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會後悔的

一路攻隴縣,一路攻冀縣。

義從胡這幫混賬到底在幹什麽已經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了。

隻是他和曹操雖然在政治上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良心上卻是忍不住又將心思提得緊了起來。

尤其是秦宜祿。

一想到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還不知有多少百姓會因此犧牲,或者是流離失所,就忍不住一陣陣的鬧心。

他大概也猜得出來那些義從胡的想法,無非是機會難得,想要先將漢陽這個富庶的郡給搶了,擴大自己的實力,等什麽時候搶夠了,什麽時候再北上安定,順手把秦宜祿給宰了也就是了。

因為漢陽是涼州最富庶的地方,更是整個涼州中唯一一個以農耕為主,放牧為輔,漢人最多,占據了絕對主體地位,隻有零星羌人混居的一個郡。

漢人當然不是不能打仗的小綿羊,這個時代一漢當五胡的說法雖然誇張,但當三胡總是沒有太大問題的,漢人集結需要時間,他們不是全職士兵,整個大漢也就是負責駐守洛陽的一萬多,不到兩萬的禁軍是正兒八經完全脫產的全職士兵。

所以他們肯定是要先劫漢陽的,萬一先去打安定,等把秦宜祿搞定之後,漢陽這邊的漢軍也組織起來了,那他們還搶個毛呢?

至於說,萬一秦宜祿勾結了先零羌,那也無所謂,先零羌固然比較難啃,但大不了掉頭就跑唄,先把漢陽給劫了也不算白忙活一趟。

反正屎盆子都扣在了郭勝和馮芳的頭上。

那麽以他和曹操的立場來看,這個時候其實啥也不幹,就這麽幹等著,漢陽的百姓死得越多,郭勝的身上的罪孽就越大,而且他們在安定這邊也可以有更多的準備時間,更況且,吃飽了的狼,其實相對也就沒有餓狼那麽凶狠了。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出門的時候,秦宜祿和曹操齊刷刷的一愣。

因為兩個人居然不約而同的都身穿了鎧甲,儼然一副要出征點校的姿態,卻是毫無疑問的,又想到一塊去了。

“孟德兄是要去漢陽麽?”

“胡虜掠漢地,吾身為涼州刺史,實在是不敢置身事外。壯節兄,你這是要去漢陽麽?”

“此事是因我而起,實在是不敢躲在此地受庇於其他的異族,做一懦夫看無辜百姓代我受責。”

“壯節兄可知,若是此去漢陽,先零羌恐怕是調不動的,讓他們保衛家園或許還尚可,讓他們保衛別人家園,難,從兵法的角度上看,搶完了的義從胡明顯會好打得多,那些義從胡所搶掠而來的漢陽財富,自然也會以戰利品的方式讓他們進行分贓,所以依我之見,他們是絕對不會這個時候陪咱們瘋的。”

秦宜祿也苦笑道:“便就算是他們願意,我還不願意了呢,義從胡是羌賊,先零羌比他們又能好多少呢?都是異族,進入了漢家的地方之後就說不清了,說不得人家一合計,一並進入榆中再掀起一場羌亂呢?”

“北地郡的皇甫義真也是不能指望的,北地郡也是邊郡,支援一下安定還說得過去,隔著安定去支援漢陽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他手下的兵馬,若是不加征募,其主力是燒當羌,還是羌賊,況且今年這涼州亂成這般模樣,鮮卑又豈能不趁機咬上一口呢?他作為北地太守自然是要以守護北地為要,如此壯節兄,此行可就隻有你我二人而已了,不知壯節兄手中能拿得出多少兵馬?”

“我的玄牝義從,有來自並北的騎兵屯兵一千人,孟德兄呢?”

“就隻有我自己帶的部曲,三百人了,我一個內郡子弟,部曲也不敢言精銳,騎馬都是我來涼州之前臨時學的。”

“哈哈哈哈,如此你我加一塊就有一千三百人的軍隊了,孟德兄可知,兩路義從胡各有多少兵馬?”

“每一路都是一萬人啊,都是曾經跟著段公南征北戰,為我大漢立下過汗馬功勞的真正精銳,那身後跟著他們的普通羌賊還不知道又有多少呢。”

“如此豈不是以卵擊石?”

“就是以卵擊石。”

“若是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兩人一時間齊聲大笑,歡樂不已。

俄爾沙場點兵,隨後便一路馬不停蹄,連輜重給養也沒帶就上了路了。

其實還是以秦宜祿的玄牝義從為主,曹操的那點部曲就是純粹的搭頭,也就是安營紮寨,埋鍋造飯什麽的能指得上,幹的純粹都是些輔兵的活。

一聽說要和至少兩萬以上的精銳義從胡打仗,這些據說是許褚弟子,各個都有不俗武藝在身的人手腳都抖。

羞得許褚都有些沒臉了。

而曹操本人也讓秦宜祿頗有些失望,聊兵法時說得倒是頭頭是道,有些地方連秦宜祿也歎為觀止,然而真的跟他一起行軍,卻是很快就發現此人壓根就是一趙括的本質。

這廝雖然應該確實是看過幾本兵書的,但特麽的根本就不會打仗!至少此時這個還未滿而立之年的曹操根本不會,完全指望不上。

但好在他那涼州刺史的名頭確實好用,一路上眾人穿郡過縣,一路行來糧餉全都是由沿途各縣的豪強來資助提供的,有些豪強聽說他們要南下去打義從胡,還有一些的豪強子弟主動帶著馬匹武器加入其中,以做義從。

