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撤屯
張楊,居然犯了事兒?
居然還殺了郡吏?
這就非常的懵逼了,要知道張楊這次出征也是立下了功勳,也是入了董卓的眼的人,雖比不得自己和呂布,至少也是以屯長的身份退下來的,兩人還相約未來要相互扶持,怎麽會殺人變成通緝犯?
說來,明明此前解散的時候張楊是說好了要來參加他的婚禮的,結果卻一直沒來,秦宜祿還以為是有什麽事兒給耽擱了,卻不想居然出了這樣一檔子事兒。
“叔稚怎麽會殺郡吏?”
成廉也是迷茫,疑惑道:“會不會是因為賞賜太厚,引得了地方豪強的覬覦?”
“按說應該不會,這畢竟是軍功賞賜,他也算是方伯的人,誰有這個膽子巧取豪奪?”
倆人商量了半天也商量不出個所以然來,成廉惦記這位兄弟的安危,索性也不走了,又和秦宜祿回到了家中。
秦宜祿則繼續使錢拖了一些遊俠來打探情況,大約中午時分,打探消息的遊俠回來,隻是說了一些情況,便讓屯中餘者全部都大驚失色,絲毫坐不住了。
“又要撤屯?”
“是,據說正是因為撤屯之事,叔稚才會與郡吏起了衝突,一怒之下將郡吏殺了,領著全屯一百多戶統統都做了馬賊了。”
“這……”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居然還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
“如今那鮮卑的檀石槐都已經死了,彈汗山也被我們給燒了,還要撤麽?尤其那張楊的屯應該跟咱們一樣都是平時為民,戰時為兵的軍屯吧?這諾大的一個雲中郡,三兩萬戶恐怕都湊不出來了,還撤?漢人都特麽的撤走,這等水草豐美之地,全都留給匈奴人麽?”
那遊俠聞言苦笑:“哪還有什麽兩三萬戶呢?我聽臨縣的流言所說,整個雲中郡,現在就隻剩下三五千戶而已了,去歲撤了五個縣,今朝,可能還要再撤三四個縣呢。”
就連成廉都忍不住嘟囔道:“這特麽哪是撤屯撤縣,分明就是撤郡了。”
所謂的撤屯,即是指朝廷因無力支撐他們這些邊地屯戶,所以特發恩旨,要將他們這些人撤回內地居住的意思。
事實上他們這些屯戶也確實都是不繳稅的,相反,因為都是遊牧經濟,朝廷每年都還要給他們發許多必要的日用品,近些年自然災害頻繁,鮮卑人和羌人輪流作亂,總是遭災,朝廷還得出錢賑災,對於朝廷來說實在是一門賠本生意。
朝廷中,放棄北部雁門關以北,和放棄整個涼州的聲音一直都在,甚至幾乎都快成為主流了,這些年裏一直都在陸陸續續的撤,隻是秦宜祿一直以為似他們這種軍功之屯,朝廷隻要腦子正常就肯定不會撤,卻不想……這特麽好像腦子是有點不正常。
兔死狐悲,今日撤的是張楊,明日誰知道會不會撤到自己頭上?
“他媽的,咱們這些屯民為國征戰什麽時候避讓過?征兵的時候不思邊塞苦,剛一解散,就嫌棄咱們費錢了麽?這是什麽道理?”
秦宜祿聽他矛頭對著董卓去了,連忙打斷道:“此事方伯未必就知曉,再說這撤屯之事,終究不可能是他決定的,若是尚書台有了明令,他一個刺史,難道還能陽奉陰違麽?”
“我就是憋屈,這撤屯中多少不平事,肯定是那負責撤屯的郡吏欺人太甚,否則叔稚大好的前程,如何就會突然殺官造反了?大哥,這都撤到臨縣了,你們屯難道還保得住麽?”
