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期而遇
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胡雪峰坐起身來，看著窗外的一抹陽光，不禁有些自嘲起來，可能是因為太想家了吧，夢裏全是這四年的心路曆程。此時的胡雪峰身上，再沒有大學生的那種書生氣息，從外表看起來，他體格健碩，皮膚黝黑，跟初入社會那會兒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看了看時間，才剛剛五點一刻，但是西藏這一地區獨特的地理因素，造就了晝長夜短的特殊環境。太陽升起來得早，落下去的晚。可能正常情況下了，你那邊啟明星還掛在夜空中，西藏這邊太陽都升起來了。但是到了晚上，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你那邊已經燈火通明了，西藏這邊的日頭才剛剛落下去。尤其是夏天，晚上將近十點了，天才黑下來。而且晝夜溫差極大，天剛亮的時候，冷得人不願意出被窩，晚上睡覺還得插上電熱毯，但是到了大中午，你穿背心都覺得燥熱難耐。可是強烈的紫外線照射下，你還必須得穿著長袖衣服，才敢行走在太陽底下。
其實剛上藏區那會兒，大家都有些不適應這樣的高原環境，天氣因素和晝夜溫差倒是其次，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高原反應。西藏地區的平均海拔都在四千米以上，不僅紫外線照射強烈，而且高原凍土環境，戈壁無人區，也是修築鐵路最為艱難的考驗。
不過和這些外在的環境因素相比較，高原反應卻是一個致命的問題，並不是說你身體素質過硬就沒事兒了。長期處於鐵路修築工作第一線的施工人員，發揚鐵道兵精神，逢山開山，遇水架橋，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是鋼鐵一般的硬漢子，但是高原反應並不是直接跟身體素質掛鉤的。
有些人即便是缺少鍛煉，可是在藏區依舊照常工作。但是有些身體素質過硬的工人，卻也會因為高原反應而感到身體不適，尤其是還要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原上，從事著繁重的體力活兒。很多人隻要稍微一賣力氣，就感覺渾身不得勁兒，要是嚴重的話，高原反應也是會出人命的。
不過最後留下來的，都是熬過重重考驗，戰勝高原，戰勝困難，戰勝自己的人。
……
稍微換了換腦子，胡雪峰睡意全無，爬起身來，穿好衣服之後，又裹上一層厚厚的半截式軍大衣，就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工作了。
這段時間，他總是預感似乎要發生了些什麽事情，一直心神不寧的，就連昨晚睡覺的時候，也都是整宿整宿的做夢，夢裏全是這四年所走過的心路曆程。胡雪峰有些納悶，擱在平時，要是經曆了一天的繁重工作，他回到宿舍都是倒頭就睡，一覺到天亮的。但是連日來不斷出現的夢境，讓胡雪峰得不得變得謹慎起來，生怕工地上會出現些什麽變故，所以今天，他起得格外的早了些。
剛進站長辦公室，電話鈴就響起來了，這多少讓胡雪峰有些緊張。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還不到五點半，照正常情況，這個點兒，工地上除了夜班工人以外，大家應該是都還沒起床才對，誰又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呢？胡雪峰剛拿起電話，朝著話筒上喂了一聲，對方卻很是興奮的說道：“胡雪峰，你還是一點都沒變，我估摸著你這個點兒應該是已經起床了，沒想到你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
這個聲音很是熟悉，但又一時間想不起來到底是誰，胡雪峰有些納悶，他有早起的習慣，這也不算是什麽稀罕事兒，搞工程的都是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忙活著。對方知道他這個特征，能說明些什麽呢？
“我回來了，打聽了很久才問到這個電話號碼，本來隻是想試一試，沒想到真的打通了。有個事情，提前跟你打個招呼，林婕也回來了，我們在回國的飛機上碰巧遇上的，再過幾天她可能就要去你那邊工作了，希望你能早點有個心理準備！”對方繼續說道。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胡雪峰瞬間就像是被雷給劈中了似的，呆愣愣地站在電話旁邊。他的腦子裏浮現出一道美麗的倩影，曾經胡雪峰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獨自思念著那個人的身影。他幻想過無數次重逢的場景，該以怎樣的姿態去麵對她，該以怎樣的身份去麵對她，可是最終這些設想都被他給否掉了。因為胡雪峰覺得，四年前是自己選擇了不告而別，他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
