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諜影重重
郵件發送十多分鍾後,對方仍然沒有回應,二人除了焦急等待也沒什麽辦法。
阿爾伯特準備點燃一支煙,但他剛剛摸出打火機,卻又很快收了回去。
計劃理應沒什麽破綻,小冰上一次收到盈日的信息,就是半個月前在綠洲的營地裏阿爾伯特看見的那封郵件,內容他到現在還記得。
‘行動已經展開,種子順利播撒,你可以消失一段時間,這個賬號暫不要使用。’
其中雖然提到讓小冰別再用當時的賬號,但也暫沒有表明他自己會不會更換賬號。更何況這隻是用郵件方式進行聯絡,而不是實時通話,盈日就算出於謹慎更換好幾個ID,他也沒必要切換郵箱。哪怕是換了,他也一定會監視自己曾經的郵箱動態,總之這封信被對方收到的幾率超過八成。
另一方麵,阿爾伯特之前也用小黑客的身份套出盈日的態度。這家夥表麵上覺得阿爾伯特是個燙手山芋,實際上則與德羅巴觀點不同,至少他不會徹底拒絕私下與阿爾伯特見麵的機會,尤其是在病毒研究數據的引誘之下。
畢竟現在雙方都不清楚對方的研究進度,這場博弈已經完全變得不透明,除非誰能在情報工作上占得先機,才有可能打破僵局。
既然他是呼吸組織的技術骨幹,手中可能會存留有一份病毒數據,就算手中暫時沒有,當初一定也參與過研發工作。所以阿爾伯特做這個計劃的目的,就是通過這個盈日獲取病毒信息,哪怕無法前往某個據點,或者被他拒絕收留,最壞的打算就是幹脆抓住他交給安委會。
這次是以小冰的身份與其聯絡,而且是悄悄聯係,給對方放出的信息就是,阿爾伯特本人還不知情。如果他要求小冰盜取研究數據,小冰可以找一萬個理由任務失敗,反正就是繞不開線下見麵這個環節。
總之,無論對方做出什麽回應,隻需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的就是他不回複。
因為不回複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對方確實已經徹底放棄了這個郵箱賬號,沒收到消息。要麽就是打算暗中偷襲,甚至威脅到二人的安全,畢竟他們倆已經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二人枯等過程中,小冰也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剛才的語氣不太對,或者照片內容出現什麽破綻?如果盈日今天沒有任何答複,就必須為了安全著想,立刻進行轉移了。
但半小時後,屏幕角落的一陣閃爍終於讓人鬆了一口氣。
盈日的回應很簡潔:“情況已收到,請再發送一張照片核實。”
用了這麽長的時間才回應,說明對方已經察覺到剛剛那張照片裏的豐富信息,而且他應該也在糾結,到底是置之不理,還是擅自接觸,抑或是上報給德羅巴。甚至不排除對方已經出動人手,想要進一步掌握小冰具體位置的可能性。
其實從答複裏也看不出對方究竟處於哪種態度,總之現在還是先按照他的要求來。
而在拍攝下一張照片的時候,阿爾伯特也不太確定要給對方展示什麽重點信息。距第一張照片發送隻有半個多鍾頭,實時位置現在最好不要繼續暴露。至於電腦屏幕上的數據情況,本來也就隻是個幌子,如果一再故意展示隻會引起懷疑。
思來想去,能夠輕而易舉給對方透露的,就是繼續假裝二人的曖昧關係。
這次應答必須要快,而且畫麵布局足夠隨意,就是要突出小冰在慌忙之中偷拍的感覺。二人慌慌張張擺拍了好幾張都不太滿意,最終小冰讓阿爾伯特坐上駕駛席,她輕輕從後背伸出一隻手環抱在肩上,像是旅途中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自拍,甚至沒有露出阿爾伯特的臉。
“這樣能行嗎?都看不見我。”
阿爾伯特看了照片,半天還是沒有轉過頭來,似乎有點難為情。當然,如果他真的轉過頭來,會發現小冰臉上也泛起紅暈。
“既然是我偷拍的,那就自然一點吧。”