一旁還有人冷笑著說風涼話道:“撤吧,撤吧,都撤了,把咱們都撤下,河套就都是匈奴人的天下了,武皇帝,還有那衛青霍去病北擊匈奴就都成了笑話了。”
秦宜祿聞言,一時也是無言以對。
他都忍不住想跟著一塊罵一句,今上煞筆了。
其實他們這些所謂的屯民,真正的用處還真就不是作為兵源來使,而是負責管著匈奴人的,自匈奴分裂,南匈奴內遷之後,南匈奴一直就在河套平原上繁衍生息。
作為代價,每次漢軍用兵的時候都會征調匈奴兵作為輔兵跟隨,也一直都是當炮灰來使,因此才有了匈奴血稅這樣的說法。
然而若是沒有約束措施,沒有精銳的漢軍騎兵,人家匈奴又憑什麽一直乖得跟孫子一樣?
事實上雲中、定襄、朔方、五原四個郡一直都是匈奴人多,漢人少,但是絕大多數的事情,還是漢人說了算的,平日裏他們這些漢屯就是匈奴屯的監督者,若有哪一部的匈奴有不老實的舉動,他們是隨時可以披堅持銳,給他們一個沉痛教訓的。
然後朝廷現在要撤了他們。
昔日漢武帝拚著天下戶籍減半的巨大代價打跑了匈奴,搶回了河套,現在又白白送給這些匈奴人了。
“今上和朝中貴人們,腦子裏都是狗屎麽?”
“圖省事兒唄,把河套上的漢人都撤下來,讓羌人、鮮卑人、匈奴人互相之間狗咬狗,如此漢軍隻需守好了雁門關,那些外族也沒那麽容易打得進去。”
“可是失去了河套養馬之地,今朝放棄容易,他日如何還能收複得回來?”
“你跟我急什麽?有能耐你進京去找今上痛陳利害去呀。”
“好了!不要再說了!”
秦宜祿終於暴怒之下出言打斷,眾人見狀,也全都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天下大勢與咱們升鬥小民又有什麽關係?臨縣的事情雖然唏噓,但這刀子畢竟也不是劃在咱們自己身上的,眼下咱們的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咱們縣到底有沒有撤屯的指標?咱們屯會不會撤?”
眾人聞言,心頭全都陰鬱了起來。
自古以來,但凡是強遷百姓,無非都是一招:燒田焚屋而已。
放火把你房子點了,不遷?不遷就等死唄。
這種事兒他們見得太多了,狠辣一點的,更會直接把你的口糧給沒收走,起了衝突死個百八十人那都是常有的事。
至於這撤屯遷往內地之後,真的會分給你良田讓你耕種麽?怎麽可能呢,中原,甚至就說太原,哪裏還有無主的土地?
大部分都是要賣與豪強大族做租客的。
這年頭,租客和奴隸也差不多少。
事實上可能這才是朝廷樂於撤屯的最主要原因,如此一來,朝廷不但少了邊屯的開支,這些屯民直接當奴隸賣了也能賣不少錢呢,今上連三公九卿都能明碼標價的拍賣,賣點屯民又有什麽?
對於世家大族來說,他們這些屯戶都是常年打仗,下了馬做民,上了馬就做兵的狠人,若是用來看家護院,又豈是中原地區的農戶所能相比,若是買得多了,將來他們架空地方官員什麽的,自然也就更多了幾分底氣。
皇上得了錢財可以再修幾個園林,豪強得了老兵作為家奴,可以為抗稅再多幾分底氣,河套讓給異族省了朝中貴人們再為邊塞事而分神勞苦,如此一舉三得的事情,推進起來豈能不順?
然而對於他們這些屯民來說,誰又願意去給那些世家大族為奴為婢呢?尤其是似秦宜祿這種剛打了勝仗回來的。
我們這都是身上帶著軍功的啊,不應該是國家的英雄麽?怎麽就給賣成奴婢了?
這口氣可怎麽咽得下去啊!
“成廉,你隨我走一趟,咱們問問使君去,這撤屯,到底撤到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會不會撤到咱們頭上,諾大一個河套,現在到底還剩下了多少漢人?”
“大哥,若是……若是有咱們的話,咱們撤麽?”
“我撤他祖宗!我連鮮卑王庭都敢燒,還特麽不敢殺幾個郡吏麽?我難道還不如叔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