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最後的提議
人類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很多時候都記吃不記打,但挨揍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差不多都一樣,是我做錯了什麽才挨打的嗎?
挨打的周奇此刻就是這樣的心態。
他被打掉了兩顆牙,半邊臉都腫了起來,活像個嘴裏塞滿食物的花栗鼠。
他想不通,為什麽每次給劉宴找麻煩,最後吃虧的都是自己。
而他的心裏其實也在動搖,他跟劉宴有殺父之仇還是奪妻之恨?
其實都沒有,但為什麽自己要接二連三去找劉宴麻煩?
事情的開始,不過是自己為了討好趙泰俞,想將劉宴從獨門小院趕走罷了,然而仇恨就像滾雪球,不知不覺之中很快就會變成不死不休的局麵。
他也想過放棄,劉宴其實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他隻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權益,僅此而已。
“人活一世,就要痛痛快快,這世上沒那麽多道理,誰讓老子不快活,老子就讓他不能活!”
這是周奇的生存之道,他也就不再動搖,快步走了出去。
今日本該是放告日,但縣衙大門緊閉,八字牆上已經貼了休衙的告示。
到得內堂,但見得顧蘭亭還在辦公,空氣中彌散著油燈的煙氣,縣尊大人估摸著是一夜未眠,周奇當即嚎啕著撞了進去。
“太爺您可得為小人做主啊,那劉宴簡直不當人子!”
噗通跪下去,周奇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起今日的委屈,毆打公差這可是大罪,顧蘭亭要袒護劉宴?
休想!
顧蘭亭眉頭一皺:“行了,在本官麵前還演甚麽戲,去召集人手,跟我去青虎堡把攤派收了。”
“縣尊老爺要親自出馬?”周奇頓時狂喜,屁顛顛地出去,將壯班的兄弟都召集了七八成,組成了浩浩****的隊伍。
壯班有輪值,而且散布在縣城各處,也有巡邏的等等,各司其職,但周奇一聲令下,讓他們放下手頭公差,能來的全都來了。
想起黃頭回胡的凶蠻悍戰,壯班也是全副武裝。
早先說過,縣衙有三班衙役,站班就是電視劇裏在公堂上喊“威武”和給嫌疑人用刑的那種,官員出行的時候也負責舉小牌牌。
而快班就是捕快,查案抓人等等都歸捕快來做。
周奇負責的壯班則是準軍事力量,負責地方轄區裏的治安問題,比如有山賊來搶劫,就要出動壯班去剿匪。
所以在武器配備上,快班當然比站班要精良,而壯班的武器則是三班之中最厲害的。
平日裏他們會用水火棍,會用鐵尺,會用牛皮索和捕網等等,但今天配備的可都是殺傷力極強的“重器”。
有人帶了快班專用的牛尾腰刀,有人帶了鋼叉,甚至還有人帶著留客住!
這個留客住在古代又叫殳,其實就是帶著很多倒鉤的一種鐵矛,倒鉤能鉤住逃犯或者敵人的衣物,甚至是皮肉。
這玩意兒可是相當厲害的,一不小心被勾到,皮肉都給你撕下來。
周奇也是痛定思痛,吃過黃頭回胡那些蠻子的虧,今日說什麽都要討回來!
顧蘭亭在內堂失眠了一夜,簡單洗把臉,用茶水漱了口,也不遲朝食了,換了身便服就走出來,見得壯班剿匪的雄壯姿態,也嚇了一跳。
他欲言又止,到底是沒有打消周奇的積極性,也不坐轎了,騎上高頭大馬就往青虎堡這邊來。
這才一個月的光景,青虎堡竟是翻天覆地一般的變化。
砦子前的麥田已經光禿,麥秸稈被收了回去,紮堆在砦子周圍,像一個個匍匐的戰士,一些廢棄的就在麥田裏燒了養地,河邊搭著五座高大的磚窯,其中一座還塌了,磚窯旁邊是水車水橐。
再往前就是一排排黃頭回胡的氈帳,頗有些行軍打仗安營紮寨的樣子,讓人頓感鐵血。
裟羅畏吾人在草場上生存,對危險的感知可比青虎堡的人要更強,縣衙的隊伍開過來之時,他們已經從氈帳出來,擋住了去路。
野古拔獨已經是熟門熟路了,他們每年南下過冬,除了用力氣換食物和住宿地,還充當保安打手的角色,可不管來者是誰。
顧蘭亭也是眉頭緊皺,抬手讓隊伍停下,朗聲嗬斥道:“本官知靈武縣事,乃一方父母,還不退開!”
有跟著思結白草出去做生意的族人聽得懂簡單官話,當即入內稟報。
劉宴出來之後,見得周奇這陣仗,也是搖頭苦笑。
“拿個炭而已,沒必要搞這麽大的陣仗吧?”
昨夜裏他們已經將木炭都準備好了,當即讓人用小推車都推了出來。
“耽擱了兩日,我把違約金都給你算上,這裏是一千二百斤上等炭,請縣尊查驗。”
顧蘭亭冷哼了一聲:“本官會在乎這幾塊黑炭?劉宴你也不必陰陽怪氣。”
劉宴神色平靜:“縣尊身為地方父母官,就該保民安境,不該放任某些個宵小趁著我劉宴出門就來欺負我的家人。”
拓跋青雀雖然沒有傷筋動骨,但被打得鼻青臉腫,劉宴昨晚可是心疼了一個大晚上。
顧蘭亭對自己是不錯,但在這件事上,如果顧蘭亭不是睜眼閉眼,他周奇和羅槐豈敢狼狽為奸。
顧蘭亭分明不想自己入贅青虎堡,這是在警告他劉宴,但他觸碰了劉宴的底限,不該傷害拓跋青雀。
許是理虧,顧蘭亭下了馬,徑直走到劉宴的麵前來:“本官今日來,是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
“離開青虎堡吧,我顧蘭亭就算拚著前程不要,也會為你上書朝廷,讓你回到京都,隻要你點頭。”
“讓我回京都?”
京都固然是首善之地,但那不是劉宴想去的地方。
朝堂上全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劉宴應付不來,再者說了,他身上背著皇帝禦賜的軟蛋金牌,就算回去了也毫無作為。
靈武這地方要什麽有什麽,還能搞科研,與拓跋青雀過著小夫小妻的甜蜜日子,種田教書,不比回朝堂強?
“隻是為了阻止我入贅青虎堡,縣尊就可以拚著前程不要?文人集團的名節固然重要,但在我看來,還有比這更重要的。”
顧蘭亭恨鐵不成鋼,似乎早有所料:“這麽說,你是拒絕本官的提議了?”
“縣尊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會留在這裏,過好自家的日子。”
顧蘭亭長長呼出一口氣:“明白了,你好自為之吧。”
“收炭,回衙!”
已經磨拳搽掌的周奇聽得這號令,整個人都懵了。
難道親自騎行這麽遠,就隻是為了跟劉宴說幾句話?縣太老爺到底怎麽想的?老子這陣仗白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