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奉旨巡獵,逢者皆殺(9.2修)

嚓、嚓、嚓……

厚重的雪地靴在斜坡高過小腿一半的積雪上重重碾過,留下了難以抹除的腳印,貝倫提了提圍巾遮好口鼻,呼吸間的濕熱霧氣給了他的嘴唇瞬間的溫暖,又在下一個呼吸前變得濕冷。

貝倫微微彎腰回頭,金子一樣璀璨的頭發在風雪中擺動,他壓低了聲音對身後的隊伍傳遞信息。

“前麵有背風坡和樹林,可以休息一會兒了,再翻兩座山就到了,做好戰鬥準備。”

“去!”

隊伍有人揚起了手臂,一隻被馴養的鷹隼飛上了天空,為他們盯防四周的威脅。

這隻一百多人的小隊很快在樹林裏趴伏下來。

貝倫背靠著一顆樹,盤坐在雪地裏,將地圖放在膝蓋上仔細觀察。

“根據那邊的消息,天空堡在與博賽的對抗中有一些精密零件過載燒壞了了,加上超過計劃時間的負荷運行,魔能動力爐可能會出現難以發現的隱患,我們暫時不需要擔心遇到法羅的天空堡,但空天戰鬥群或許會出現。”

渾身裹著灰色狼皮的女人在貝倫旁邊坐下,伸手在地圖的一角指了指:“這裏是納瑞亞的邊防區,防線拉的很長,人數不算多,在三支近衛軍的支援抵達前,法羅一定會發動襲擊,拿下進入華萊寧平原的門戶,以便後續的部隊進入納瑞亞本土作戰。但事實上當年薩波和納瑞亞接壤的蒼白絕壁同樣可以是突破口,邊防區的進攻可能是聲東擊西。”

“所以我們來了。這也是誠意。”貝倫在蒼白絕壁上畫了一個問號,“蒼白絕壁的攀登對於普通人而言是致命的,哪怕是四階練氣士也不會嚐試挑戰它,幾乎垂直的岩壁上還有冰霜,失足墜崖十死無生。但是如果利用空天戰鬥群作為升降平台,法羅也許會送一批精銳的騎士潛入納瑞亞本土。”

貝倫握緊了拳頭:“殲滅這支潛入部隊,想來接下來和納瑞亞的結盟會順利很多。”

“願我們的聯盟牢不可破,反抗軍不會辜負你們的信任。”女人微笑著和他碰了下拳頭,“無論是複仇、革命還是保家衛國,在這一場戰爭中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貝倫微微點頭,將地圖收好,然後低聲傳訊,小隊立刻響應,再度啟程。

與此同時,披著軍大衣的高挑身影屹立在蒼白絕壁的頂端,手中的長槍將一具被洞穿的蒸汽甲胄高高挑起,隨後輕輕一甩,被從穿刺口凍脆的甲胄四分五裂,血紅的肉冰和鋼鐵墜落積雪中,放眼望去,足足三十多堆“肉冰”散落在山頂上,漸漸被風雪掩蓋。

“無聊的試探。”

女武神伸手解開了發帶,因為輕微運動有些亂掉的頭發瀑布一樣散落,又在那雙白皙的和玉石一樣的手中重新盤起。

“嗯?”

她忽然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找到了一隻小巧的帶著小尾巴的道具,它正在微微震動。

這東西怎麽用來著?

沙法琳遲疑了一會兒,似乎是想起來了,用手指在上麵輕輕敲打了一下,頓時,蒼老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沙法琳,不要急著離開蒼白絕壁,還有一隊來路不明的人正在從霜狼領向蒼白絕壁靠近。”

“明白了,父親。”

……

法蘭登將名為耳機的東西關閉,然後看向了停在書桌上的“鐵鳥”:“事實證明你沒有欺騙我,現在,我們可以談談合作的事宜了……怎麽稱呼?”

智能無人機投影出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從揚聲器中傳了出來:“你可以稱呼我們為黎明,尊敬的法蘭登·萊茵尼茲大帝。”

“黎明麽?”法蘭登眼神微動,“那麽你、你們,在這場戰爭中協助納瑞亞,所求的又是什麽?法羅的幫助是因為高天之座的威脅,你們的幫助又需要納瑞亞付出什麽?”