“喂，胡雪峰，你在聽嗎？”電話那頭的聲音一再地催促著，在很久沒有得到胡雪峰的回應後，顯得有些不耐煩，抱怨著說道：“我說不帶你這樣的啊，這才幾年沒見，你怎麽就開始見色忘友了？”
胡雪峰的思緒再次被拉了回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從電話的內容中判斷出來，打電話的人多半是高明凱，但是又不敢確定，試探著問道：“你是？”
“哥，我回來了！”高明凱在電話那頭，語氣變得十分嚴肅，鄭重其事地說道。聽聲音高明凱已經成熟了很多，言語間稍顯穩重，不像昔年那般輕佻、浮躁。可是等了許久，電話那頭卻依然沒有任何回應，這讓高明凱多少有些疑惑，他看了看電話機上的計時器，時間還在一秒一秒地往上走，在確定電話沒有被掛斷之後，高明凱有些急不可耐，朝著電話那頭半開玩笑地嚷了一句：“胡雪峰，你再不說話，我就跟你急眼了啊！”
“你已經好久都沒叫過我哥了！”胡雪峰心裏暖暖的，鼻尖卻有些酸澀，如釋重負一般沉吟了很久，才感慨著回應說道。
電話那頭，高明凱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很是玩味地說：“咦，瞧你那兒小心眼的樣子……”稍微頓了頓，似乎是在腦子裏考量了一番，高明凱糾結了很久，最後才又繼續說道：“行啦，對不起成不？你永遠都是我哥！”
這句遲來的對不起，倒並沒有讓胡雪峰的內心翻起多大的波瀾，因為他打心眼兒裏就從來沒有怪過這個弟弟，甚至說，胡雪峰還為此有些內疚和自責。但是再次聽到高明凱叫自己一聲哥，卻讓橫在兄弟兩人中間的心結如釋重負，至少說明高明凱已經放下了，那自己又何必糾結與此呢？一時間胡雪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話到嘴邊，卻又覺得這時候說什麽都是多餘的。最後隻是笑著感慨說：“真想看看你小子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
“咦，你這話還是留著跟林姐姐說吧，肉麻死了！”高明凱故意用一副很是嫌棄的口吻回應說，其實他心裏清楚，胡雪峰和父親一樣，都是不善於表達情感的人。
“我……她還好嗎？”胡雪峰吱吱嗚嗚了半天，最後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腦子裏始終浮現著那張熟悉的麵孔，那道讓他魂牽夢縈，難以忘懷的身影。他曾無數次幻想過，再次與林婕相見時候的場景，哪怕是知道關於她的任何消息也好，可是當他知道林婕回來了，而且即將要來藏區工作的時候，卻又擔心和害怕起來，他不知道該以何種身份去麵對曾經的戀人。
“好不好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她一直沒交新的男朋友就是了！行了，電話裏也說不清楚，具體情況還是等你倆見了麵，自己聊吧。”高明凱饒有興致地說道，話裏話外都別有深意。
掛了電話，兄弟二人的心情迥然不同，高明凱終於把壓在心裏的那聲對不起說出口了，算是將過往的種種都暫且放下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可是胡雪峰那頭，卻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就那麽呆愣愣的坐在辦公桌前，做事情也有些心不在焉，靜靜望著窗外發呆。
看著手裏這封沒有地址和名字的信封，高明凱的神色變得有些沉重起來。厚厚的一摞信紙，寫明了胡雪峰和這個家的關係，也寫明了父母親離婚的真正原因。高明凱知道這封沒有地址和名字的信件是母親寫給他的，可是這麽多年了，她究竟在哪裏呢？在看完信件裏的內容之後，高明凱糾結了很久，才按照信件最後的電話打過去，按照母親的意思，卻跟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和解。
可是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去跟自己和解，該怎麽去跟父親和解。有些事情壓在心裏，輕易不會說出口，但是並不代表這些對自己來說不重要。可是想想父親的嚴苛和偏心，高明凱總是會莫名地覺得委屈，他多想能夠得到父親的認可，他總是對自己說：“一個男人最大的理想，就是他的成就可以讓父親滿意，可以得到父親的認可和稱讚！”
但是這卻成了一個兩難的選擇，父親的理想就是讓他放棄自己的理想，並且和他一樣將一輩子都奉獻在鐵路事業上。可是父親卻從來都沒有給過他解釋的機會，而且父子倆都是急脾氣，總是喜歡打斷對方說話，結果每次交談都是話趕話，最後吵得不可開交。
而這次在回國的飛機上，高明凱與林婕的不期而遇，卻讓他對這件事情有了新的看法，林婕的一番話讓他茅塞頓開。既然自己想做的事情和父親所期望的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方向，那麽為什麽自己不能將軟件技術運用到鐵路的建設中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