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8章 全方位接觸

老舊的天線陣列鏽跡斑斑，其中一些已被連年酸雨腐蝕得不成樣子，它們仍靜靜地直指蒼穹，像無數求知者們的眼睛和耳朵。

這些早被大型研究所遺棄的設備，以廉價費用幾經流轉，最終被一群民間天文愛好者收藏起來。他們負擔不起昂貴的維護支出，於是隻能任憑這些曾貴為天價的寶貝被塵埃覆蓋。

盡管這些設備已經很難恢複到當初所用的功效，不過經調試之後也能勉強運行起來，而今天數百人聚集於此，預示著它們又擔負起某個額外任務。

他們今天要做的事，是六十多年來一度被法令禁止的，甚至被視為串通暴恐勢力的行為。

但麵對如今翻天覆地的輿論形勢，以及那場演習帶來的緊迫性，總有一些人願意冒著被通緝的風險完成它。這稱不上什麽壯舉，不過他們心裏清楚，此事必須有人站出來做。

人群中間，技術愛好者們正認真操作著校準程序，簡易支架上擺放了幾台高速計算機，各種線纜另一端則連接上重型運載卡車的電容器。

在各式硬件儀器架設完成後，剩下的繁瑣步驟也不多了，此時貌似是活動組織者的一位中年人掏出擴音器，準備給大家講點什麽。

“朋友們，這一天相信大家已經等待太久，但現在我們不需要再害怕什麽，該感到害怕的是那些別有用心的戰爭狂熱分子！這些試圖從內部分化各個人類族群並挑起矛盾的人，這些人從古至今都蠶食著我們的文明整體，而他們也必將被送上曆史的絞刑架！”

“再次感謝大家為今天的活動貢獻力量，在當權者的壓迫麵前，你們的付出會永載史冊。盡管在場的大部分人素未謀麵，但我們此刻是密不可分的戰友，今後也會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持久和平而奮不顧身，未來終將屬於每一個對共同繁榮抱有期待的理想者。”

“重啟與火星的對話，這是屬於地球人類的美好訴求，也是屬於火星基地先驅者們的偉大時刻，這次接觸代表我們共同向往的友好交流時代即將到來……”

組織者仍在**高昂地進行演說，人群中響起一陣陣歡呼和鼓掌。而在人群一角，她也逐漸被熱烈的氛圍帶動，忍不住抬頭向著烏雲縫隙那一點星光眺望。

安如終究還是沒有去幫父親當說客，她覺得自己絕不能成為‘替別人做決定’的人，所以這件事就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做吧。盡管不得不承認，當時在了解到項目原貌時她甚至還有點心動。但轉念一想，她不知道自己在帶著某個特定請求時該如何去麵對爺爺。

她知道安集並不會責怪自己，但姑娘卻不忍去破壞祖孫二人多年來建立的那種默契。

另一方麵，父親已經內部推延了‘意識作物’的項目啟動日期，據說是出現技術上難以逾越的難點，所以他才會接受弗朗索瓦求助，支持研發所謂的超級智能。

無論如何，幾年以來的心結也算是暫時放下，但安如並不打算繼續待在家裏。或許四年的流浪生涯已經讓她養成四海為家的習慣，更何況最近的火通信以來，越來越多有趣的事情正在民間發生，她希望能出來多走走多看看。

至於那位神秘的少校先生，看起來倒也並非什麽難纏的人，安如隻是說自己沒能忍受回家後的生活，無法順利完成任務。這樣的解釋居然被他欣然接受，少校非但沒有威脅或怪罪，反倒幫她保釋了前段時間因遊行鬧事而被抓走的朋友。

用他的話來說，幫別人一份忙總比欠一個人情好。但安如並不知道，其實藏在她夾克裏的竊聽器，早已將弗朗索瓦的秘密傳輸給少校手中……

荒野裏燃起一堆篝火，它卻無法抵禦高緯度夜風帶來的低溫。不過人群湊在一起時，集中起來的熱情已經足夠旺盛，似乎大家並不懼怕這份寒意。

隨著活動接近**，主持人帶領大家念起了另一段詩。

‘腓尼基人弗萊巴斯，死了已兩星期；忘記了水鷗的鳴叫，深海的浪濤…’

這是托馬斯艾略特的長詩《荒原》中第四節，名為‘水中的死亡’。有人說這短短十行詩對人們罪惡與絕望的描述，比但丁的一部《煉獄》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眾人讀詩終了時，天線陣列慢慢朝著同一方向轉動，他們將會把這段詩當作對火星的首次回應，亦是致敬首次向地球發送消息的那位不知名勇者。

因為大家不知道，火星基地的情況是否與地球類似，會不會也有嚴苛的通訊管製。即便當初那則消息僅是由某一位敢於發出問候的人舍命所為，這一來一回的短暫隔空相望亦是兩首詩中意象最真實的寫照。

