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沉重的十字架

1.離婚的女人最煩惱的就是人言了。

梅金玲懷著萬分懊悔躲在姐姐家不出門。她隻能在姐姐家裏。梅大發這個老頭是決計不收這個丟盡門風的臭丫頭的。在他看來,姑娘本來就是潑出去的水,況且還是不幹淨的泔水。梅金玲是有自知之明的,隻有爸爸上班時間才偷偷到家見見母親,哭上一場。她恨爸爸,恨舅舅,更恨張有才,最後還是恨自己。張有才在經濟上給予全力資助,他把她當作一枝未完全凋謝的野花,再次欣賞把玩過後,想到了自己的責任。他決定給她找個合適的丈夫,成個家。離婚兩個月來,他趁梅金花上街之機與梅金玲進行暫短的幽會。她沒有拒絕他的糾纏,有他的幫助,可以減去姐姐的負擔,何況玉環是他的女兒?她想到重新成個家,最好和張有才。可這個混蛋卻傳統得“紅旗不倒”,叫她百思不得其解。另外她不想再破壞一個家庭,成為萬人臭的女人。無奈,她的目標隻能對準老實巴交的農民或大集體職工。憑她的條件不成問題。

夜深人靜的時候,白日獨坐的時候,她想念華雕龍,從未有過的強烈,這是痛定思痛。人是個複雜的動物,女人更複雜,越是失去了的就越覺得珍貴。在夢中,華雕龍總是英姿勃勃地向她走來,重歸於好的夢幻就像電視劇中常有的情節。每次梳妝打扮,望著鏡中的媚眼,覺得自己還是撩人的。她嫵媚地笑了,臉皮熱紅了,頓時憶起與華雕龍初戀、初婚的幸福情景,那淚水便漱漱地流了出來。有時被小玉環發現,驚奇地問道:“媽媽,你怎麽又流淚了?”

“啊,媽眼睛有點酸,有點辣。”說完淚水如注,微有抽泣。

有時被姐姐碰見,她便受到責怪。姐姐數叨她沒出息,為了解恨,大罵華家,也罵華雕龍,詛咒他倒大運,被森林大火燒死。姐姐的家務活兒幾乎讓她包了,這樣,梅金花更有時間串門子、逛市場了,張有才來得更勤了。

一天,他們偷歡完畢,張有才說出給她選中的人兒,讓她跟姐姐商量見見麵。

這是一個剛剛富裕起來的農民程大有,三十六歲,由於他們當年是全村最窮最懶的戶主,他爸爸天天到別人家乘飯吃,媽媽天天串門子,家裏一大幫孩子,過得很不像樣,耽誤了他的對象。程大有也不爭氣,長得人高馬大,可整日遊手好閑,東拉西扯,成了全村有名的“大白話”。他有一張似乎總掛著灰的豬腰子臉,厚厚的紫嘴唇,擦不淨侈目糊屎的眼睛,肉呼呼的蒜頭鼻子,喝紅茶抽旱煙漬熏得黑黃的大板牙,說話結結巴巴,肚子裏竟是些花道道。如果他生在好人家,也許會成為一個像樣的男子漢的。改革了,他以年紀大為理由與家分開,單獨承包了幾晌地。老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或許年紀大了成熟的緣故,他還真地用心幹上了,力氣攢了十年一朝用,第一年風調雨順,他自己淨剩兩千元。他深知自己有了奔頭,第二年幹得不錯,又攢了兩千多元。第三年收成不錯,他竟第一個買了一台小四輪拖拉機。全村人見他敢露富,說啥的都有。可他不管那些,農忙幹活,農閑拉貨、拉石頭,這樣,他兜裏的票子也就鼓起來了。小村子待不下了,把地租出去,他到索倫河鎮買了房子,儼然成了個體戶。他很快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在村子裏玩小的,在這裏玩大的。他有車,又好賭,便和張有才混得熟。張有才見他沒對象,又很有錢,便想到了梅金玲。他一提,那程大有便有心看看,也不嫌梅金玲和賭友兼貨主張有才有過男女關係,因為他自慚形穢,求女若渴呀。

梅金花聽說張有才為妹妹介紹對象很高興,妹妹的事兒雖然是這個烏龜王八蛋一手造成的,但看他後來的心思並不壞。他們的事兒也許是命中注定。既然妹妹已臭名昭著,還有什麽可拿把的呢?能找到這樣一個有錢的個體戶,那可是妹妹的福氣,從物質生活來看,要比華雕龍強多了,華雕龍有什麽好的,跟他永遠過不上富日子。

一天晚上,張有才把程大有請到家裏喝酒。程大有海量,在喝得暈暈呼呼的時候,說:“大哥,我、我程、程大有半、半輩子還沒、沒動過娘們呢,實在對、對不住自個兒。前些年想、想都不敢想,這幾年該、該娶了,事成、成之後我要好、好、好地謝謝你、你的。”

張有才說:“我表妹雖然是個離婚的女人,可她年輕你十歲,當年是索倫河鎮上有名的美人,你呀,有福氣啊!”