得到與付出形影不離,尤其是這個突然到來的陌生勢力,不可能隻是出於好心。

法蘭登願意付出一些合理的代價來換取黎明和其背後勢力的幫助,但一切需求必須擺在明麵上開誠布公。

“不必多慮,我們對納瑞亞的協助隻為了兩個目的:其一,法羅手中的神明知識;其二,高天之座需要納瑞亞繼續封鎖,法羅境內沒有維度塌陷區域可以安分守己,但其幹涉高天之座的穩定與我等發展計劃相悖。”

“至於戰爭結束後的新合作提案,我們的目標是……”

……

九月的天,陰雨連綿。

說綿有些溫柔了,說傾盆又粗暴了許多,瓢潑是個不錯的形容,而這瓢潑夜雨中,一處勾欄銷金窟被迅速封鎖了起來,數十名衙役,隻為了那個在這花柳巷裏聽曲聽了三十年的老人。

大雨順著衙役們的臉頰流淌下去,很快全身都濕透了,已經稍稍轉冷的天氣,濕透的衣服很快就吸走了他們的體溫。

但他們沒有進入其中的打算,而是在默默等待,因為捕獵有風險,他們上來壓陣,讓“巡獵”與他廝殺更穩妥。

當然,傳聞中的那“巡獵”本人也很喜歡這麽做,據說他是個武癡。

巷子裏傳來了兩個腳步聲,還有女人的勸解。

“這次真不考慮帶我去?樊長榮很危險,當年犯案的時候他就是四階了,你和他打起來很吃虧的……喂!你別一笑了之啊!”

衙役們用餘光看向長巷轉角,有些好奇。

那個女人是和“巡獵”一起來的,據說同出一門,而她身邊的那個,就是“巡獵”了吧。

他們的好奇很快得到了滿足,那是一個很高的青年,穿著黑底紅邊的短打,老布鞋,撐著油紙傘,一臉讓人心生好感的微笑,看上去和和氣氣斯斯文文的。

就是個子矮了點,不到兩米,有點“嬌小”。

那秀氣青年就是“巡獵”?

還有,雨天穿布鞋,鞋不濕麽?

躲在雨傘下的年畫有些不甘心,她還在努力勸說:“你想和他公平一戰我沒有意見,但是這本身就不公平,他都練氣三十年了!你滿打滿算才幾天啊?這對你不公平,帶上我絕對不影響!”

“喂!你吱個聲啊!別光笑啊!”

青年輕聲道:“吱。”

“我……”

沒等年畫再說什麽,方野已經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勾欄,活動了一下五指:“我需要一個能給我帶來壓力的對手,他很合適。”

“說什麽我都得跟你進去,免得出什麽意外!”年畫忍不住咬牙跺腳,她本不幹涉方野,但這次實在是太危險了。

幾天前師父忽然說有事兒出遠門,讓自己帶著方野修行,還給了一塊令牌。

天下巡獵。

獨立在朝廷官員體係之外,專管江湖以武犯禁的機構,位同府長,有調動地方衙役和一支百人軍隊的權利,同時還有附屬的情報係統,追查荼毒古華平民的要犯。

奉旨巡獵,逢者皆殺。

上了巡獵榜的通緝犯沒有留活口的必要,都是罪大惡極者。

其中不乏有四階、五階的練氣士,巡獵榜首甚至是八階的大練氣士。

方野和年畫便按照黑隼送來的情報一路殺過去,實戰修行兩不誤。方野負責單挑,年畫負責看戲。

隻是今天這個通緝犯不一樣,可能已經成就五階,比方野要強得多,年畫自己對上五階練氣士都稍顯費勁,何況是方野?

隻是,方野搖搖頭,語氣堅定:“你壓陣就好。”

他將年畫留在花柳巷口,便一個人往裏走去。

把持出入的衙役們忽然發現,方野所走之處,積水竟然紛紛流向一邊……

方野走向花柳巷深處的勾欄,這一次的對手樊長榮就在這裏。

沒等他太靠近,勾欄大門裏丟出來一顆人頭滾落水中,染紅了地麵的積水。

此時勾欄裏麵滿是血腥味,濃鬱的嗆人,也靜的嚇人。

方野來到大門口,他看見隻有一個被嚇的瑟瑟發抖的清倌人抱著琴縮在台上。

穿著大褂和草鞋的老人耷拉著眼皮,望著撐傘而來的方野,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忽然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歪七八糟的碎牙:“我知道你是什麽人,與朝廷合作的‘天下巡獵’,馬褂布鞋油紙傘,你個小東西倒比我像老東西。”

方野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打開照著上麵念道:“樊長榮,和生人,仇殺12人,牽連114人,未確定的命案17樁。民司判決:殺無赦。當然,這是官麵話。”

原本有些不耐煩的樊長榮忽然露出了一絲意外,笑容逐漸深厚了起來:“那……不官麵呢?你的說法是什麽?”

