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宦官論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樓煩鹽礦,之中,隨著秦宜祿親自衝鋒在前披堅持銳,足足一千人的並州虎狼之騎殺入山穀,礦中的大人們無不是自亂了陣腳,驚慌不已。

他們倒是想擋,可如何抵擋得住?

這礦中礦工是多,三五千人總是有的,但麵對秦宜祿的滾滾鐵騎,各個騎著馬張著弓,而且幾乎一半人都身穿筒袖鎧甚至盆領鐵鎧,人多又有何用?

礦工與屯戶廝殺,這本就是搞笑。

“速速去請董卓發兵來救啊!他不是關西將門麽?”

“大人,董卓本是關西將門不假,但隨著張奐下野,他已經投了汝南袁氏,現在是關東黨人了。”

“我管他是將門還是黨人,速速讓他發兵來救啊!”

“大人啊,若非是董卓有意放縱,這數以千騎的精銳起兵,如何能夠出現在這兒呢?他又怎麽可能來救呢?”

“那,那……這個混賬,我沒得罪過他啊!”

說話間,原本少部分傻了吧唧真的還在結陣抵抗秦宜祿等人的礦工或逃或死,秦宜祿也喊著隻為誅宦餘者不罪的口號成功殺了進來,一部分懂事的礦工甚至還主動倒戈相向,直接堵住了孫立的去路還把他給綁了起來。

理由是萬一這孫子跑了害怕秦宜祿殺他們泄憤。

“我有錢,我有好多錢,放了我那些錢都是你們的!”

成廉聞言則很是不解的疑惑道:“我們弄死你,你的錢不也是我們的麽?這有什麽區別?”

“我……你們……你們不能殺我,我叔叔是中常侍孫璋!”

“多新鮮啊,你要不是孫璋的侄兒,我們還不過來呢。”

“你們……你們為什麽殺我?”

成廉剛想說話,卻見秦宜祿已經張弓搭箭,乓的一聲直接將人給射死了。

“墨跡什麽?”

說這,卻是讓礦吏找來了一支毛筆,又掏出了短刀砍開孫立的脖子,索性蘸著他的血在牆上踢了一首賦:

“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於女禍。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蓋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專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親之。待其已信,然後懼以禍福而把持之。”

“雖有忠臣碩士列於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己疏遠,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可恃也。故前後左右者日益親,而忠臣碩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勢日益孤。”

“勢孤,則懼禍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禍患伏於帷闥,則向之所謂可恃者,乃所以為患也。”

“患已深而覺之,欲與疏遠之臣圖左右之親近,緩之則養禍而益深,急之則挾人主以為質。雖有聖智,不能與謀。”

“謀之而不可為,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則俱傷而兩敗。故其大者亡國,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為資而起,至抉其種類,盡殺以快天下之心而後已。此前史所載宦者之禍常如此者,非一世也。”

“夫為人主者,非欲養禍於內,而疏忠臣碩士於外,蓋其漸積而勢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而禍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為禍,雖欲悔悟,而勢有不得而去也。故曰“深於女禍者”,謂此也。可不戒哉?”

寫完之後筆一扔,又衝著眾礦工和礦吏道:“吾乃雲中郡的曲軍侯秦宜祿,此前火燒彈汗山之役,吾乃首功也,因不滿宦官撤屯之策,故而殺此奸賊以為泄憤,與爾等無關,還望諸位賢達莫要擦此牆上文字,使我肺腑之言能夠直達天聽,吾在此謝過了。”

說罷,這才又領著眾人揚長而去,隻留下一眾的礦工和礦吏麵麵相覷。

而遠在雁門的董卓在了解到事情全貌,並將秦宜祿的血書一字一句的謄錄了下來寫進了奏表之後,也不禁感慨萬分:

“大才啊,就這麽一點妖風,倒是真讓這壯節使上天去了,此賦一出,壯節必得名士之名矣,若是他日天下有變,而他還未死的話,僅憑此一篇文章,說不定也是能換個兩千石太守來做的。”

“嶽丈,這壯節……也當真是自作主張,怎麽留下這樣的一篇東西,如此一來,這事搞得可就大了,這可和咱們的初衷不符啊。”

“也沒什麽不符的,人家既已將性命都壓了上去,難道還不讓人家竭盡全力麽?隻能說,咱們終究是隻看到了他的武勇,倒是忘了他的文了,此前隻知道他精通左傳,寫得一手好詩詞,現在看,他分明是連尚書也是精通的,更寫得一手好文章啊。”

“那咱們真的要……會不會太出挑了啊,今上從來聰慧,如何會看不出,這背後是您在做推手呢?”