第二天上午在梅金玲家,二人見麵了。

這一天,梅金玲對自己刻意打扮一番。俗話說:三分模樣,七分打扮。這女人的確又展現出姑娘時的嬌美來:披肩發襯著那張俏臉,淡淡的白粉掩飾了病態愁容,嘴唇也抹了淡淡的口紅,身上穿的是深紅色運動衣,下身黑色的緊身褲,一個苗條健美的姑娘形象展現在這個酒包賭徒麵前。

程大有一看見她,眼睛一下就直了,心中大喜:“這個美女果然名不虛傳,我的豔福真是不淺啊!”

“金玲,這是你程大哥,來,認識一下。”張有才含著莫名的醋意介紹著。

二人握了下手,程大有收獲特別大:“天啊,這美人的手這麽小,這麽軟乎,真細嫩啊!”於是,他用那雙總也睡不醒的眼睛癩蛤蟆似地盯著近在咫尺、散著香氣的梅金玲,恨不得即刻上前把她揉碎,或一口吞下去。

張有才把他拉到座位上坐下,他才收斂癡迷的狀態。

梅金玲此時的心情還算平靜的,過來的女人對男人的判斷是迅速而準確的,她會比較和鑒別。初次見麵,程大有給她一個大男人印象,盡管長得黑些粗些醜些;第二個印象就不同了,他的氣質和風度實在不能與前夫相比,文化肯定不高,在身上肯定有許多惡習,隻有那件皮夾克上衣才顯示出有錢人的一點派頭,否則,她要惡心死的。

她安慰自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他未婚,長得壯,能掙錢,能養活我們母女倆,都這份了,還強求什麽呢?”

“金、金玲妹,大哥有、有話直說,對、對你,我沒啥意、意見,隻要你、你同意,我們很快就、就辦手續結、結婚。可有、有一點,我要、要向你交、交待清楚,那、那就是我、我做兒子的要把、把老媽接、接來,我日子過、過好了,不能再讓、讓她老人家受、受罪了。”

梅金玲慌了,心想:“這人怎麽這麽直性,難道這是命?”於是說:“養活老人是應該的,再說我還帶著六歲的孩子,不也給你增加負擔嗎?”她不知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番話來。

程大有聽了喜出望外,說:“妹、妹子,這麽說你沒、沒意見啦?哈哈哈······”

梅金玲臉紅了。張有才一看成了,心裏既高興又酸楚,高興的是完成了贖罪責任,酸楚的是自己的嬌媚情人竟要被一個醜陋醃臢的男人名正言順地娶過去,穩穩當當地睡在人家的被窩裏,而自已以後仍是擔心受怕的**,那種失落的情緒印在臉上,微笑都是虛偽的。

梅金花也笑了,站在那裏魯迅筆下的楊二嫂似的將兩手交叉在小腹上,想:“隻要這個程大有有錢,妹妹就算有福,管他人不人呢?好看的臉蛋能出大米嗎?”她說話了:“我當姐姐的是這麽想的,隻要你們二人沒意見,那就處上一段,沒啥想法了就準備結婚。我這個妹妹命挺苦的,她再也不能受到委屈和打擊了……”

梅金花說到這裏眼淚出來了,梅金玲也哭了。

程大有忙說:“金、金花姐說的對,我、我記住了,我不、不能虧待她的。”

張有才說:“金玲,大有,今天就談到這吧,明天你們單獨談。”

程大有說:“行”。說完從上衣兜裏摸出一張百元票來遞給梅金玲:“這先給孩、孩子買、買點啥,等我們談、談妥了就結、結婚!”

