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新的修行與沉澱(8.28修)

巍然凝形的氣讓方野迅速破開海水向上攀升,凝實成形的氣幾乎猶如鐵鑄,承受著飛速變化的水壓也毫無潰散的趨勢,足足飛躍近千米,才悄然崩潰。

而期間方野的真形直接被臧潯的隨手一掐直接鎖死在體內,硬生生打斷了他喚醒真形的狀態。

而他也看清楚了深海下的那一劍。

震撼至極!

恐怕以黎明號目前的護盾等級,都有被擊潰的風險。

這便宜老師是否太生猛了一點?

臧潯在海麵下卻視海水如無物,迅速擺脫了其下的陰影,一把揪住方野的衣領,帶著他橫穿海水,撈到了另一個正在努力上遊的身影,隨即一路向上,眨眼的功夫就破開了海麵,得以沐浴天光。

但可以呼吸了的方野用力擠了擠眼睛,卻發現將近日暮的金紅雲海中央正緩緩下沉,龐然巨物撕裂雲層徐徐落下,絲絲縷縷的雲氣繚繞著漆黑的鐵穹——於海神隕落,黑鷺海風暴永散之刻,新的風暴已經迫近。

“不差。”臧潯立足於海麵上,腳下百米沒有絲毫波瀾,踩在上麵好像腳下的是一塊鐵板。

他抬頭“看”著那座巨大的天空堡壘,和簇擁在其周圍的環狀浮空平台,對這等人類心智的傑作不吝嗇一聲讚歎。

“師父,那……那是什麽玩意兒?白玉京嗎?”年畫眼睛裏倒映著逐漸釋放出微光的天空堡壘,麵頰肌肉不自然地**了一下。

方野卻想到了更多,風暴已散,信號應該已經恢複了!

他摸出了口袋裏的耳機,還好,沒壞。

自從未來、盧娜返回黎明號後耳機就處於斷聯狀態,因為原先的局域網點是未來,未來離開後,他進入了黑鷺海,黑鷺海的信號隔絕使得他們無法交流。

但此刻海神隕落,囚禁博賽的風暴屏障終於消散。

方野沉默著將耳機戴上,開機。

幾乎同時,通訊接入。

“艦長,通訊網絡恢複正常。請盡快離開黑鷺海,就在三個小時之前,有浮空堡壘陣列從法羅盧登遠郊的地下升空,正在靠近黑鷺海,現在已經抵達黑鷺海,此外,黑鷺海深淵能級正在快速提升,黑鷺海中央出現巨大空洞,有未知單位正在上浮。”

黎明用毫無起伏的聲線匯報著危險的情報,而方野則在短暫沉默後下達了指令:“我已經看見天空堡壘了……黎明,取消原定計劃,我們要在這個世界停留很長一段時間了。重新製定計劃,我們可能要麵對一場,甚至多場戰爭。不用來找我,我能安全撤離。”

“遵從您的指令。”

結束通訊,方野看了一眼一旁偷聽的年畫,沒有理會,也沒有催促臧潯動身。

既然能與博賽過過手的臧潯不著急,他也沒必要著急。

不過法羅如此興師動眾趕來,是為了什麽呢?蘭澤萊斯的遺產?扼殺博賽?還是說為了信標?又或者……有什麽自己不了解的目的?

他眺望雲端,而雲端也在俯瞰。

“海神隕落,風暴永散。第三個預言也已經應驗。”

卡斯林諾站在天空堡的邊沿向下看,惡毒、模糊、重重疊疊的詛咒從深海漩渦裏傳來,卻又有歌聲交錯響起,然後被天空堡壘的風暴屏障撕了個粉碎,隻剩下破損不堪的短促雜音。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那深邃黑暗中逐漸出現的扭曲狂亂的紅芒,微微攥緊了扶著欄杆的手。

“那就是曾經的那群瘋子的傑作,也許神明的知識比想象中更危險。”

格裏克不置可否,灰白的淩亂發絲被狂風吹的狂舞,他冷漠地俯視著下方的漩渦:“瘋子和天才隻在一線之間,區別隻是成功與失敗——他們失敗了,而且在審判來臨前先一步幹掉了自己,還留下了這種爛攤子,所以他們是瘋子。”

“但他們的思路是正確的,天馬行空,跳脫了神明知識的局限,造就了一位存世神明……隻是錯誤究竟出現在哪裏,就要靠我們把它拆碎、解剖,一點點摸索清楚。如此,將曆史的拐點握在手中,將戛然而止的命運接續,由現在走向未來。”