“壯節敢寫,咱家還不敢表了不成?如今咱家軍功在身,正要借壯節的詩,也好好地表一表咱家的平生誌向。”

…………

卻說秦宜祿等一眾屯民,先是一路回了西平,又原路返回,途徑定襄、雲中、五原、終抵朔方,一路上足足又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而這麽長時間裏,董卓果然也並未組織起一次對他們的圍剿。

事實上哪裏是董卓不敢圍剿,他們此前在樓煩的所作所為都傳開之後,雖然擺明了是造反的大罪,但幾郡的太守卻是更不敢得罪他們了。

圍剿?緝捕?你要幹什麽,人家是誅宦的義士,你是想自甘墮落,與宦官勾結麽?

要知道宦官對黨人雖然狠,但其實黨人對宦官一黨的處理卻更狠,朝中大臣隻要稍微親近宦官一點往往就要扣上個奸賊的罵名,而且得勢之後是要秋後算賬的。

比如大名鼎鼎的涼州三明之首的段穎,說是大漢第一神將也不為過的狠人,就因為“親近宦官”這四個字,在第一次黨錮之禍結束之後,說殺也就殺了,甚至連個像樣的罪名都懶得編,其妻女都淪為了奴婢軍妓。

事實上這就離譜,宦官的背後難道不是皇帝麽?宦官勢大的時候不親近宦官,涼州的羌亂如何去平定?難道隻有憤而隱居,置天下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不管不顧才是品行高潔?

這大漢天下,黨人與宦官的爭鬥就是這般的水火不相容,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任何人想要稍微對宦官集團妥協,都得想想段穎的下場,琢磨琢磨自己有沒有如段穎一般潑天的軍功護身?

站在黨人的一邊,就算是死,也能落下個好名聲,就比如孔融他們家一門爭死這樣的事,細究下來這豈不很好笑麽?但隻要有人吹,這事兒就是美談。

若站在宦官那邊,管你是不是為了天下倉生,管你是不是立下擎天一般的軍功,先罵你個狗血淋頭,讓你遺臭萬年,子孫後代抬不起頭來再說,將來翻身有機會了還要弄死你全家!

所以,誰敢親近宦官?

所以,誰敢不厚待這誅殺宦官親屬,又寫下誅宦神賦的秦宜祿?

以至於他們這一行人穿郡過縣,還是不是的有世家豪族主動的拿出酒水糧食來勞軍,仿佛誰能夠招待他們一番,都是無上的榮幸一樣,甚至不止有一戶人家詢問能不能把女兒嫁給秦宜祿。

更甚至於,折騰了一大圈之後大半個河套都知道了朝廷要大規模撤屯,而他們一行人要去涼州當義從的事,一路上因為崇拜他秦宜祿的名聲,主動來追隨的並州子弟也是越來越多,明明此前隻有九個屯在跟著他走,等到了朔方的時候隊伍則已經擴大到二十個屯了。

卻愣是沒人敢管,沒人敢問,倒是有不少人為他無償的準備馬匹,糧草。

這便是諾大一個東漢最吊詭的地方了,中央的朝政大權,已經盡操之宦官之手,隻手遮天,再掀黨錮之禍壓得天下黨人一個個連氣都喘不過來。

但是在地方上,卻依舊是黨人的天下,誰敢跟宦官沾染上半點關係,輕則天下儒生罵到你社死,重則動輒誅滅滿門。

秦宜祿就這般離奇的同時擁有了反賊與英雄的雙重身份,過朔州而進入北地郡,找到了董卓的舊部張濟,也就是張繡他叔叔,鄒氏的老公,拿出了董卓的薦書,成為了一名光榮的義從軍。

從此,開啟了一篇全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