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沒按劇本來

台上激戰正酣,不覺已是日至三竿。

蘇升退後一步,左手扶著右肩,口中大氣不止,右手匕刃也已光芒黯弱。他低頭看向一眼,便將那匕刃一把擲出,又催出靈氣,重又幻出一把。

而比武台另一側,戚丹也是大口粗氣,胸口不斷起伏,長鞭已然斷成幾節,手中隻留一把鞭手。她同樣看了一眼,將把手扔出,又幻出一把。

“竟能從我手中過下數十回合,看來是我小看了你。”

蘇升道。

“小看?我這便讓你知道,不是你小看了我,而是你高看了自己!”

戚丹輕聲嗤笑,一語說罷,便是欺身而前,振臂一揮,手中長鞭便似注入了意識般,鞭芯淩風舞動,揮擊路徑不再是直來直去,而是隱隱有了偏轉角度。

蘇升倒豎匕刃,擋下擊來的鞭身,鞭尾卻並未因格擋停住,而是向前繼續探出一截,似長蟲探出信子般,擊向蘇升腰部。

啪!

蘇升一個不預,腰間便被擊中,所幸身著青甲,並未傷及。吃痛之下,蘇升一個側身,身體一斜,左手扶住地麵,又一個借力翻滾,這才離開鞭芒區域。

“一寸長一寸強。雖不願承認,但二人修為確實相當,然升兒兵刃不敵,怕是要吃虧。”

台下,蘇稟泰眉頭深鎖,暗道一句不妙。

身旁一名同樣憂心的旁係聞言,不由高喊一句:

“升兒賢侄,換了兵刃罷!我蘇家向來善劍,賢侄若換上劍芒,定能輕易獲勝。”

台上,蘇升卻是搖頭,冷聲道:

“這戚家也善使刀,戚丹卻並未換上,我若換了,豈不自矮一截?”

說著,蘇升直直立起,不急不怒,而是淡淡謝道:

“戚丹小姐不使通家法刃,便能力戰如此,實在惹人敬服。我收回戰前所言,餘下,隻能竭力一戰矣!”

說完,蘇升橫起匕刃,向著戚丹緊走幾步,步步現著蘊勢,直接進入戚丹長鞭所及之處。

哼!

戚丹冷笑一聲,甩鞭一響,又朝蘇升揮去。

蘇升盯著鞭芒,手中匕刃輕攏慢挑,長鞭頻頻襲來,他便次次擋下,便是鞭尾再向身體探來,也被他盡皆擋下。

台上,蘇升便與戚丹的長鞭纏鬥一起。

如此場景,惹得場下諸世家紛紛搖頭:

“這蘇家公子力戰如此,卻隻是在對上戚姑娘那鞭芒,竟連近身都難。如此看來,落敗,也隻是早晚之間。”

“然也!實難料到,戚家一位名氣不顯的女流,便將蘇家少主之位最有力競爭者打至如此,看來,蘇家沒落之勢,顯矣!”

“也非蘇家沒落罷!若不是那乾元女道點撥,戚家那女子能至如此?我是不能信的。”

“唉!不管其他,蘇家公子一敗,這蘇家少主之位,便成了戚家的囊中物矣。”

諸世家一番唏噓,惹得戚家眾人皆現笑意,卻聽的戚無意頗不自在。他緊盯戰局,心中也是暗暗疑惑:

“這蘇升是在作何?如此與那鞭子纏鬥,隻能耗盡自身體力,卻終難近身半步。如此,確是隻能落敗。”

隨即,戚無意眼神微抬,略過台上二人,看向對麵蘇稟泰,卻見他緊鎖眉關正慢慢舒展,臉上愁容也逐漸消散,不由疑惑更深。

幾在同時,台上纏鬥許久的蘇升,突然眼角一抬,大喝一句:

“便是現在!”

隨意挑開襲來的長鞭,蘇升腳下似有風助,迅速向戚丹欺去,手中匕刃也直向戚丹麵門而去。

戚丹見狀瞳孔舒張,再無剛才閑散之色,匆忙便欲收回長鞭,卻被蘇升一把握住。

眼看蘇升手中匕刃將要抵至額前,戚丹躲閃不及,隻得絕望閉眼。

“籲~”

台上攻守瞬間逆轉,台下眾人大為驚詫,不少世家子弟甚至不明所以,不知那一直被壓著打的蘇升,為何會瞬間逆轉了形勢。

蘇稟泰則是微微頷首,淡淡一笑,轉向蘇稟福道:

“升兒進步,著實不小。”

蘇稟福卻未發笑,臉上依舊是陰晴不定之色。一旁蘇去痕同樣如此。

戚家一側,戚藍見此,則是嗤笑一聲:

“招招都是破綻,卻纏鬥至此才分勝負,著實難看!”

