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誅宦

“壯節,這……你與方伯到底打得是什麽啞謎,你懂什麽了?咱們麵臨撤屯之危,要如何是好啊。”

“話不是已經都挑明了麽?還有什麽可說的?”

“挑明?挑明什麽了啊!”

“你可知張儉是何許人也?”

成廉搖頭表示不知。

“此人與劉表、陳翔、範滂、孔昱、範康、檀敷、岑晊七人同列為荊襄八駿,也算是天下名士。”

“他一個荊襄的名士,這與咱們有什麽關係?”

“關係大了,那張儉曾任東山督郵,那督郵說來也不過就是一郡吏而已,當時中常侍侯覽的家屬在當地橫征暴斂魚肉百姓,張儉以區區督郵之身,就敢將其全部扣押了起來,並借此為機,把事情搞得很大,還彈劾了侯覽。”

“侯覽便蒙蔽今上,將其定為反賊,派人前去捉拿,這張儉便連夜逃亡,然而因此人此事名氣太大,他逃到哪,哪裏的高潔之士便都會收留,接納於他,即便此舉會給自己帶來禍患也在所不惜。”

“孔融你知道吧,人家是孔子的嫡係後代子孫,他們家也曾經收留了張儉,後來朝廷怪罪,孔融和他的哥哥爭先恐後的要把罪責擔在自己身上,最後他哥哥擔下罪責,因此事而死,此事便是大名鼎鼎的‘一門爭死’了,事後,這孔融便是天下頂了尖的名士了,懂了麽?”

“還是……有點沒懂。”

“沒懂麽?你當方伯與牛輔為何要與咱們說那麽多樓煩鹽礦的事?那鹽礦是少府直轄,和他一個刺史又有什麽關係?

今日黨錮之禍再起,朝中張讓等十常侍霍亂朝綱,黨人恨他們恨得牙癢癢,這樓煩雖不知為禍者誰,但想來一定又是宮中哪個常侍的家屬的。

方伯攜大勝之勢,有軍功護身,正是借機朝他們開刀的千載良機,但他是大人物,不能親身入局,正需要一個張儉一樣的人物入了局中,將事情搞大,搞得驚動中樞,震動天下。

懂了麽?他要做翟超,誰來做張儉?”

“這……你?我?”

“不然呢?”

“這……這就不是造反了?”

“是造反,但卻是聞名天下的造反,至於這個過程中起因如何,又是不是殺了幾個無辜郡吏,天下人誰會在乎?”

“原來如此,方伯這是拿咱們當刀子了。”

“咱們這些武夫,可不就這麽一點用處了麽?”

“那……咱們把事情搞得大了,宦官奈何不得剛剛立下大功的方伯,必是要恨死咱們了,方伯真的會保咱們麽?”

“不是方伯要保咱們,而是天下黨人都要保著咱們,宦官越是要弄死咱們,黨人們就越是不能讓咱們死,至於保不保得住,那就看黨人和宦官集團的上層鬥法,誰贏誰輸了。”

“若是宦官贏了……咱們是不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是啊,抹脖子自裁,反而能死得痛快一點,不過若是最終黨人贏了,咱們說不定也能像那張儉一樣,落得個天下名士的稱謂,也未可知啊。”

“原來如此啊,那我明白了,就是賭命唄,咱們邊郡鄙夫隻要值,什麽時候怕過賭命?就是這明明是賭命,居然不能親自上賭桌,將生死操之別人手中,這一般賭法,卻是心裏不夠踏實。”

秦宜祿笑道:“當下已經是別無選擇,就這麽著吧,不過這一場豪賭,我倒是頗有信心,黨人應該是能贏的。”

“黨人能贏?宦官的背後可是今上啊。”

“今上?倒行逆施,天下人不值這獨夫久已,不過是在等個機會罷了,真以為皇帝,就真的能對這天下人予取予求麽?”

成廉不懂,還想要再問,秦宜祿卻是已經不再說了,隻吩咐他速回五原,號召不願意撤屯的百姓一並聚攏起來,相約在二十日後在平成匯合。

秦宜祿自己則回了家中,將董卓的意思與眾鄉親們說了,取出自己懷中的信件道:

“諸位,眼下等著咱們的就這兩條道路,要麽,你們跟我走,咱們去樓煩殺了孫璋的侄子,叫什麽……我也忘了,然後咱們一路向西,去北地郡投靠張濟,做個義從。”

“要麽,就是等著朝廷撤屯,燒了咱們的房子搶了咱們的牛羊馬匹,沒收了咱們的鎧甲兵器賣給太原乃至中原的世家豪族去為奴為婢,為他們看家護院。”

“前者,就是純粹的玩命了,後者,應該也還是能保下一條性命的,諸位,選吧。”

話音剛落,便見底下的一眾老少拍案而起:“這還有什麽可選的呢?吾等大丈夫,豈能與人為奴?”

“對,寧死不為奴。”

“不就是去當義從麽?涼州與並州,又哪有什麽不同,不過就是打仗而已,咱們雲中人什麽時候怕過打仗?”

“對,賣我為奴,寧願死。”

一時間群情激奮,倒是也省得秦宜祿進一步的動員了。

雲中郡家家有馬,即便是如杜萍這種女流之輩,也一樣上得了馬開得了弓,所謂的家當無非也就是一些細軟絹布和養的羊而已,將細軟放在駑馬上馱著,羊群趕著,男子各持弓箭在前,女子各管家當和老幼在後,僅一天,諾大一個百戶屯也就動員了起來。

這邊的動靜很快又通過遊俠之流傳開,臨近的數個屯聽說秦宜祿有門路能去涼州當義從,自然也是紛紛效仿投奔,僅僅三天之後,雲中郡便足有了五個屯與他走在了一起。

這般大的動靜,自然也引來了縣中的兵曹、縣尉率領縣中陪隸相阻,那縣尉叫做吳越,也是個與他們曆來熟識的,攔住了去路喝問道:“汝等欲學那張楊造反麽?”

“非是造反,實在是不願撤屯而已。”

“誰說要撤你們了?我怎麽沒聽說過?”

“剛見了方伯回來,此乃方伯親口所說,今上被宦官蒙蔽,整個雲中、五原、定襄三郡,都是要撤的。”

“就這麽讓你們走了,我們如何交代?豈不是殺頭的罪過?”

“不如隨我同走?”

“我縣尉不當,陪你做賊麽?”

“那要不試一試,憑你這百十來人,阻得住我麽?”

“那還是同走吧。”

五日之後,一行人又到了西平這般重鎮,而果然如他所料,這事兒董卓是幫他都交代過了的,這麽大的一支隊伍出現在邊防重鎮,愣是連個問的都沒有。

等了一日,張楊聽說了他們的事情帶著他自己全屯前來投奔,又等了一日,成廉從五原郡返回,又給他帶來了三個屯。

至此,他手上硬是已經匯聚了九個屯,光是壯丁編了一下便有足足兩個曲,近一千人。

當然,還拖家帶口的帶著差不多四千的老弱婦孺。

如果再拖延一些時日的話,說不得這隊伍還能再擴編一些,不過他這頭耽擱的時間越長,董卓那頭肯定就越是不好交代,本質上他現在跟董卓唱的是雙簧,差不多得了,總不能真整出幾萬人造反。

當即,秦宜祿讓成廉和吳越領一屯人看護家眷財物,他自己則帶著其餘人馬,直奔樓煩鹽礦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