方野振指一彈,白紙化作碎屑飄落,他扯了扯嘴角,和樊長榮平靜對視著:“沒那麽高大上,他們與我不熟,我不可能因為一些不認識的人被你殺死就義憤填膺,我隻是需要對手,所以,這就是我來找你、找他們的理由。”

樊長榮終於走出了勾欄大門,可是那瓢潑大雨一靠近他五尺內就紛紛滑落向四周,滴水不沾。

血色的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並非天人合一,隻是單純的宣泄,與方野進行氣勢上的交鋒。

“又是個一頭紮進這爛泥灘子的年輕人,像你這樣的,我見過不少。但是,小子,近千年前練氣士就在走下坡路了。”

“當年地仙不見了,練氣士也沒落了,天上沒了仙人居所,人間已是英雄墳塚,西陸那凡人搓的火銃,隨隨便便便抵得上普通練氣士晝起夜伏十年之功,你求個什麽?”樊長榮一直佝僂著,怪笑著,帶著一抹嘲諷,卻又不知道到底是在嘲諷誰,又或者隻是絕望者的質詢——你求個什麽?

方野聞言看了一眼天上,一片陰沉的雲,似乎昭示了練氣士的末路,已然沒有希望。

據年畫說,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練氣士的上限就越來越低了,現今九階已經是巔峰,曾經的地仙好像隻是個傳說。

方野覺得年畫所謂的地仙應該就是神性生命的水平。

高於十階練氣士,低於神階的半神。

“我不在意這個。”他微微搖頭,“從練氣開始,我從沒想過這些,我不關心地仙如何,不關心前路茫茫,我隻是為了變強而修行。”

樊長榮有些錯愕:“你不想問鼎地仙?”

“地仙?走不通我可以換其他的路繼續走。更何況,真有地仙,也許我更想和他們打一架吧。”方野收回望天的視線,看向了樊長榮,“就像我想和你鬥一場一樣。”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樊長榮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麽,許久才用怪異的目光看著方野:“怪人……你真是……生不逢時啊。”

他自言自語念叨著一些含糊不清的東西,一會兒大笑一會兒皺眉,但最終他慢慢站直了腰背,那慢慢舒展的脊骨發出了令人咋舌的脆響,就好像金鐵碰撞一樣。

樊長榮用欣賞的眼神看著方野,嘴裏卻是另一番模樣:“傻了點,不過卻讓人欣賞。隻是你的本事最好能有你的嘴皮子一樣硬……能活下來的話,就帶著我的那一份,去給地仙稱量稱量吧——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話音剛落,樊長榮胸腔微微一振,那無形的氣場隨著震碎了雨幕,大片的雨珠被震成了水屑,向方野劈頭蓋臉打去。

“氣勢的交鋒嗎?”方野一步不退,神色從容,手中紙傘一推,送去戰場外,同樣一聲輕哼,體內有無形的勁氣迎頭撞了上去。

“砰——”

空氣中驀然傳來一聲沉默的炸裂聲,在兩人的氣勢碰撞的一刹,頭頂三尺方圓三丈的雨珠全部爆碎成了水霧,地上的雨水更是被震的無數浪尖離地,向外推搡而去。

滿城風雨,隻有他們二人以氣相擊,大雨瓢潑不能近。

方野身體一晃,沒有後退半步,穩住了身形,反而是樊長榮微微後退了些微,而這一點微末的差距已經分出了第一回的勝負。

“好奇特的路數,氣離體之後還能如臂指使,好一個後生,有趣!”樊長榮不怒反喜。

“差遠了,不入門,比不上師姐,真打起來手忙腳亂的就穩不住了。”

方野神色平靜,擺出了起手式,拉開弓步:“老頭,今日這一架沒有別人會插手,要麽打死我,要麽……被我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