“開戰吧,曆史會由我們譜寫,鮮血和屍骨搭建的不一定是墳場,也有可能是跨越深淵的橋。”

格裏克一聲令下,天空堡的下方緩緩展開,巨大的元素傳導軌道隨之鎖定了正在掙脫海神三叉戟的博賽。

龐大的法師團體聯合施法,他們都是接受過學士一對一輔導的頂級施法者,還彌留在黑鷺海的海量雷元素以極其恐怖的速度進行收豎,並在魔導儀軌的輔助下縮短了將近八成的施法時間,從施法開始至法陣完成,連一秒都不到。

下一刻,直徑近五十米的巨大雷柱仿佛天空降下的審判長矛,直接洞穿了漩渦轟向下方逐漸浮現的博賽,幾千米外的海域都被刺眼的雷光照的慘白一片,甚至遠在盧西斯港,也看見黑鷺海的降世天罰。

並不遜色於曾經黑鷺海雷暴的轟擊毫無間歇,方野和年畫都不得不閉上眼睛避開此刻的雷光。

“倒也一樣。”臧潯神色莫名,拎著兩個弟子遠離了這片海域,沒有關注天空堡壘與博賽的對抗。

“師父,咱們……”年畫試探著問。

“回古華。”

……

一日後,方野隨著臧潯踏上了東陸的土地。

腳下令人安心的土壤讓方野格外迷戀。

他討厭大海。

船隻在東陸的青勝港停下,從天乘國取海關文書就能走陸道去古華。

坐了幾天馬車抵達古華境內,在上陽府落腳。

這兒就是臧潯的道場所在。

老人背負雙手,微微佝僂著身體,走在前方,方野和年畫緊隨其後。

“你那顆心髒固然是大機遇,但別忘了,外力終究是外力,走萬千偉力於一身的路,就必須將借來的東西變成自己的。”

方野幹笑一聲:“嗬,您多慮了,它就隻是一把鑰匙。”

這顆心髒完全沒有想象中的力量,它隻是一把鑰匙,或者說,是一個轉換器,方野提供力量,由它轉換為更高效的輸出方式,實現一些方野現在的生命層次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跨越世界壁壘。

但光靠方野自己供能,開一次門去其他世界都得花費好幾個月來激活它。

“不,你沒有聽懂我的意思。你可以借助外物,你必須把它變成自己的。”

方野遲疑了一會兒:“您的意思是……”

“那顆不屬於你的心髒,你要從它身上學會你不會的一切,這個時間可以很長,但目的必須明確。”臧潯有些失望,“你有點駑鈍,完全是仰仗著天賦亂來,不要以為武夫就是莽夫,打架也是有學問的。”

“浮躁,蠢笨,浪費了你大好的天賦。接下來這段時間哪裏也不準去,西陸法羅也許會再次掀起戰爭,但一時半會兒打不出個高下勝敗,不管你到底準備做些什麽,火真燒到古華來都得半年功夫,這半年時間就好好打磨你的心境,戒驕戒躁,務實基礎。”

方野一愣,猶豫了一下,最終應了下來。

“安心,師父眼光可好了。”年畫安慰道。

其實也沒第二個選擇,臧潯不放他走,他也走不了。

既然臧潯讓他靜下來修行,那也就照辦好了。

自己也的確需要一段時間來沉澱自己了。

給自己提升實力,百利而無害。

黎明號發展的事情就全權交給未來、黎明操辦好了。

方野的心思變化瞞不過臧潯,老人並未多言,帶著他在上陽府裏稍微轉了轉,最終來到一片偏遠的小山區。

山上還有一些酷似竹子的植物,但卻是木質實心的,在枝葉間結出一些黃豆大的紅色小果子,味道像是桑葚。

臧潯在山裏有一座道場,麵積很大,旁邊就是山泉道和菜園子,往下遊去還有一座湖。

“之前你的心境沒有現在那麽浮躁,我讓年畫教你打鐵,但現在倒是不太合適了。”

方野沒能跟進道場裏,臧潯把一隻魚簍和一根釣竿丟過來,隨後就把他趕了出去。

“去湖邊釣魚,餌就用紅桑果,不準耍小聰明,這幾天你一日三餐就是魚。三天後如果你靜下來了,我才會正式開始教你。”