一旁戚金聞言一愣,轉頭向戚藍看了一眼,卻並未說話。

台上。

戚丹雙眼已閉上數息,卻仍未感受到匕刃刺入前額之痛,疑惑睜眼,卻見蘇升已收了匕刃,拱手說來:

“與戚丹小姐一番比試,讓我受益頗多。先前是我無禮,他日再有機會,還請指教。”

戚丹一愣,並未回應,而是不由向台下歸海俠看了一眼。

歸海俠見她看來,冷哼一聲:

“如此廢物,連我之棋子都不配。下去罷!”

戚丹聞言,臉色瞬間駭然,雙肩也是戰戰,不覺竟跪倒在地。

蘇升見之,不由疑竇橫生,轉身也看了眼歸海俠,沉思片刻,眉頭蹙起,隨即伸出右手,一把攙起戚丹,將她送至戚家席中。

台下這才嘩然。

蘇稟安側向蘇稟泰,也是疑惑問道:

“升兒之前一直被壓著打,為何會突然製勝?實在詭異!莫非是那戚丹在故意放水?”

“非也。”

蘇稟泰搖頭道:

“戚丹所用兵刃,長於遠攻,弱在身防,而升兒所用兵刃,雖遠攻不及,近身卻難相抵。最初二人纏鬥,升兒並未以此為破,隻是蠻以修為硬敵,升兒修為雖是高些,卻未能近身,便被兵刃拉平了差距。”

“之後二人纏鬥,升兒已然想通此事,故變了應敵之法,雖仍是纏鬥,卻已備顯遊刃,更是找出了戚丹出鞭的破綻,這才欺近,從而一招製敵。”

蘇稟安聽後連連點頭。

“奇怪!”

身後,蘇樂卻突然道:

“依仲父所言,他二人之戰,便不是以修為製勝,而是以……武技?”

蘇稟泰點頭道:

“然也。武技之於修為,雖無任何可比,但若能換用得當,也是頗有助力。”

蘇樂又道:

“樂兒在秘境時所見,那向前輩便是在教授廷哥哥武技。若是如此,廷哥哥此來,也能與那些人一戰了?”

蘇稟泰卻搖頭道:

“非也。武技之於靈力,隻能是錦上之花,若無高深靈力為底,便是武技再精純,也難及修者一擊,你見過城中那些凡俗武者,哪個能與修士一戰?廷兒修為盡廢,便是與那乾元道宗主習得了武技,怕也是枉然。”

蘇樂聞言,臉色瞬間黯然,想了一刻,卻仍弱弱道:

“樂兒還是相信廷哥哥,他既拜了向前輩為師,既保證了要來比試,心中定是有所倚仗。”

蘇稟泰聞言一歎,他怎會不希望蘇廷有為,怎會不想自己兒子接續家主之位?然,以他不惑年之所聞,之所曆,斷脈之體想要比肩修靈之人,且是天澹城中各世家翹楚,實乃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輕輕搖頭後,蘇稟泰也不再贅言,而是抬頭又看回台上。

台上。

蘇升已大步走回,立於蘇家一側,卻並未言語。

剛才與戚丹一戰,讓他生了不少信心,轉了一些心思,也讓台下蘇家這邊士氣稍振。

自己雖是蘇家大少,卻素因蘇廷光輝太盛,從未有過似此刻這般現於人前的體驗,也從未有過似此刻這般被一眾世家豪門注目的體驗。初登台時與戚丹交談之稍顯狂妄,與其說是眼中無視,倒不如說是初次登臨大台的惶恐。

而曆此一戰,蘇升心中惶恐已然消散大半,那種狂妄自然也已不複,如今所剩,便是不語。不言語,即是不挑釁,即是淡然,雖還無法萬物皆空,心中雖仍是悸動,卻在不明之中,已悄然稍換了心性。

見此,台下蘇稟泰也是讚許點頭。蘇廷斷脈後,蘇升對他的譏諷、蔑視隨處可見,以至挾族中小輩一同敵視於他,而這諸多,也不過是蘇廷斷為廢人、蘇升地位陡然提升,所帶之膨脹與不習慣。當這一切都已習慣,或如現在這般,未體驗過的人前之感都已體驗,那便是兩處結果,一處便是持續膨脹終致入魔,一處便似他這般,看得清了,便想的遠了,也便頓悟了。

蘇升能如此頓悟,便說明他心性還算不錯,便說明他並非一般紈絝,依然可塑。

台上蘇升正默然感受心感之變,台下歸海俠卻又淡然開口:

“蘇家如此氣勢,戚家便無人了?”

對麵戚藍聞言作勢要上,卻被歸海俠抬手阻止。歸海俠對著戚家一眾子弟審了一番,團扇一指,道:

“戚金,蘇家氣勢,莫非也嚇到你了?”