他們走了,姐倆送出之後回屋抱頭大哭了一場。

2.第二天,他們單獨在朱獸醫家談,梅金玲經過細心地考慮答應了他。這次程大有又掏出八張“老頭票”塞給了她,算作訂親禮。當天,程大有上街買來了酒肉,把張有才、朱獸醫請到自己家吃喝了一頓,他決定五月廿日結婚,明天起就修理新房,置備家具。

梅大發知道了這件事也不支持,也不反對。這程大有也實在,愣買了百八十元的禮品送上嶽父門——認親了!梅大發見這小子出手很大方,便有七分的高興,忙讓金珠去喚金花、金玲做菜做飯招待新女婿。

日子過得好快,五月廿日到了,程大有家門前從未有過的喜氣洋洋景象,梅金玲又重當一次新娘,悲喜參半地入了程家門。她的婆婆,不見不知道,見了嚇一跳,大鞋底子臉,紫嘴唇,滿臉褶皺,一付凶相,大眼皮裏射出一種不可捉摸的光,口裏叨著一根永遠也舍不得丟棄的大煙袋,她的綽號就是“大煙袋”。梅金玲見了“大煙袋”實在有些窘,彎腰致了一個禮,叫了一聲“媽”。“大煙袋”沒吭聲,似乎沒聽見,那姿態酷似黃世仁的老娘。引見人暗中推了推梅金玲,她又叫了一聲“媽”,這老太婆才慢條斯禮地“嗯”了一聲。她從未當過婆婆,好不容易有了兒媳婦,還是個‘離婚匠’,所以拿出個當婆婆的派來。她認為這是個小妖婦,沒結婚就懷了野種……暗裏下狠心要替兒子嚴格地管教她,自然也沒有改口的紅包了。

以前在村子裏天天串門子的“大煙袋”,一到索倫河鎮就像個母夜叉似地緊守家門。小玉環叫她“奶奶”,她不搭理,高興了叫聲玉環,不高興就叫聲“野崽子”。梅金玲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她想:“我的禍根就在這個孩子身上······唉,我呀,聰明人淨幹傻事,怨誰呢?”

結婚以後,她算嚐到了野蠻而又無文化的男人滋味了。那程大有對**活動像吃飯似地,每宿都折騰,真格的把她當做了泄欲機器。梅金玲身體本來不好,這下可又垮了,每天都處在疲憊之中。這還不算,程大有睡覺鼾聲若雷,使她母女倆難以入睡。隻有他出車幾天不歸,或打麻將過了夜,梅金玲才有稍許安靜。她管不了他,尤其是賭錢,贏的時候不多。人們都願找他玩,知道他有幾個錢。梅金玲勸他,他不理睬,揚手就是“去去去!”他媽也不管,隻是狼狽一樣盯著兒媳。梅金玲覺得這步棋走錯了,醒悟又晚了,她懷上了,是丈夫程大有的。她暗暗地叫苦,聽醫生說得了肺結核的女人最好不要再生孩子。民間傳說生男孩好些,生女孩更糟,陰氣足。她盼生個男孩,程家更盼望生個男孩。

日子過得好快,轉眼到了八八年正月,她未能如願,也未如程家的願望。老婆婆“大煙袋”一看是女孩就嘔了,理也不理。這月子多虧姐姐梅金花侍候,生活不錯,可她吃得不順當。月子期間,由於身體虛脫,在家裏打了一周多的吊針。滿月之後,這程大有又是不斷地折騰她,不久又病了打吊針,醫院的護士天天跑程家。時間長了,這“大煙袋”婆婆耐不住了,指桑罵槐地毀辱梅金玲。

她聽在耳裏,苦在心裏。兩個月過去了,誰知苦上加苦,她又懷上了。程大有聽了興奮地說:“好啊,給、給我生個兒子,給你記、記特等功!”

梅金玲堅持要打下胎去,否則要挨罰的。

程大有說:“不、不就是罰點錢嘛,老子幾、幾天就還、還上,你、你生,媽的,老娘們沒、沒工作,不生孩、孩子幹啥去?”

“你就知道生,那我的身體能受得了嗎?”

“身體?那、那有啥,咱、咱家有錢,你、你就治唄!”

“那?”梅金玲心裏委屈極了,可又不敢抗爭,她忍了,也豁出去了。

3.梅金玲又懷上了的消息傳到大隊,引起大隊計劃生育組織的注意,要求必須做掉,否則罰款三千元。

梅金玲很高興,忙告訴丈夫,程大有火了,罵道:“你這個騷、騷娘們,聽我的,還是聽、聽那幫王八蛋的?你要、要給我做、做掉,我就踢、踢出你、你蛋黃來!”

梅金玲哭了,說:“小二丫沒長大,接著第三個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也得受,你想讓、讓我們程家斷、斷香火、火咋的?”