就在天線陣列將這簡短的文字送向太空時，火星基地已經在討論該如何開啟持續性的對話頻道。因為他們早就收到來自地球的通訊請求，這是來自地球聯合國的官方邀請。

其實在收到火星消息的當天，地球上就已經有人嚐試以小功率的通信設備與之溝通。但在‘太陽係監聽網絡’強大而完善的屏蔽網下，這種嚐試在幾十年間被阻斷過無數次。

但最近該監聽係統似乎由於不明原因變得脆弱起來，鑒於這難能可貴的機會，類似安如參與的這種小規模集會在地球各地逐漸上演。行星防衛部隊沒有主導處理該事務的權限，聯合國投入不菲的維穩經費，就是害怕有任何民間組織率先接觸到火星的‘恐怖主義殖民者’們。如果這次接觸被一些居心不良之人利用，將會產生一係列難以處理的‘星際糾紛’事件。

另一方麵，民眾也早已受夠了老套的政治說辭，他們看見的是：這些腦滿腸肥的官員想單獨拒絕火星的善意接觸，所以不惜動用巨額經費開展軍演，試圖杜絕任何難以控製的亂象。

一場看不見的角逐在民間和官方之間上演，各大國際組織在經受各種醜聞、全球糧荒、局部動亂等等考驗之後，它們的公信力似乎早已**然無存。

這就像一場無聲考核，火星基地則成了主考官，所有人都在猜測他們的回應方式。就連火星上那些老一輩休眠者都沒想到，他們居然占據了幾十年來首次接觸的絕對主導權。

短短幾小時，這卻在每一個等待回應的人心中顯得極其漫長。

終於，他們並沒有讓人失望，甚至不忍心讓大家等到第二天。這群消失於茫茫太空六十多年的旅者，發出了他們的正式聲明，而且是一種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方式。如果這算是一種展示科技實力的方式，那行星防衛部就該抓破腦袋了。

聲明內容儼然是正式文件格式，簡直像地外文明發來的‘告全體地球民眾書’，這驗證了本次交流足以代表全體火星，而並非什麽偷偷發來的獨白。

不過這封告示的內容倒也簡潔明朗，核心意思隻有一個，那就是火星方麵希望徹底中斷幾十年來的信息封鎖，並建立無限期通訊頻道。

就和上次一樣，他們發送的信息就像來自虛空，徹底無視了地球聯合國幾十年來斥巨資打造的‘太陽係監聽網絡’封鎖，其甚至借用了太陽風的助力，可想而知信號強度之大。

除此之外，該通信頻道麵向全球人類，並沒有區分官方或民間。從技術手段來說，他們似乎也完全做得到這一點，也就是說，即便使用最簡陋的民用設備，也能夠在相應時段直接向火星方麵發送消息，不需要接受任何內容審核。

當天全球媒體沸騰了，幾乎所有人都在討論這次突如其來的變革，元宇宙相關熱搜詞條已經達到糧食危機以來最高。當然，有少部分官員們覺得受到背叛，連夜發表各項聲明，並簡稱這分明就是一種信息綏靖主義，是火星方麵試圖入侵並腐化民眾思想等等…

不過在這種全球信息狂歡的態勢下，沒有誰真的會去關注什麽官方說明，任憑這些權威組織或者外交專家們如何解釋，可能都變成他們自娛自樂罷了。

在收到信息後，甚至很多常年不離休眠艙的深度元宇宙沉迷者也暫時蘇醒，拿起手邊可用的信號收發裝置，參與到給火星發送問候的活動中來。

眼看這場狂歡即將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火星基地立刻發出了他們的第二封公告信。雖然態度上並沒有什麽質的改變，卻給之前的‘全民通信’添加了一係列先決條件。

通告內容無非是找個技術理由，然後對剛剛開發的頻道進行部分限流，將名額和準入方式限製在某個很小的範圍。這倒也引發了不少民眾猜測，或許就在火星放開公共頻道之後，行星防衛部幾次三番進行警告，才讓態勢走到雙方退一步的境地。

不過無論他們是否被軍方施壓，該頻道算是保留下來，而這顆星球多年來的神秘麵紗也逐漸揭開。而火星基地在建立頻道前，也早已設立好了相應的信息交互規則。比如雙方暫時不會有任何形式的技術流通，也不會開放邊境或著陸區，一切都隻停留在‘問候’階段。

就在人們激動於多年來的交流障壁被打破時，另一個驚人消息慢慢不脛而走。

有傳聞說，火星基地已掌握超級智能技術，並且行星防衛部即將開啟相關研究項目。不過這條消息混在更多離譜的假傳聞中，並沒有引起大家太多關注。

至於該消息的出處，自然就是一直監督著弗朗索瓦的那位少校先生了。

他究竟有何目的現在沒人知曉，但他選擇在這樣一個時間將行星防衛部的秘密公之於眾，也許並不是僅僅給局麵再添一把火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