“也對,我畢竟沒有這種經曆,不太好拿捏表情。”
“我也是啊…”小冰捂著臉笑了笑,似乎這項風險十足的任務成了一樁趣事:“反正夠生活化,作為女孩子的直覺,它至少不會讓人懷疑。”
沒錯,小冰畢竟是沒有受到過任何特情訓練的小姑娘,不可能連續兩張照片都能包含大量重組信息。而這次對方要求確認身份,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就發送一張看似沒有任何意義的生活照,至於他會不會繼續提出類似要求,就交給阿爾伯特來應對了。
沒多久,盈日再次給出回應,還好他沒有再提出什麽要求,而是向小冰詢問一些情況。比如阿爾伯特的電腦有沒有上鎖,現在是否有機會盜取其中的文件等等。
果不其然,對方意圖太過明顯,一切似乎都在按照預料中進行。
這回阿爾伯特給小冰提供好了應答模板,無論盈日提出什麽問題,小冰都隻需要按照此前的計劃,裝作一副並不知情的樣子,一步步爭取到見麵機會。
直到後半夜,對方的話題似乎變得有些奇怪。
‘你和阿爾伯特之間,關係進展如何?他對你足夠信任嗎?’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他的心意,雖然現在我們都已經走投無路,但也能感受到,這並不僅僅屬於抱團取暖。”小冰小心翼翼答道:“可能因為我們都忍受太長時間的孤獨了。”
‘你覺得他是個可靠的人嗎?’
“如果指的是同袍戰友,他當然值得信賴,之前在綠洲的時候就一直非常受人歡迎。”
‘作為伴侶呢?’盈日提問時,也不忘解釋道:‘別怪我八卦,隻是想弄清楚他是否懷揣其他目的。’
“抱歉,我以前沒有過這種經曆,暫時也說不明白,甚至不清楚現在算是什麽程度…”
‘那我換一種說法,你應該清楚,阿爾伯特對德羅巴,以及整個呼吸組織懷恨在心。現在如果被他發現你的真實身份,或者知道你仍在偷偷聯係我,甚至尋求我們的庇護,你覺得他會有什麽反應?’
“失望?或者憤怒?不清楚,總之肯定會很痛心。不過我也相信他能理解,畢竟這不能算作背叛,我隻希望大家平安無事,走到如今這一步,誰都無可奈何。”
‘知道了。’盈日最終回複道:‘別多心,阿爾伯特是曾經的漲潮組織成員,所以和我也是老朋友,現在會想辦法幫助他的。’
再後來,盈日沉寂了十多分鍾,又交給小冰一個極其簡單的任務:重新拍攝一張圖片,內容是阿爾伯特電腦上那個數據模型,畫麵必須清晰,在此之後就可以商榷見麵地點。
麵對這個特殊要求,阿爾伯特想讓小冰找個理由拒絕,或者幹脆隨便敷衍一下。
但仔細想想,安集做出的那個模型其實並不算什麽有效研究結論,一切都隻是基於對病毒的猜測。更何況僅憑著一張圖片,對方也不可能從中獲取太多信息,這件事沒有實際風險。
想到這已經走到最後一步,盈日應該沒必要再耍什麽花樣,阿爾伯特同意了這次要求。
小冰在淩晨一點多鍾拍好這張照片,借著阿爾伯特下車方便的理由,以慌慌張張的語氣給盈日發送過去。
“暫時隻有這個機會,我怕他多心。”
‘收到,明天一早給你答複。’
計劃進行至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時刻,如果盈日是真心實意願意提供幫助,當然不會真的等到第二天才會出回應。他給自己預留這幾個小時,就是要通過這張照片剖析出阿爾伯特手上究竟掌握多少病毒研究數據。
而阿爾伯特就隻能帶著小冰連夜轉移,在尋找下一個通訊基站的同時,避免被呼吸組織暗算,還要逃避警方追捕。
清晨七點多鍾,小冰從副駕駛醒來,路旁的野生叢林帶來久違的泥土氣息。她已經很久沒能見到這種規模的自然林區,神情顯得無比興奮。
二人經過五個多小時車程,剛剛來到中越邊境,熬了一整夜的阿爾伯特已經靠在座椅上熟睡起來,小冰找來一條薄毯替他蓋上。
通訊已經被阿爾伯特調試好,隨時都能收到來自盈日的回複郵件。不遠處的基站藏在幾顆參天大樹附近,這幾棵樹被連年洪水衝刷,樹根已經大部分暴露在空氣中,但主幹卻仍然屹立,展示著驚人的生命力。