“……”

她終於沒有做,肚子越來越大,看著玉環,哄著二丫,加上零活,整天拖著疲勞的身子。婆婆還是冷臉冰冰地叨著大煙袋,監視兒媳的一切行動。張有才自從梅金玲嫁給程大有,一直不能沾她的邊,心裏好火燒,偷著去了幾次,也隻好以找程大有為理由乘興而去,掃興而歸。梅金玲再也不和他聯係了,她深知這種關係所潛伏的危險性。

“大煙袋”愛看電視,一氣看到完,精力旺盛,不知疲倦。自梅金玲有了孩子,她多少也幹點零活了。依仗程家樸實,吃喝也不太講究,否則梅金玲是受不了的。這期間,程大有的收入還是不錯的,但支出也頗可觀:人口漸增,禮尚往來增多,惡習增大,梅金玲醫藥費增長,找活拉關係也用錢。錢都在老太太手裏把著。梅金玲結婚時闊氣了幾天,後來穿的受到了限製。身上的衣服髒了,換的也少了,加上孩子的拖累,身體不佳,幹淨利索的習慣漸漸丟了,與一般的農村婦女沒啥兩樣了。無論怎樣累,她盡最大的努力保住身上的胎兒,也許是個吉星,生個兒子,給她、給程大有帶來幸福。

小玉環上學了,起名程玉環,學校近,她自己和小朋友一起上下學,梅金玲省了些心。

小玉環學習好,聰明美麗,老師們都喜歡她,可程家母子卻看不上眼,使她從小就養成了孤僻的性格,平時做活有眼力,掃地、拾掇桌子、洗碗、哄小妹。盡量幫媽媽幹活,但很少有笑容,因為媽媽沒有笑容。她的衣服大部分都是金花、金鳳姨買的。她時常想起那位離母親而去的“爸爸”,既想念,又不理解,愛和恨在她幼小的心靈裏經常矛盾著。

到了年底,梅金玲又臨產了。這天晚上,梅家來了姐倆:金花和金鳳。程大有接來江大夫,那種將要抱兒子的喜悅溢於言表。“大煙袋”也通點人性,伸手做飯做菜了。

一直折騰到後半夜,梅金玲陣痛過後,生下一個女嬰,“呱呱”的叫聲震響全屋。

程大有忙問江大夫:“生、生了個啥?”

江大夫笑著說:“聽說你愛喝酒,又來了個銀子包。”

程大有一下子憋茄子了,罵了聲“廢物”,轉頭就往外走。“大煙袋”正切菜,一聽說“銀子包”,菜刀舉在半空愣有十秒鍾未放下,當下去的時候,竟把手指甲連肉切了下來。她“啊”的一聲怪叫坐在地上了。這聲音使屋裏人吃驚不小。程大有剛出門檻,聽母親怪叫忙趕到廚房,看見母親手指流血,嘴裏還不停地罵著“倒黴”和“喪門星”。江大夫忙放下嬰兒,為老太太包紮。正包紮著,裏屋的梅家姐倆又喊上了:“江大夫,快,還有一個,快來呀!”

“什、什麽?還有一、一個?一個什麽?”程大有慌了。

“還有一個孩子,是雙胞胎!”江大夫邊走邊說。

程大有仿佛又有了新的希望,忙將豬大的耳朵貼在門上聽,他母親在地上捂著手也愣直了眼睛。

“又是個千斤!嗬,整整一噸!”這是江大夫的聲音。

“金玲……金玲……”

“二姐……二姐……”

裏麵忽然亂了,程大有一把推開門衝了進去,劈頭就問“又生了個啥”,也不結巴了。

“金玲休克了,別啥啥了!”

“……”

一陣急救,她終於醒了過來,眼裏的淚水像泉水一樣湧出。在嬰兒哭啼伴奏下,她搖動著身子說道:“我……我好……命苦啊……”她放聲大哭起來。

“金玲,別這樣!別這樣!”

“二姐,你可要想得開呀!”

