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上邪將軍(9.2修)
清晨的陽光照耀在山間的小路上,方野挑著兩擔麵皮悠然前行。
轉眼一晃半個月的功夫,他每天都過的很紮實,傷養好了之後臧潯就把他丟到了上陽府的府城的一家鐵匠鋪,免費給店家打鋼珠。
那種可以用在一些蒸汽機械和傳統機械上的鋼珠。
傳統鐵匠、木匠行業正在衰落,鐵匠鋪裏隻剩下了一個年近五十的老師傅,年輕的學徒都被他勸走轉行了,人手欠缺的情況下方野這個短期的免費勞動力入職也沒什麽難度。
甚至因為方野對發力的技巧提升,三天裏給店家打完了上陽府官坊定製的2000顆精品鋼珠,換老板自己來得兩三個月的功夫。
其實自從法羅光明戰爭後,古華的工業化就在發生了,但是相比之下更為循序漸進,給了鐵匠行業緩衝、緩衝的時間,華都冶煉廠等諸多皇室近代工業區的產能也依舊維持著十年前的傾銷水準,其餘的產能則供給軍隊和建設。
因此,麵對官坊的工業化告示,民間大多持友善態度,剩下的也多半是不支持、不反對,隻有少許被觸及了利益的個體對其極為排斥。
比如……因為王朝產能逐漸高於民間賦稅時,稅率下降導致剝削民眾的利益隨之削減的貪官。
細數下來,利益受損的個體大多是基層權貴官員,民間的生活水平一直穩步提高。
隨諸多蒸汽機械、魔動機械的誕生,許多日用品如布料的價格下降,民心所向下王朝的凝聚力不可撼動。
看似沒有法羅那樣日新月異,卻勝在穩定。一旦開戰,如果局勢焦灼,法羅的子民恐怕就會產生畏戰之心,古華人卻會血戰到底。
說通俗點,法羅步子邁的太快,容易扯到蛋。
當然,這其中變化再多,方野也沒興趣深入了解。
前幾天法羅已經正式向納瑞亞宣戰,同時停止了兩國一切貿易,昨天法羅前國王、現議長的秘書戴高·斯裏蘭特在光明廣場上發表了演講,頒布了議會出台的戰時法令,當天下午操練了半個月的新兵就在老兵的帶領下分批次登上列車前往邊境的喬赫伊堡。
方野總覺得法羅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意思,就好像……很急迫。
隻是信息有空缺,不能確定西路曼和他的帝國議會在想些什麽。
按照這個節奏,最多明天法羅就會對納瑞亞進行試探性攻擊,讓方野也多了幾分緊迫感,但也不是特別緊張,因為黎明號也在進行軍備擴張。
規劃中的工業區已經收尾了,過兩天就正式完工,蒸汽時代赤地荒原上的現代化智能自律工業區,違和感十足,但誰在乎呢?
根據方野的判斷,戰爭初期的低烈度摩擦他們並不需要援助納瑞亞,而步兵混雜蒸汽甲胄的中烈度戰場,風暴戍衛軍完全可以吃的下。
古華顯然也不準備讓納瑞亞倒下,法羅切斷貿易渠道後,幾個有官方背影的大商會帶著海量物資越過巴蒙山脈,和納瑞亞做起了生意,價格雖然稍微高出了正常線,但也能接受。
哪怕是超凡世界,隻要沒有出現一人滅一國的戰鬥力,勝利依然可以被正麵戰場之外的因素所幹涉。
而方野也不是什麽都沒幹。
就在昨天,十幾架經過改造的爆破穿越機已經長途跋涉飛向了法羅的核心工業城市,它們飛行幾乎無噪音,且會光學隱身,是還在法羅認知之外的襲擊方式。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的重要後勤工廠要暫時下線一會兒了。
再加上大概率出現的反抗軍部隊,法羅的進攻必然受挫。
之後再想辦法將前線戰況的報紙送進法羅三大工業城市和其他重點城市,安插仿生人進行滲透潛伏,配合前線大量死在自動步槍下的士兵,用父母、妻子、子女的痛苦來喚醒他們十年前的光明戰爭的陰影,引導輿論,煽動官民對立,組織遊行和罷工。
雖然殘酷,但戰爭從來不是過家家。
麵對在戰術上還比較純樸的法羅,接受過人聯戰略指揮教育的方野會給法羅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當然……那是之後的事,現在的方野還得老老實實的去賣麵皮。
三天的鋼珠生涯後,臧潯的新課程是讓方野揉麵團。
發酵好的麵團,把它揉勻了隻能花三分鍾。
成了就下一門訓練,不成就老老實實揉麵擀皮賣麵。
