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5章 監督

夜幕降臨,潛艇酒吧總算有了點人氣,但今天來的大多是跑了一天的示威者們。他們吼得有些嘶啞,此時都悶不做聲飲酒聽歌。比起以往退伍軍人們講低俗笑話時嘹亮的嗓音,這地方仍然沒有恢複到平日那種喧囂。

安如在吧台底下找了個角落,雙腿盤著坐在地板上,盡量不讓自己腦袋露出台麵,隻偶爾伸出手去接克萊爾遞過來的酒杯。外麵喝酒的客人有幾位白天被她大罵一通,為了盡量避免酒後產生任何爭執,姑娘還是選擇躲在高高的鐵皮後。

克萊爾在替大家調酒時,也不忘偶爾過來照看一下。很明顯安如從未喝得這麽多,她靠自己的力氣應該是站不起來了。

中午安如在那幾句放聲嘶吼之後,也算給自己鼓足了麵見安帆海的勇氣。雖說已經下定決心去找父親交涉,不過交涉內容和方式,到現在還完全沒底。她反複猶豫之中要了不少酒來壯膽,一個人在屋子裏徒步轉圈好幾百次,最終還是沒能走出大門。

一直到晚上,當她開始喝悶酒時,一時勇氣大概也都消磨幹淨了。看來真不該給她調這麽烈的度數,克萊爾不由得懊悔。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能在閑暇的片刻好好欣賞這副美麗麵孔,安如已經慢慢神情恍惚,所以這姑娘甚至會報以不明所以的微笑。

熱鬧持續到淩晨兩點多,但那群老兵忽然出現,並在生意最旺的時段來了個臨時打烊。清場後眾人打掃了滿地狼藉,克萊爾也衝了杯醒酒茶。安如並不知道這一切,她倚在牆角早已熟睡,那位神采奕奕的老人正襟危坐,等待她先睡上一個好覺。

直到天色微明時分,安如趴在吧台上打著哈欠醒來,正要打算揉一揉枕酸的胳膊,猛然發現十多雙眼睛都直勾勾盯著自己,當即嚇得半點困意都沒了。

“你醒了?先喝點水吧。”克萊爾說著,主動向她介紹起來:“這位就是我們稱的少校先生,他應該是得知你來的消息,這次專門更改了行程。”

放眼看去,一屋子身穿各式軍服的中年男人整整齊齊坐著,她差點以為自己喝多了出現幻覺,這簡直像是來到某軍事會議現場。

其中除了克萊爾,人群中也就那位曾擔任安帆海警衛的卡爾西蒙斯稍微眼熟,盡管這人兩天之前有過一麵之緣,但最終還是因相談不歡,安如拒絕了他們的幫助。

如今這麽看,他們既然如此主動找上來,果然是有什麽共同利益可謀求。但這些人究竟隸屬於誰,他們又能提供什麽樣的幫助,做這些又是為了得到什麽,都完全不清楚。

在克萊爾的攙扶下,安如晃悠悠站起身來,環視四周卻保持沉默。或許她此時腦子還並不清醒,所以遲遲不願開口。她甚至有個猜想,這群人該不會是想趁自己宿醉後判斷力下降,再和他們簽下什麽協定,之後方便要挾之類的?

不過上校也很快意識到這一點,很禮貌地邀請道:“酒吧後麵有可以休息的單獨房間,安小姐要不要先去睡會兒,我們下午再談?”

安如直接擺了擺手,坐在眾人對麵,示意隨便談點什麽都可以。

其實她來這裏本是想給自己找一點勇氣,並非真的尋求什麽實際意義上的幫助。而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及後來情緒上的反複拉扯,並沒有對她‘找父親對質’這個決定產生打擊。

她倒是沒想到這群退伍軍人,或者說其他什麽隱秘組織的人,居然在自己的到訪之下會表現得如此重視。至於今天能有什麽建設性的討論成果,倒是他們想多了。

少校點燃一支罕見的傳統煙草,見她沒有主動打招呼的意思,便自我介紹起來。

“你好安小姐,你可以像他們一樣叫我少校先生,也可以隨便叫什麽,至於真實身份和姓名就不用打聽了,暫時我可能不會透露。”少校攤了攤手,選擇開門見山的開場方式:“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我可以提供一些稀有渠道的人力物力支援。”

“晚上好啊少校,額,或許是早上好?”安如看向窗外伸了個懶腰,試著打起幾分精神來:“你們嘴上說是需要幫忙就找你們,怎麽今天忽然反倒找起我來?”

“很簡單,您也擁有我們所需的渠道,以及親情資源。我們現在需要打聽一些關於安帆海的秘密,你可以把這當成是一種交換。”

“搞了半天,你們不會是什麽到處拉皮條的情報組織吧?”安如癟了癟嘴,看向身後的克萊爾:“所以,你們又能提供什麽呢?具體點。”

“隨便姑娘怎麽想,但我們能做的事範圍可能比較寬,基本上隻要交換能等價,你要我們除掉某個‘大人物’也不在話下。”少校並沒有介意她的無禮,也並不想嚇唬小姑娘,隻是很誠懇地打算談判:“當然我隻是舉個例子,總之事情都能商量,不怕你開口。”

“算了吧,我可沒什麽仇人,但很不幸地告訴你們,如果想知道我爸的情況,找我算是選錯人了。”安如聳了聳肩:“如果你們真的消息靈通,就該知道我早已離家四年。”

“安小姐離家幾年並不重要,我們也是臨時需要知道令尊的一點情況,這是昨天才有的情報,所以我們現在需要您暫時回到安先生身邊。”少校的語氣相當懇切:“越快越好。”

“所以是打算讓我在老爹身邊當密探咯?”安如差點沒忍住笑出來:“既然你們這麽厲害,為什麽不派什麽特工之類的去,居然找當事人的女兒做這種事?”