江大夫說:“要哭就讓她幾聲吧,省得氣悶。”

可是她卻哭起沒完,接著又休克一次,又一次救過來,她不哭了,閉著眼睛躺在那裏,沒有言語,隻是斷續地抽泣著。

江大夫對程大有說:“大有,她的身體太弱,得掛吊針,你去醫院找人,別不高興,一胎給你生兩個寶貝閨女,罰也值得的。”

他一聽兩個女兒馬上像泄了氣的黑輪胎靠在沙發上了,兩根煙卷一齊插在嘴上,點火幹吸不冒煙,一看是煙插倒了,一氣之下將煙掐個粉碎擲在地上。

“程大有,我再跟你說一遍,快去找護士拿藥!”江大夫發急地提醒他。

“唉——怎、怎麽著都、都行,聽你、你的還、還不中嗎!”他結巴著,拖著甩不開的長腿醉了似地出去了。

孩子哭叫著,似乎抱著不平。梅金鳳打開胸襟,一手抱著一個喂上了,兩個小生靈頓時不叫了。可外屋裏卻傳來了“大煙袋”母狼般的嚎叫。

她哭什麽?仔細聽還有話:“……這下可絕戶了……絕戶了……”

孫女生下來了,她連看也不看,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母夜叉。

“喪門星啊……”她又嚎了一句。

這“喪門星”是誰?當然很清楚。梅家姐妹氣壞了,在屋裏也罵了起來。

這時天已大亮,老太太也不哭了,聽了梅家姐妹的罵聲更撒了潑:

“本來就不是個好貨,這是缺德作損的報應啊!算我們老程家倒黴,倒了血黴呀!”

“你們老程家太沒人性了,生女孩就不當人待呀?我們上法庭告你們去!”梅金花喊道。

“大煙袋”也不示弱:“告去吧,冒大勁兒就是個‘打八刀’!”

“‘打八刀’?哼,‘打八刀’這孩子也是你們程家的!”

“呸!真不要臉,小玉環還不知道是哪個野種的呢?我們養著她就便宜你們啦!”

梅金玲聽了又昏了過去,搶救過後,江大夫決定回去,她家裏還有老人和孩子。

梅金鳳隻好放她走。梅金花見程大有還沒回,忙到醫院去催,沒看著,一個小時後梅金玲才掛上了吊針。直到中午,程大有喝得東倒西歪地回來了,倒在炕上打起了呼嚕。

屋子裏頓時酒氣熏天······

4.索倫河大隊對超生的程大有進行罰款處理。程大有慷慨地交上了,並且說:“拿去發、發獎金去,不就要、要錢嗎?老子還、還要生!”

“還生?生第三胎罰就一萬元啦!”喬書記警告他說。

“一萬元算、算個屌!老子不、不他媽在乎!”

程大有整天喝酒沒好氣,“大煙袋”一氣之下回到姑娘家住去了。家裏隻剩下梅金玲帶著三個吃奶的孩子,整天忙得昏頭腦脹,多虧梅金花來照顧。三個孩子都喝奶粉,她天天吃藥、打針,家裏的經濟越發緊張了。程大有不正經幹活了,每次進的錢除了喝酒就是賭博,手氣好就喝大酒,手氣壞也喝大酒發脾氣。梅金玲帶病為他做飯做菜,稍有不妥便動手去打。體弱多病的她怎架住丈夫的粗手大腳?每每欲哭無聲,默默地忍受著。背地裏總是回想著前夫華雕龍對她的好處。她想:“我當初那樣對不起他,可他一次也未打罵過,這程大有簡直是個畜牲,和華雕龍天地之差!”

她的悔恨越來越強烈了,那雙本來頗有光彩的眼睛已黯然無神,呆呆的,直勾勾的,每天隻是機械地做些日常活計,就連丈夫的泄欲也都木然地接受了,她的靈與肉似乎沒感覺了。每天心裏總是默念著一句話:“華雕龍,我對不起你,我該死,我有罪,罪有應得!”

一天到晚,隻要丈夫不在家,隻要孩子不鬧,她都祥林嫂似的反複地念叨那段話。這些變化,作為丈夫的程大有是不予關注的,他隻知道要酒要菜,吃完就走,或去打麻將,半夜三更而歸。

程大有欠債了,家裏沒錢花,他還要喝和賭,可苦了精神恍惚的梅金玲了。為了給丈夫換酒喝,她開始賣東西;為了給孩子買奶粉喝,她開始賣東西。為了繼續賭博、喝酒,程大有親自賣了彩電,後來又賣了自行車。還有一輛四輪子,這是重要家底之一,程大有還勉強去張羅活計。一次喝多了酒,連人帶車栽進了溝裏,幸虧沒大傷。最後急錢用,又借不著錢,他便把車廉價處理了。

這樣,程大有幾乎成了無業遊民,因為他違犯計劃生育,原來的承包地收回了。

這年秋天,梅金玲又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