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機械故障（2）
講到這裏，霍自立和屏幕裏的媽媽都情不自禁地開始落淚，爸爸更是難以抑製，蹲在地上嗷嚎大哭起來。
媽媽感動地說：“兒子，趕快把你爸扶起來，他出了攝像頭範圍內，我看不到他了。”
霍自立遲疑片刻，把父親扶了起來。
“別哭了老公，”媽媽一邊抹眼淚，一邊開始安慰爸爸，“你是社會精英，成功人士，就算你有家庭，外麵的那些女人也會把你當成單身的鑽石王老五，要是遇到比我年輕漂亮的狐狸精，你這頭老牛肯定招架不住，這事兒也怨我，我當初不該賭氣搬到外麵去，就該留在家裏哪也不去，等兒子回來給我撐腰，是我太孩子氣兒了，才會釀成悲劇，讓你和兒子背負上這麽大的心理負擔……”
“別說了老婆，是我一時糊塗，”爸爸用嘶啞的聲音說，“我對不起你們母子……”
“媽，”霍自立哭著說，“你現在這是在哪裏與我和爸爸視頻？你能不能回來啊？”
“傻孩子……”媽媽說，“人死了，又怎麽可以複活啊？我現在之所以和你在這裏對話，是你爸的公司用高科技製造出來的一個虛擬靈魂。”
霍自立的一顆心涼了半截，“虛擬靈魂？”
“對，”爸爸說，“公司的科學家利用你媽媽的日記，還有由我口述的有關她的脾氣秉性，一一做了整理，用智能模擬出了一個沒有實體的她。”
霍自立的心裏一沉，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屏幕中的媽媽，問：“媽媽，你快樂嗎？”
作為一個兒子，他無法形容此刻的複雜心情，那裏麵包含了失望，憤怒，忐忑，還有媽媽在去世後還能以這樣一種方式和親人見麵的慶幸。
但他真的不確定，一個人的靈魂如果以這樣的方式被囚禁在電腦中，像個囚徒一樣地活下去，到底快不快樂？又或者，屏幕裏的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媽媽，隻是智能時代製造出來的一種慰藉生者心靈的機器人？
“你怎麽會這樣問？我的傻兒子……”媽媽說，“隻要讓媽媽每天看到你和爸爸平平安安的，媽媽就很快樂，媽媽的心裏，隻有你和爸爸，當然，你排第一位，你爸爸排第二！”
霍自立垂下了眼簾，喃喃道：“你快樂就好……”
媽媽看著兒子，苦笑，“我活著的時候，認識咱們家的人都知道，你媽我護犢子，但世事難料，你爸當初做了對不起咱娘倆的事情，我當時真的很想和你爸分手的，其實現代人離婚很平常，至於誰對誰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雙方肯定都有責任，我當時也是出於害怕你將來被那個狐狸精欺負，等到將來你爸死了，在爭奪原本屬於你的家產，才故意和你爸置氣，也沒想到後來會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我隻希望你能原諒你爸，回到這個家，每天來看看我。”
霍自立問：“如果我不來，你會傷心嗎？”
媽媽不假思索地說：“會。”
霍自立又開始垂頭沉默了起來。
他對電腦裏麵的這個女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媽媽，始終半信半疑，理性思維更傾向於這個媽媽不過是個智能產物，但是當他問媽媽他要是不在這裏，媽媽會不會傷心，媽媽說“會”的時候，他的心裏還是舍不得讓媽媽傷心。
“其實……”霍京華說，“自從把你媽安葬後，我就和那個女人分手了，因為你媽的去世，真的讓我萬念俱灰，無法再從別的女人那裏找快樂，後來公司把‘亡者靈魂’這個項目研製成功後，我就把你媽帶回了家，但是每次和你打電話，你總是不接。”
媽媽幸災樂禍地說：“切……我兒子隨我，就是這麽有主見！嗬嗬……”
霍自立訝異地問父親：“也沒見你們公司發布這一項發明啊？”