“也可以理解為密探吧,而且事情緊急,越早辦完,你擁有的條件籌碼越豐厚。”少校頗為溫和地笑道:“也正是因為緊急,我們沒有時間去安插任何情報人員了。而且安小姐和令尊的關係嘛,一言難盡。我們猜,就算你拒絕或者失敗,也至少不會把這件事透露出去。”

這番話倒是讓安如起了濃厚的好奇心,父親最近究竟是招惹到誰了,還是又在秘密地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但很快,她心中忽然又生出一種擔憂,說不清是對父親的憂慮,或是由於常年不信任安帆海,導致她感覺有某種壞事,而且是大壞事即將發生的錯愕。

“這件事我可不能保證完成,但既然你們都這麽坦言了,那條件呢?”

安如不確定事情究竟有多嚴重,更無從知曉自己麵對著這群人的背後勢力有多複雜,她很想知道這件關於父親的秘密究竟到了何種重要程度。

少校並沒再說什麽,隻是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似乎任由自己獅子大開口。正如他剛才所言,什麽條件隻需說就是,萬事都能商量。

姑娘沉吟半晌,忽然抬頭盯著少校,冷不丁地來了句:“如果我要你們,幹掉安帆海呢?”

氣氛瞬間死寂,安如本以為自己這番話會逗樂大家,但這個‘玩笑’並沒有讓她麵前這些退伍老兵們笑出聲來。他們反而像是在想,這妄圖弑父的小姑娘如此歹毒,甚至真的已經在思考,要如何布置行動計劃,去無聲無息地殺死一個聯合國重要部門首腦…

這場麵或多或少有些讓人喘不過氣,安如咽了口唾沫,並沒再補充什麽。但她正要解釋這其實隻是圖一時口快時,少校開口了。

“幹掉他可以,但這需要較長的準備時間,至少兩個月。”他深吸一口煙草,眉頭緊鎖道:“如果你帶回的情報足夠有價值,事後我們可以做到。而且在行動之前,我們還會反複向你確認指令,以保證你是真的很想這樣做,而不是一時…”

“哈哈哈…你們不會是認真的吧…我說著玩的。”安如這下直接笑出聲來,但她的笑並不自然,反倒像是給自己壯膽,刺激一下過於緊張的情緒。

等安如笑罷,四周依然一片安靜,她慢慢發現自己有些過分了。

“抱歉,我隻是想活躍一下氣氛…”

“無妨,至於什麽條件你可以慢慢想,在獲得情報之後,帶給我們就能替你估價了。”

少校還沒說完,安如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她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場別有用心的騙局:“等等,這樣不公平吧,假如我做到了,你們卻出爾反爾怎麽辦?”

“當然,你可以現在提要求,我們也能先辦事,再收取你的情報。”少校忽然露出一個令人毛虎悚然的微笑:“我們不怕你出爾反爾。”

話音剛落,一束紅光忽然出現在他吐出的煙圈上,並且恰好穿過圈中心。隨後一聲脆響,吧台上的一隻玻璃杯忽然碎裂,上麵的裂痕處已經燒焦,這顯然是激光武器導致。

少校掐滅煙頭,衝著窗外點了點頭,紅光這才瞬間消散。

安如這下是真有點被嚇到了,她生怕自己不小心再開個玩笑之後,會有某個倒黴蛋真的在世界某角被抹殺掉…

“你們…你們這樣嚇唬一個姑娘有什麽用?”

“抱歉讓你受驚了,我們並不是要嚇唬你,也絲毫沒有強迫你的意思,情報工作可不能強行要求完成,那樣出錯率就太高了,你必須自願才行。”

好一會兒,安如才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她斟酌很久,最終才結巴著說道:“其實我可以去做,就算出於好奇也願意去調查,但在此之前,我必須知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這算是你開出的價碼嗎?”

安如略微思索,點了點頭。

“抱歉,還是換一個吧,如果你非要知道,就當我們今天沒找過你。”

“您誤解了,我不是想盤查你們背後的勢力,或者真實身份。”安如在桌子下握緊拳頭,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過於緊張:“我隻需要知道,你們在做一些什麽事,為什麽覺得我父親的秘密如此重要?這與他推出的意識化作物有關聯嗎?”

“首先,讓你失望的是,這件事與你一直很操心的那個什麽農業項目毫無關係。”少校手裏捏著早已變形的煙頭,思考著答道:“至於我們在做什麽,你隻需要知道,我們是個極其危險,藐視法律,卻實際上關注人類未來的群體,幾十年來主要監督一些有可能給社會帶來重大影響的人或事。”

“比如呢?你們之前有為這些所謂的大事做過什麽嗎?”

“最近的話,比如監督弗朗索瓦,監督行星防衛部。至於做了什麽,四年前他那件農場醜聞就是被我們安插的人所披露的…”

“所以,你們自詡正義咯?”

“不,我們也不是什麽公益組織,隻是替別人監督而已…”

“替誰?”

少校再次露出那種壞笑,但笑而不語,意思是這個問題不能有答案。

如果答案曾被人知曉的話,那人也許早就消失在地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