岩石上沒有青苔,隻有一些新染的泥漿,可見上一波洪水應該就發生在幾天之前。但一群密密麻麻的螞蟻卻仍然從石頭縫裏鑽出來,成群結隊相互抱團,前往下一個未知的居所。
小冰做好了簡單早餐,還在附近溜達時意外地於叢林中發現一堆蘑菇,她從小在南方長大,對於這些東西當然有辨別能力,它們本是隨處可見的美味,但如今這種大自然慷慨恩賜已經越來越少見,絕對稱得上是這個時代的稀罕物。
天氣依然不錯,空氣也格外透亮,雲層後甚至得以看見一絲碧藍,似乎一切都好轉起來。
小冰打開車門,卻不忍叫醒阿爾伯特,她靜靜地看著眼前青年,不知不覺靠在他肩上,聆聽他的呼吸、心跳,正如車窗外這一切劫後重生的旺盛生命。
很快,手環傳來郵件提示音,小冰心中暗自念叨,希望今天能夠一切順利。
但她還是忍不住幻想,如果這件事暫時失敗,自己一定會跟著阿爾伯特去往更多從未涉足的地方。如果真是那樣,其實也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糟糕吧。
打開郵箱之後,事情似乎超出此前的所有計劃範疇。
這次郵件內容出奇的短,卻讓小冰驚出一身冷汗。
‘你們勇氣可嘉,但別再徒勞了,這件事誰都無法阻止。’
收到郵件之後,對方立即把小冰拉黑,聯絡徹底中斷。直到十多分鍾後,小冰實在不知如何應對,隻好把阿爾伯特叫醒,並通知給他這個壞消息。
他一言不發,接連抽完三根煙,這才發動引擎原路返回。小冰做的早點直到放涼,二人誰都沒嚐一口。
為什麽到最後一步還是失敗了!而且還被對方徹底識破了計劃?
不對,一定是某個環節出現問題了!
難道昨天的照片裏出現問題?或者是小冰和他的對話有瑕疵?
依然不對,就算這些細節出了問題,至少不會被看穿身份。這個盈日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怎麽能在一夜之間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串聯起來?
思索良久,阿爾伯特隻能先把情況進展匯報給反恐辦,安德烈畢竟是擁有豐富鬥爭經驗的老兵,也許這件事在他眼中看來並不稀奇,可能很快就能得到解答。
果不其然,安德烈的回答隻有三個字。
“有內奸。”
這下算是把阿爾伯特徹底搞懵了,怎麽還有內奸?此人究竟是身藏安委會還是反恐辦?而且從通緝發布之後,這件事隻有不超過十個人知曉,到底是哪個環節走漏了風聲?
最終安德烈也隻是讓阿爾伯特按兵不動,等待安委會那邊進行一波徹查。從即日起安委會總部和反恐辦將會進行徹底封鎖,每一個知情人士的身份都會進行大清洗式的挖掘。
除此之外,反恐辦還會派人前往沙之家,看看是否有人潛伏在小冰身邊。
“我還是想不通,您怎麽知道是有人透露了消息?”
“一開始當然是從業多年的直覺,而且你仔細想想,小冰本身並不是專業情報人員,直到昨天,他們還一直覺得小冰被蒙在鼓裏。從襲擊開始之後,呼吸組織就和她失去聯絡,沒有人會懷疑一個棄子。”
“那之後怎麽辦?我們現在的轉移已經越來越困難。”
“實在不行,就先把你的通緝撤銷,反正對方已經嗅到不對勁,行動已經失敗了。”
“但我明明都離它們這麽近了……”
“抱歉,這次你們本來做的很漂亮,可惜問題依然出在我們內部,你還是先等消息吧。”
接連好幾個小時,阿爾伯特除了抽煙就是傻盯著電腦屏幕,盈日的最後一封郵件是發給自己看的,他雖然自稱是老朋友,但阿爾伯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曾經如何會有這樣一個城府頗深的朋友?
小冰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他也隻能不停安慰阿爾伯特。
就如同這個時代的環保事業,本身就是一場絕望的徒勞,但在她眼裏,隻要繼續向前進發,總會慢慢找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