阿爾伯特又對剛才那個問題補充了幾句。
“至於說什麽條件艱苦，抱歉，衝擊科技前沿的人並不知道什麽是艱苦。我覺得地球近幾十年來遭遇的一切也很艱苦，氣候、糧荒、局部動亂、意識分化…如果我們在社會發展時隻顧對成就沾沾自喜，卻忘了自己有多麽脆弱，深淵隨時都會向我們招手。”
眼看著湧上來的記者越來越多，阿爾伯特這時隻能隨手亂點，他今天還有很多事等著處理，而這些人的問題是絕對沒有完的。
“先生！如果貝斯克還活著，您會找他算賬嗎？”
“嗯？什麽意思？”
“據我所知，前媒塔集團領導人貝斯克和您有一些私人恩怨，您夫人魏小冰似乎因一些身體改造而不得不損毀了前額葉…”
“天呐，警衛，誰把娛樂八卦記者放進來了？”
又一陣哄笑，但阿爾伯特並沒有真的轟他走，老頭子搖了搖頭，還是決定用玩笑來搪塞這個令人尷尬的問題。
“要是一個人能活兩百多歲，我們真該想辦法去盜竊火星的醫學技術了。”
這個無聊的提問似乎消磨了阿爾伯特繼續問答的興趣，老人揚起雙手拍了拍讓大家先安靜，因為他這次出鏡並不是打算召開什麽記者會，而是借用媒體向大家宣布一個新的決定。
“大家靜一靜，我這裏有個更爆炸的新聞，你們肯定感興趣。”
老人說著，將一份項目草案展示在投影上。
“這是媒塔集團準備推行的首個‘星際網絡社區’模型，我暫時稱它為‘友鄰網’。目前我正在想辦法與火星基地進行交涉，如果項目通過，大家今後可以在元宇宙自由訪問這個社區，我們的好鄰居會在虛擬世界之中和所有人見麵。”
此語一出，海嘯般的提問再次爆發出來，但老人揮了揮手，已經慢慢消失在投影之中。
而在媒塔頂層辦公室外，另一個等待已久的人也準備了一係列問題拋向阿爾伯特。但他這次是有求而來，所以態度隻能一再壓低，甚至顯得有些卑微。
弗朗索瓦整理一番領帶袖口，讓傑弗遜在門外稍作等待，心懷忐忑地敲響房門。
他本來是受命於聯合國安理會，過來交涉並譴責阿爾伯特擅自啟動交流項目的危險行為。但這卻被視作一次難能可貴的機會，畢竟他心裏有另一個更重要的項目等待老人協助。
“您好，阿爾伯特先生，久仰了。”
二人輕輕握手，老人示意他坐下慢慢聊，他卻堅持站在原地。
“怎麽？這是打算給我下拘捕令嗎？”
“不敢！您誤會了，我這次過來並不是向您傳達那些無聊的紅頭文件。”弗朗索瓦攤開手，盡量在對話一開始就表現得溫和順從：“無論安理會如何評價您的行為，至少我絕對站在您這邊，並且我在想辦法替您的行為尋找合法性，今後也會繼續予以支持。”
“哈哈，那專門跑過來是打算邀功請賞了？還是說有什麽請求？”
“其實，展開與火星的長期對話，也有我的一些目的。”
阿爾伯特替他倒上一杯合成咖啡，臉上似笑非笑：“不難猜，你肯定是想把火星的那些技術搞到手是吧？能搞出什麽‘太陽係監聽網’的人，也就這些心思了。”
弗朗索瓦點了點頭，隨後卻又搖了搖頭，因為這個項目太過特殊，隻能進行獨立開發。
“先生，容我們耽誤您一點時間，這件事隻能由您牽頭，我們才有成功的希望。”
說罷，他把門外久等的傑弗遜叫了進來。小夥子進門後幾乎是顫抖著走到阿爾伯特身邊，傑弗遜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能在有生之年見到這位傳聞中的工程師。
小夥子牽起老人的手，做了一個別扭的吻手禮，眼神始終不敢與之直視。
“偉大的阿爾伯特先生，我們請求您再幫助人類一次，使我們得以邁向更偉大的一步。”
說罷，他打開手環，準備把自己精心準備的報告展示出來。
但阿爾伯特卻擺了擺手，應該是小冰提前說過這事，他其實早知道弗朗索瓦來此的原因。
“哈哈哈，這小夥子真有意思…但我暫時不會支持那樣瘋狂的事情，你們還是請回吧，人類偉大與否，不在於我們是否擁有創造那些驚人事物的能力。”
“先生，但以您之見，偉大就無從被客觀定義了。”
“年輕人，在你沒有認清虛妄的幻想之前，在你試圖站在偉大二字的肩上向下睥睨前，不妨先放下那些虛假的謙卑，學著真正去審視自己要走的每一步。”
傑弗遜慢慢開始呼吸急促，他搖著頭答道：“但，他們明明已經做到了…”
“他們有那樣的土壤和條件，但我們沒有做好準備。”阿爾伯特拍了拍小夥子的肩膀：“這不恰好證明，我們要走的路其實還很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