有時候方野總覺得自己不是在學打架,而是在學手藝討生活,還學的很獨,當鐵匠隻會打鋼珠,當廚子隻會醒麵揉勻了擀麵皮。
比之鋼珠,十來天下來方野進步很慢,保底五分鍾起步,多了能花十幾分鍾。
畢竟麵團這東西看不透,不像鋼球,發麵之後勻不勻誰也不知道,隻能憑感覺。
每次揉完了還得扯出一撮擀麵皮看看,甚至自己看著揉出來的麵,覺得揉的不錯了,但臧潯瞅了一眼就說接著練。
每天方野早上都會去府城把昨天擀的麵皮拿去賣了,畢竟也吃不了多少,臧潯還給扁擔兩邊的桶蓋上放了裝水的瓷碗,賣完麵皮回來碗裏水不能少於一半。
這兩桶麵皮沉甸甸的壓在擔上,稍微走兩步這扁擔就吱呀吱呀的上下晃,不把瓷碗顛出去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作弊肯定是行不通的,臧潯洞觀一照是不是原來的水那是一清二楚,所以方野隻能去琢磨走的時候怎麽走的穩一些。
但是走慢了這水還會自然蒸發,可謂是進退兩難。
直到好心的年畫做了回示範,告訴他要領在於走步時的不斷變化的發力,要能夠與前一次給扁擔施加的餘力相抵消。
用科學的方式來講就是完美的力平衡。
當然,完美太誇張了,能在消力後使剩下的力不足以使扁擔形變即可。
“別著急,你的進步很快了。最簡單的打鋼珠我以前都花了一個月呢,揉麵團和擔水賣貨都是同時鍛煉發力和感知的訓練,不是那麽容易搞定的。”
想起年畫的話,方野微微搖頭,小心翼翼地挑擔下山,去往府城。
因為臧潯的挑剔,方野擀的麵皮很細膩,口感很好,用來煮餌湯或者做什麽飯菜都很不錯,再加上一整天盡跟麵團較勁,賣的麵皮量大,他的生意還挺好。
一入府城的大門,沿路就有剛吃了早飯的人來買麵皮。
到了街坊裏方野便開始吆喝。
他並未覺得有什麽丟人的,行商走販也不意味著低人一等。
而在街坊賣麵皮其實是不合規矩的,但也沒人找茬,一些大宅的權貴也都默許了他的“吵鬧”,甚至有的大老爺還會出來和方野嘮兩句。
賣貨要去西街集市。
但年畫跟他說,想早點賣完貨就自己去街坊吆喝,會賣的更快一些,一些比較忙的人沒空去集市,見商販上門會買多一些。
至於違背了規矩沒人阻攔,是因為曾經有人嗬斥過同樣來賣麵皮的年畫。
當時才剛剛出來跑江湖的年畫臉皮薄,被言辭刻薄的大宅夫人罵哭了,第二天這家大宅的主人就搬家了。
之後年畫在府城一路順風順水。
方野是不是臧潯徒弟?街坊人也不大清楚,但是琢磨琢磨一般人擀的麵皮沒那麽勁道細膩,其他練氣士也不至於吃飽了撐著出來賣麵皮。
這麽一想,大人物的徒弟,一個練氣士親手擀的麵皮,多少是個稀罕玩意兒,出去了也能說有練氣士給自己擀麵皮,挺有麵子。
於是方野在街坊吆喝了幾聲,溜達一圈那大幾百張麵皮就賣完了。
瞥了眼瓷碗裏隻剩下不到一半的水,方野歎了口氣,打道回府,回道場揉今天的麵團。
任重道遠,難啊。
……
時下是秋天,祁山的後山半山紅楓,豔豔如火,周圍又有些野鬆桑木,遠遠看去,碧濤掩紅雲,賞心悅目。
隻不過看的多了,也沒那麽驚豔了。
蘇牧雲坐在後山聽鬆亭的木椅裏,閉眼嗅著微風,聽著秋蟲嘈嘈。
他並未起身,隻是周圍的風波漸漸消弭,再無微風拂麵,微弱的蟲鳴也漸漸斂去,後山中,一切好像被定格一般。
勁氣凝形,禦物行空。
同樣被無形勁氣壓製的,還有蘇牧雲自己,他將勁氣作用於自身,模擬外力壓迫己身,每一寸皮肉,每一根骨頭,都在這種壓迫下微微顫栗。
此刻,倪琳正在招待風塵仆仆的來客,當朝女相,任連秋,她默默地打量著這個曾經把師兄拐下山的女人——十年前蘇牧雲入朝拜上邪將軍,就是她用“花言巧語”說動的。
原本師兄並不喜歡出門,總是神神叨叨看著天空,說些奇奇怪怪聽不懂的話,然後一天到晚都在修行。師叔倒是知道一些內情,卻已經離去,還在時隻說蘇牧雲不是常人,不要細究。
這樣十年如一日的修行,自她入門起就一直如此,日月不改。直到十前,這女人上山來和師父、師兄談了些什麽,師兄破天荒答應下山了,真的是難以想象。
他從不關心天下大事,也不在意人間變幻。淡漠的好像沒有感情一般。
“任大人又來拐我師兄下山?”倪琳不是很客氣,這個節骨眼上任連秋到來準沒好事。
西陸的二國聽說要打起來了,這是又要讓師兄掛帥出征?