道場的門關上了,方野看著手裏的漁具,半晌才無奈地提著釣竿去了湖邊。

紅桑果就是那些長得像竹子的樹的果實,方野拗斷一顆橫在腳邊,一把擼下來十幾顆,沒有打窩的料,他便小心地把紅桑果的皮剝掉,然後串在鉤上,拋竿,坐下,發呆。

他就這麽呆呆地看著微微顫動的釣竿尖端,等待著魚上鉤,腦子裏卻不由自主開始思考這一趟稀裏糊塗的黑鷺海之行,海神之死,丟失的信標……

可是想著想著,方野忽然警醒,他又不自覺焦慮起來了。

“靜不下來啊……”

始終沒辦法管住自己思緒的方野不但沒有平和下來,反而逐漸煩躁起來。

迫不得已,他決定借助外力。

耳機開始播放舒緩的音樂,取出折疊電腦搜索和自我調節有關的心理疏導知識。

慢慢地,方野真的靜下來許多。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夜幕降臨,方野看著空****的魚簍,又提起釣竿,看著已經泡得發爛的紅桑果,忍不住撓頭。

湖裏是有魚的,可為什麽沒有魚咬鉤呢?

難道是魚餌不合它們的胃口?

話說這個世界有蚯蚓嗎?

好在如今他不運動的情況下,打坐就能不吃不喝活上半個月。

何況……雖然沒有肉,紅桑果卻多的是,一顆紅桑能結好幾百顆紅桑果。

反正臧潯要驗收的是他的心理狀態,魚釣不釣的上來其實不重要。

帶著這樣的自我安慰,方野躺在湖邊睡著了。

這一晚方野睡得很踏實,少有的睡到了將近中午,醒來之後繼續和湖裏的魚比耐心。

沒有了得失心,他倒也不在乎魚上不上鉤了,甚至沒有掛餌。

下午臨近傍晚,年畫來了,換上黑白素麵長裙的她看上去少了幾分桀驁,多了幾分秀氣,手裏提著食盒,笑眯眯地來到了湖邊。

“給你帶了好吃的,怎麽樣,釣到魚了嗎?”

年畫將食盒壓在方野小腹上,然後低頭去瞅魚簍,見裏麵空****的一條也沒有,頓時偷笑起來:“一條魚都沒釣上來啊!”

方野提醒自己不要有的失心,心平氣和地把食盒打開,看著裏麵的飯菜,笑了笑:“很豐盛啊,你做的嗎?”

“抱歉,沒那手藝,我做的飯狗都不吃。”年畫也不嫌丟麵子,自己嘲笑了一下自己的糟糕廚藝,然後看著狼吞虎咽的方野,開玩笑似的說,“當然,你要是想吃我做的飯,我也可以考慮去學一學。”

“受寵若驚。”

“你的心態跟前兩天比起來可好上太多了,師父是很重視心境上的修行的,當初我剛剛跟著師父的時候,又生氣又難過,一邊因為無家可歸感到害怕,一邊又怨恨父母犯錯……後來我也被師父丟在湖邊釣魚,不給飯吃,我脾氣又倔得很,像個小怨婦。”

年畫雙膝並攏,兩隻手環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笑眯眯地看著方野吃飯:“當時我和你一樣,一條魚釣不上來,餓得頭暈眼花,就是不肯低頭。”

“後來呢?”方野饒有興致聽著年畫講自己的過去。

“後來?餓得受不了了,老老實實去跟師父道歉撒嬌,然後師父帶我去吃了一頓大餐,嗯,跟我帶給你的飯菜差不多。”

年畫伸出兩根手指,從方野碗裏拈起一片肚絲塞進嘴裏,笑容燦爛。

方野的視線在她的臉上停留一會,道:“感覺你笑容變多了。”

“不是變多了,是我們關係更好了。冷著一張臉那是在外麵,告訴別人我不好惹,在熟人麵前還一天到晚像個死人就很沒意思。”

年畫說著伸手去掐方野的臉頰:“說你呢,多笑笑會死啊!”

方野躲開年畫的爪子,將最後幾口飯菜混搭著吃完,捧起一捧湖水洗了洗臉,然後繼續自己願者上鉤的釣魚大業。

“師弟你好無趣啊!白瞎了一張臉長得那麽好看。”

“我以前的戰友……我是說朋友,長得沒幾個比我差的。”方野從來不會因為別人誇獎自己的外貌而沾沾自喜,經過基因改造的基因戰士,個個都是帥哥美女。

“你是說那個叫貝倫的?娘麽唧唧,還沒我高,說起話來軟得跟兔兒爺一樣,你可不能跟他學。”年畫說。

方野:“……”

貝倫那是標準的食草係好吧,哪裏娘了,性格溫和與娘炮是兩碼事,還有古華人體格平均比其他人大一檔你心裏沒點數嗎?你將近一米九的身高根本不是正常水準啊!