戚金無語。他與亟於表現的戚丹不同,心中實不願上台比拚,能否贏下還是其次,他清楚,自己隻要上台,便成了歸海俠牢牢捏著的棋子。

如今戚家之勢,他已看得清明,那歸海俠此來,名義上是為收徒戚藍,實際卻是在攜乾元道之威,挾戚家這一盤棋子,在天澹城這座棋盤上,肆弈。

戚家諸人,上至長老下至子弟門徒,皆被歸海俠拿在兩指之間,隻戚無意因有意回避,又是家主身份無法直接下手罷黜,而被她使著戚家眾人刻意冷落。

戚金雖貴為戚家少主,如今卻命同伯父戚無意,雖不敢有意回避,卻也難獲歸海俠歡心,畢竟整個戚家,真正能得歸海俠正視的,隻有戚藍一人。

此外,戚金隱隱有感,這歸海俠此來戚家,或另藏著些更深陰謀。

隻是,縱戚金萬般不願,歸海俠一語既出,他還是不敢明著抗拒,左右一橫,還是緩步上了比武台。

蘇升抬頭看去,見來人是戚家少主戚金,眼角驟然一抽,卻仍是拱手道:

“蘇兄!”

“戚兄!”

招呼過後,二人便靜然對立台上,許久皆是一語不發。

台下諸世家見此,心中雖皆是疑惑,卻也不敢出言叫場。

整片校場,似無人一般寂靜。

“喲謔!”

正在此時,場外石屏風處倏然傳來一句男聲:

“我還以為沒人呢!這不是站著一大群嗎?咋沒一個吱聲兒的?啞巴開會呐?”

諸世家紛紛看向,隻見一名矮胖男子,聲音似是少年,麵容卻如中年般須發拉茶。

卻是陸叔貳。

戚藍等諸名到過秘境的世家子弟,見之皆是一驚:此男子,莫不是那妄林怪修?那日所見,及後戚藍二度見到,他都與蘇廷一起。

莫非?蘇廷已然來了?

“呀!”

蘇稟安身後,蘇樂突然驚叫一聲,慌忙便向他跑去。

“哦?”

陸叔貳見她跑來,先是一臉不信,然後便滿麵桃花,張開雙臂迎道:

“我的好妹妹,這才幾天不見,就想貳爺……”

“廷哥哥!”

蘇樂似未聽到般,邊跑卻如此喊道。

“情哥哥?”

陸叔貳聞言一愣,隨即竟臉上一紅,道:

“妹妹這麽叫,貳爺可還是得做做心理建設。這也太……赤雞了!”

“嗯?”

後方,蘇稟安也是一愣,問向蘇稟泰:

“此粗莽男子,二哥可認得?”

蘇稟泰搖頭:

“未曾見過。”

蘇稟安疑惑道:

“那便怪了,樂兒還口口叫著情哥哥。”

隨即便是三連:

“樂兒一向靦腆,怎會私有了情郎?樂兒有了情郎,我為何竟絲毫不知?樂兒之眼光,為何竟如此……差?”

蘇稟泰思索片刻,也是不敢確定:

“樂兒口中所喊,該不會不是何‘情哥哥’,而是‘廷哥哥’罷?”

“鞥?”

蘇廷已至?

二人皆是一愣,旋即似想到如何,匆忙抬頭向石屏風處看去。

卻在此時,石屏風後,一張俏臉悄悄伸出,神情頗為鬼祟,卻依然難擋其落雁之容。

便是陸舒依。

“那女子……”

戚藍一眼看到,那女子是自己二度入秘境時,所見那名……大器女子。

想至此,戚藍不覺低頭自視一番,縷縷自卑又油然生出。

陸舒依伸頭看了一圈,倏然便縮了回去,對著石屏風後另一男子說道:

“差不多了弟弟,圈兒裏人都往這兒看著呢,我數一二三,你就出場。記住,腰挺直,臉上要帶笑,左手不能動,揮右手,隻揮三下,記住沒?”

男子點頭。

陸舒依又道:

“這種場合千萬別緊張,一緊張全部玩兒完。來,先跟我做。吸氣!吸~呼氣!呼~”

男子照做。隻是見她呼吸之間那片起伏,不免一聲“無量”。

陸舒依右手伸出,比出手勢:

“一~”

“二~”

“三~”

“上!”

男子便從石屏風後緩步走出,臉上帶著淺淺笑意,左臂負在身後,右臂緩緩抬起,向著場中連揮三下放下。

“說,大家好!”

陸舒依從旁跟出,提醒道。

“大家好!”

男子照做。

“大家辛苦了。”

陸舒依低聲提醒。

“大家辛苦了!”

男子說完,不覺已穿過戚家眾人,站到了比武台中央。

四周看去,男子臉上笑容不減,頗有睥睨之勢。

“嘩~”

場中頓如驚雷乍響般,紛紛驚詫著眼神,指著男子嚅嚅道:

“蘇……蘇廷!”

蘇廷臉上笑容不減,陸舒依也是頻頻點頭:

“效果不錯。”

卻在此時,場中夾雜起數道雜音:

“那副表情是何意?莫不是著了魔怔?”

蘇廷一呆,表情僵住。

“表情如此古怪,確是魔怔了。唉!原本的蘇家天才,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歎兮!”

聞言,陸舒依也是僵住:

這……沒按據本兒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