任連秋微笑:“這次請上邪將軍下山,三五日的功夫,倪琳山主不必擔心。”
任連秋沒有再細說,而是轉移話題,“不知道上邪將軍現在在哪兒?”
“師兄在後山修行。如果你要見他,需要等他自己結束修行。我可以帶你去見他。”倪琳雖然不喜歡任連秋,但也沒有太失禮,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相,且師兄還有個官麵兒的身份,因此哼了一聲,就帶著任連秋往後山聽鬆亭走去。
任連秋也有些好奇,上次辭官時,蘇牧雲已經八階,十年沉寂,不知道如今到底有多大變化了。
“就在前麵了,記得不要大聲喧嘩,不要靠近。”倪琳帶著任連秋來到紅楓林邊,指向聽鬆亭處,任連秋順著倪琳手指看去,頓時吃了一驚。
她驚訝地看著那猶如定格的畫麵,親眼見到落葉懸空,簷上飛鳥作逃離狀,卻像是琥珀裏的蚊蟲凝滯。
“師兄的禦空境猶如實質,越往裏越沉重。”倪琳看著閉目躺在木椅中的蘇牧雲,露出了一絲與有榮焉的笑意。
任連秋驚歎不已,試探著走到那股由無形的氣鋪開的領域外圍:“我能伸手摸一摸嗎?”
“不要深入。”倪琳沒有阻止她。
事實上,之前發現蘇牧雲入定後,她也伸手試探了一下,將手向蘇牧雲的禦空境中探去,結果最外圍像是探入了水幕,向內深入半米,壓力明顯增大,恐怕到蘇牧雲身邊時,哪怕是七階大練氣士都要被壓死了。
當然,七階的練氣士也走不到那裏,稍微走個兩三米就感覺渾身上下粘著麵糊一樣費力。
何況……在蘇牧雲的禦空境中,萬事萬物由他而動。
“好神奇……這就是潯王爺開創的禦空境嗎?我以為天人合一除了他無人能成就。”親自體驗了一把的任連秋抽回手。
話音剛落,任連秋看到蘇牧雲的胸膛微微回落,一口壓抑在體內的濁氣吐出。
霎時間,凝滯的世界解凍了,無形洪流失去掌控,向四麵八方傾瀉而出,飛鳥驚叫著被裹挾,滾了幾個跟頭摔在地上,又匆匆振翅逃離,而那幾樹紅楓的葉子同時飄散於勁氣亂流中,滿目盡是紅葉如雨,任連秋不由微微眯眼,伸手擋下飛來的楓葉,為這一幕再次震撼:“不愧是上邪將軍,年方三十問鼎九階,厲害。”
“師叔大才,天人合一,禦空一境,於浩瀚中藏微末,於罡硬中取細巧,算得上登峰造極的技藝。”蘇牧雲微微起身,不見他怎麽動作,剛剛飛出不遠的麻雀被扯落,最終畏縮在他掌中。
任連秋愣了一下:“我以為它死了,明明沒有空氣流動。而且……”
而且那麻雀離蘇牧雲不足兩米,竟沒被壓死?
“這就是微末、細巧。看似渾然一體,實則暗流湧動。”蘇牧雲把玩了一會兒,便把麻雀放了,扭頭看著如聽天書的任連秋,問道,“女相來找我,是有什麽事?若是西征,就不要開口了,魔念纏身,恕不掛印。”
“自然不是為了逼上邪將軍墜魔道,在下是受陛下所托,邀請將軍共探騮東神祀地,尋找破限地仙的契機。”
任連秋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陛下私訪上陽府,與潯王爺敘舊,若無意外,潯王爺和關山在老前輩會走這一遭。”
“破限……”蘇牧雲微微眯眼,“幾時?”
“少則半個月,多則半年。”
“怎麽做?”
“將軍屆時一看便知……”
蘇牧雲與任連秋對視。
“好。”
驟然間,滿山紅葉如潮湧,狂風上洗十裏晴空,不見半分殘雲。
上邪將軍,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