嗯?

方野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看著眯眼笑的年畫,許久,也笑了起來。

“對嘛方野,你笑起來多好看,嗯——哈,我得回去做晚課了,明天再來看你。”

年畫收拾好食盒,撣了撣身上的草屑,起身離開了。

方野收回了目光,他將平板放到了一邊,耳機也收了起來,盤膝坐在湖邊,如同老僧入定。

不知不覺,他的心思完全放空了,前所未有的寧靜裏,方野的呼吸聲越來越輕微,整個人似乎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第三日,傍晚,臧潯的聲音將方野喚醒。

“你的天賦確實出眾,雖然腦子一根筋轉不過彎來,但是身體的本能卻會去學習、模仿。”

“臧師。”方野起身準備行禮,卻瞥見自己的釣竿忽然動了一下。

魚……上鉤了?空鉤也上鉤了?

“你知道為什麽自己一開始釣不上魚嗎?”臧潯站在方野旁邊,黑布遮眼,卻不影響他勘探世界萬物,甚至比之常人看見的風景更為奇異。

方野茫然搖頭。

“蠢。”臧潯忍不住歎息,“白瞎了你的天賦。果然你是仰仗身體的直覺,並非是通過思考與感悟入局的。”

“這片湖周圍三裏,在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共鳴下,已經形成了獨有的‘勢’,隨我吸而風起,隨我呼而潮落,是已經成型的規律。”

臧潯指了指自己:“這裏的流風、漣漪,都與我的身體,與我運氣的節奏所呼應,久而久之,這裏與外界的勢割裂開,自成一脈。初來乍到不懂得去適應這股勢的人就像是在落入平靜水麵的石頭,紮眼至極。”

方野聽著如同聽天書,什麽勢什麽共鳴,他一個基因改造起步的科技側是真的難理解。

但是冷不丁腦海中有靈光一閃。

“呼吸法!”他脫口而出。

臧潯麵露驚訝之色:“哦?我還以為你猜不到呢。”

“天地源氣自有其脈絡,凡俗蠢物不能與之共鳴,而我明悟這裏的源氣軌跡,在此打坐,運氣牽引,將這裏的‘勢’調整、固定,於是萬物通靈成局,在巫祝一脈的說法中,叫做——風水局。當然,隔行如隔山,我這風水局沒有改天換地的神異,充其量就是能將天地靈氣匯聚,使資質差沒有氣感的人也能勉強修行,讓本就天賦卓越者事半功倍。”

方野越聽越震撼,這是用死物把超凡因子從超凡潮汐從薅了出來?

“呼吸法在任何地方都能用,但並不是在所有的地方納氣的效率都一致,世人都以為這是不同的地方源氣濃度有差距……然而事實上,隻不過是各地靈氣脈絡有差異,呼吸法契合程度有高低罷了。”

“我不要求你立刻學會如何定勢、布風水局,那是對氣的精細掌控,離你太遠,也不要求你立刻體悟已有的勢,將自己不突兀地入局,與勢共鳴。”

“丟你在這裏也隻是讓你見識見識,打架這門學問高深之處,你看見的是山和水,於我而言卻是萬物律動。我稱這種機巧為天人合一,妙用無窮,想要掌握需要的時間很長。好在雖然你的腦子不怎麽好用,但身體的模仿能力卻令人慨歎,跟我來吧,心境合格了,是時候正式開始打基礎了。”

方野雖然對臧潯三句不離他的腦子有些不服,但更加熱切地期望自己能掌握這樣的手段。

臧潯說他蠢笨,嚴格來說是指他在武道修習上的敏感不夠,但實際上,方野的頭腦比絕大多數人更優秀,隻是終究會被長久的思維方式局限。

他的戰鬥直覺、戰鬥數據分析能力、戰爭指揮能力都非常出色,因為這是他過去經常觸及的領域,而作為一名科技側的基因戰士,麵對超凡側的許多玄之又玄的特有名詞很難迅速理解。

而大概弄明白了天人合一的部分表現形式後,方野瞬間就羅列出了一堆天人合一的運用。

光是利用“勢”的變化來遠距離、隔著障礙物、地形無視野辨別敵對目標就堪稱神技,而在潛行、刺殺中料敵先機更是重中之重。

其他可以挖掘的變化還有很多,風水局是變強加速器,臧潯更是點明這隻是天人合一的一部分運用。

“跟我回道場吧,跟年畫切磋一場,認清楚你對自己身體掌控的不足,也好明確自己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