霍京華歎道：“這個項目現在還處於爭議性階段，你媽之所以能研製成功，得益於她的日記本，那些就相當於她的記憶，但是其他人可能需要在亡者的大腦中提取儲存記憶的海馬體和額葉，通過移植他人身上獲取記憶，在進行複製，而且前提是亡者必須在死亡後的六分鍾之內，把亡者的大腦通過一係列精密的手術完美地存活下來，因為這個時間段的死者大腦還有意識，這個實驗危險重重，有悖人倫，所以就被科學家否定了。”
他頓了頓，接著說：“況且一個人的記憶也會出錯，很多時候，人們隻願意記住他想記住的東西，至於那些被大腦隱藏下來的記憶，除非碰到一些事情才能聯想起來，不過很快又有科學家提出，在亡者還活著的時候利用科學儀器對他的大腦進行記憶探索，隻是這種科學儀器到現在還沒有被研製出來，公司也沒打算在這上麵投入大筆金錢，因為這項實驗麵臨的風險不容小覷，稍有不慎，就會把一個正常人搞成精神病……”
霍京華的目光飄向屏幕中的媽媽，又說：“而且，又有誰想在活著的時候，看到自己死後被禁錮在這樣一個地方，即便那個人不是自己，可對方就像是被克隆的靈魂，又有誰分得清呢……”
霍自立聽父親這樣說，不知不覺中有些毛骨悚然。他看了看屏幕裏的媽媽，發現媽媽坐在桌子上隻手托腮，遙望著畫麵裏的窗外發呆，好像對父親的話並不感興趣，不過細細想來這也很正常，媽媽這輩子就是一個不關心天下大事的小女人，每當遇到一些煩心的事情，媽媽就會選擇充耳不聞。她的世界裏，似乎隻有丈夫和兒子。
這時候，霍京華的電話鈴聲響起，他從兜裏掏出手機，接通後說：“喂……大嫂……你要找自立？什麽事啊？嗯……嗯……我知道了，好！我讓自立去找你吧！”
掛斷電話後，霍京華幽幽地看著兒子，“自立，你梁嬸說有事找你。”
霍自立問：“什麽事？”
霍京華搖頭說：“你梁嬸沒說。”
告別父親和媽媽後，霍自立出了家門，打電話叫來了一輛出租車，去了距離此地不遠的西郊森林公園，——父親霍京華之前在電話裏和梁真妻子約好的地方。
梁真的妻子叫葉梅。
在霍自立的印象中，她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以前年輕的時候，好像被公司的人和街坊鄰居們，把她和霍自立的媽媽並稱為“大喬”和“小喬”。
不過從霍自立當年離家出走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女人，今天曾經在醫院看到她和兒子梁天啟，她給霍自立的感覺是，歲月好像並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什麽痕跡，她看起來依然那麽年輕漂亮，隻是霍自立好像從她的身上，感覺到了她對丈夫梁真的冷漠。
——彼時，那個為梁真進行手術的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的時候，曾經向眾人告知了梁真有可能終生癱瘓的情況，梁夢聽到醫生這樣說，撲進霍自立的懷裏大哭，霍自立卻發現梁真的妻子一直站在遠遠的地方，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霍自立的直覺告訴他，梁嬸和梁叔之間，可能已經沒有什麽感情了。
然而，現在梁嬸突然打電話到父親那裏，神神秘秘地指名道姓要找他，也不說什麽事情，霍自立總覺得這絕不是一般的敘舊，而且自從梁天啟出事，梁夢出國後，他就很少去梁家玩了。
出租車在通往森林公園的路上，梁夢突然來電話，問他在什麽地方，現在有沒有時間出來，有事找他。
霍自立想了想，決定還是不把梁嬸找他的事情告訴梁夢，畢竟她們倆之間好像有什麽隔閡，所以在電話裏告訴梁夢：“晚上吧，一起吃飯。”
梁夢在電話那端愉快地說：“啊哈？你請我？”
霍自立說：“當然。”
兩人結束了通話，霍自立並未把手機放回兜裏，放在手裏慢慢地旋轉起來，尋思著為什麽這對“母女”都會同時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