如此,等他們終於從安定進入漢陽,又一路南溪過了河水來到了交戰區的時候,這支軍隊的規模倒是還真的稍微擴大了一點,到了兩千多人的規模。

這一行隊伍自阿陽沿著官道南下,走到了成紀與略陽一帶,見這一代居然在短短幾天的時間居然就已經被這些羌賊禍害得處處殘破,漢人百姓的屍體不絕於路,一個個頓時全都義憤填膺,恨不得現在就去找那些羌賊跟他們拚了。

然而此地卻是一條岔路,往南走便是漢陽郡的治所冀縣,那裏的人口最是稠密,糧草財富也是漢陽之最,最關鍵的是那裏還有武庫和馬庫,一旦被羌人破城,必定再度壯大,而漢陽的百姓沒了治所,再想組織反抗也一定會更加的難了。

那裏如今正在被羌賊北宮伯玉帶著郭勝在圍攻,秦宜祿的恩人兄弟蓋勳正在帶領著城中居民和郡卒拚死抵抗,也不知他還能支撐多久。

而若是往東走,則是隴縣,和關中的門戶隴關,一旦這些羌賊破了隴關,整個關中平原一馬平川幾乎並無什麽險峻地形可以堅守。

事實上對於大漢帝國來說,漢陽遭受羌亂其實算不得什麽大事兒,這種事隔三差五的總會發生,漢陽百姓自己都快要習慣了。

但是一旦關中遭到劫掠,那自然就是大事了。

秦宜祿問:“羌賊兵分兩路,一路在隴縣,一路在冀縣,咱們卻隻有這一路兵馬,卻是要往哪走呢?孟德,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想法,自然是要先去支援隴縣的,隴縣後麵的隴關是關中門戶,若是讓羌賊取了此處,則關中必然門戶大開,羌賊入境,不知還要造成多少殺孽。”

秦宜祿聞言卻是冷笑道:“原來孟德兄也以為,關中地區的百姓性命是命,涼州地區的百姓性命就不是命了唄?”

“我如何是這個意思?隻是事發突然,關中守軍必然應對不及,據我所知,諾大一個關中,就隻有位於右扶風的雍營和京兆尹的虎牙營,各兩千人是全職的精銳士兵可以馳援。”

“甚至虎牙營能不能來得及趕上都是未知之數,若是沒有了隴關天險,兩千人又如何能擋得住這些來自邊地的精銳?漢軍集結需要時間啊,一旦來之不及,這就是潑天的亂子,說不得長安的皇陵又要遭受劫掠了,這豈不是我等人臣之過?”

“再者說來,壯節,一旦隴關為賊兵所開,關中的援軍不能製,你覺得這些漢陽的漢人百姓,當真就不會從賊麽?涼州之地,本就是兵匪難分,那義從胡一個月之前不也是我大漢的邊軍精銳麽?”

秦宜祿依舊是冷笑不止,嘲諷道:“漢陽郡的百姓,是自己想從賊的麽?若非是朝廷沒有恩義,涼州何以至此兵匪難分之境地,這難道不是朝廷的過失,反而還是涼州百姓的不是了麽?

“你也說了,那關中還有雍營和虎牙營,涼州之地年年打仗,為什麽就不能將這兩營設在漢陽,設在關中是在防著誰?又是在保護著誰?

當今天下一共就隻有八個全職的精銳營,五個在洛陽,兩個在關中,似我等邊郡年年遭遇兵災,朝廷非但不思防禦,反而處處防備時刻猜忌,若是將那虎牙營和雍營設在漢陽,還會有今日之禍麽?

天子視百姓為子民,百姓自會視天子為君父,然而天子視我涼州百姓如仇寇,難道還要求漢陽的百姓對天子忠心耿耿麽?眼下冀縣被圍,若是不能救,那漢陽的百姓在不得已之下才可能真的會從賊去也。”

“孟德你看,這裏已是千裏無雞鳴,白骨露於野了,涼州危機若此,你這個涼州刺史既敢披堅持銳,卻是張羅著要去救關中麽?是,我知道曆代皇陵都在長安,然而死人的墳頭,比活人的性命更要緊麽?若如此,他們老劉家就活該被刨了祖墳!”

曹操聞言大驚:“壯節兄,你……此乃大逆不道之言!”

“我本來就是大逆不道的反賊,莫非孟德兄今日方知?你們這些黨人成天將誅宦放在嘴邊,實際上心裏想的哪個不是誅君?你們巴不得劉宏明天就死,換一個未成年的小娃娃當皇帝事事都聽你們的,那就如你們的意了,這時候了還跟我裝特麽什麽狗屁的忠臣節烈!”

“壯節兄,你一個並州人,何以這麽大的怨氣呢?有些話心裏可以想,嘴上卻是萬萬不能說的,今天這些話,我可以當做沒聽到,然而再有下次,我也隻能跟你割席斷義了。”

“哈,感同身受而已,孟德兄,就當是沒聽過吧,若非是今上視我等屯民如那可以肆意販賣的奴仆,我們這些曾為國守邊,我這個火燒彈汗山的先登,又如何會落到今日這般流離失所的境地呢?”

曹操聞言也是長長一歎,搖了搖頭道:“不管怎麽說,身為人臣,當以大局為重,天下為重,我意已決,支援隴縣。”

“我也意決,要去支援冀縣,救我那友人蓋元固。”

“壯節,我才是涼州刺史。”

秦宜祿似笑非笑地道:“那要不咱們試試,看看你身後的這些兵,到底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曹操聞言,悚然而驚,這才意識到,他的這些兵馬中除了秦宜祿的義從,就是特麽的涼州人。

“壯節,你……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