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怎麽辦

1.華雕龍搬家半路上追來一輛東風汽車,衝到前麵擋住道路,梅金玲嚇得不知所措。

“哈哈哈,不姓華?跑了他啦!”年紀大的漢子豪爽地笑著說。

梅金玲更慌了,說:“你們要幹什麽,青天白日的?”

華為龍也不知怎麽辦才好,來人似乎沒有惡意,忙到後麵喊弟弟。

華雕龍躺在車後沐浴著東方的太陽進入了朦朧的狀態,隱約聽見說話聲,便慢慢起身坐起,發現車已停在路上,軍人的警覺告訴他“有情況”了,便迅速地從後麵跳下車,正好哥哥走過來,他劈頭問道:“怎麽停了?”

“有人找你,在前麵。”

“找我?看看去!”

“哈哈,我猜沒錯嘛,華記者,不認識了嗎?我是——”

華雕龍看出來了,這是他的報告文學中的主人公——柞樹溝鄉的汪大敢幹汪滿山,那個年輕的是他大兒子,忙上前握手說話:

“啊,汪大叔,你這是?”

汪大敢幹拍著他的肩說:“到旗辦事,聽說你搬家走了,我特意追來送送。”

“那、那太感謝了!”華雕龍出現了少有的激動,他沒想到在他落魄之時還有人念著他,眼圍頓時濕潤了。

汪大敢幹是全旗全盟的“風流人物”,又是全自治區的“糧王”,竟“猥自枉屈”前來追趕一個孤立無援、“敗走麥城”的黨校小小教員,能不使他受寵若驚嗎?

他們說了幾句話就分手了,汪大敢幹很感激他的宣傳,一篇報告文學揚了他的大名,他的地位空前提高,光榮地出席了自治區勞模大會,還當選為盟政協委員。今年荒地又增加了,住上了樓房,常常有人前來參觀訪問,一切應有盡有,心滿意足,但他回想起來,還是感激第一次讓他揚大名的旗黨校教員,盟報特約記者華雕龍。他想:“人不能不講良心,我不能做忘恩負義之人。”今天早上到旗辦事,專程到政府大院打聽,說他被涮了,回索倫河教學了。當時他心裏很不是滋味,有些想不通,但他又無從幫忙,隻好驅車前來。

華雕龍拒絕了他要用汽車送他的要求,又拒絕了500元錢的饋贈,最後無法,收下了一條“三五”香煙道別了。

太陽西斜,留下幾多絢麗,幾多溫柔。

他一直躺在車後,抱著那條“三五”,想著汪大敢幹對他說的話:“華老師,不要灰心,你年輕,前途是遠大的,在這幹不了,到我們柞樹溝去,願意教學就教學,願意上鄉政府就幹點差事,做公安政法工作也行,我保證讓你幹上……”他相信他的許諾,但他沒能決定下來。他想,一旦無路可走,不妨去試試,可又一想,作為一個有遠大誌向的知識分子,投靠一個首富太丟身份了。在他心裏還存有文人的“君子固窮”、“不墜青雲”的清高。

迎著夕陽,他又回到了曾養育過他,也曾使他蒙受過恥辱的家鄉。

一年半時間沒回家,家裏還是老樣子,門兩側的石頭牆上長出了青草,整齊的胡枝子棵編織的圍欄張揚著無數的菱形,很像放大了的魚網,一看便知道這是出自勤勞手巧的人家。房子仍是舊的,五年前苫的草保持完好,有的地方微微長出綠苫。院子裏幹幹淨淨,各種工具放置有位,大黃狗抖動著壯實的身子,爬起來和華雕龍熱乎。

車上的部分東西卸下來了,比如書箱,華雕龍的行李及其它東西,剩下的全拉到梅家。從卸東西看,二人分居已成定局。這是華雕龍裝車時的主意,梅金玲心中有愧,不得不服從。她悔恨了一路,哭了一路。

鄰居石老叔、老嬸,金大哥、大嫂等都趕來了。人們都知趣,沒有歡樂的言語,談話的氣氛非同往常。華老慶陰著臉沒有說話,幾年來,他更蒼老了,臉上的皺紋如同山榆條編織的小魚簍兒,記載著他將近六十年的曆史。風風雨雨,世事滄桑,他把希望寄托在勞動上,寄托在後代上。他最操心的就是最有出息的二兒子,可二兒子總是走“背”字。

華大娘、秀蓮強顏作笑,裏裏外外地張羅著,她們眼神裏含著憂慮。尤其母親,惺忪的眼皮總是半張著,臉上的老人斑現出垂暮之年特有的狀態。她偷偷地看著二兒子,歎息聲一個連一個,兩手拿啥忘啥,大女兒華曉鳳過來了,把她扶到炕上。

石老叔和華雕龍打過招呼之後,問道:“分到哪兒啦?”

“中學。”他淡淡地回答。

“好好,教學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比啥都強!”

石老叔說完領著老伴走了,華雕龍送出大門,金大哥兩口子也要走,他接著送出去。剩下的都是家裏人了,他的心踏實一些了。

他整天無話可說,夫妻分居,到中學上班,每周八節課,還學著函授,準備迎接七月末的本科畢業考試。

一個月後,他跟父親說:“爹,我想再離婚,最後一次,離不了,我們就永遠分居。”

“你自己的事兒,自個兒琢磨好了,別再——”老爹後麵的話省略了,他不想用一些不當的詞語讓兒子傷心了。他點上旱煙袋叭噠了幾口,見兒子還看著他,又說:“隻要你走正道兒,能再出息,人就怕誌短啊!”

華雕龍感激地低下頭,明白爹是理解兒子的。

到了法庭,見到的還是左庭長,坐也未坐,遞上離婚申訴書。

左庭長糊塗了,驚問道:“華教師,你們不重新合好了嗎?”

“左庭長,我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我被他們梅家折騰夠了,給不給離吧?今天您給我個明白話。”

左庭長愣了,吸口煙,喝口水說:“小華呀,我還是那句話,能過就對付過吧,大多數人不都那麽過的嗎?”

華雕龍微微冷笑道:“左庭長,您的好意我領了,可我做不到,今天就要個準話。”

“離婚能離,還是老章程,雙方同意,你能讓小梅同意嗎?”

“這?”他卡住了,停下說道:“您再給辦一次吧!”

“好,我明天傳她問問,你們當場談判。”

第二天,他和她見麵了,梅金玲抱著玉環哭聲不止,孩子也哭,整個法庭無法審理。

華雕龍一看,毫無疑問,她是不答應的,他站起來說:“梅金玲,告訴你,我最後跟你說一句話,事情讓你們梅家做絕了,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你不離我離!我們就永遠分居!”

“嗚——”她絕望地嚎啕起來,聲音淒厲,驚動整個機關。

“我不離!我不離——”

華雕龍見此狀,再也沒有談判的餘地了,便用異乎尋常的高聲說道:“再見了,庭長!”

說完,他毅然轉身出去了。左亭長隻說了聲“你”就愣在那裏了。

2.華雕龍照常上班。

七月末考完最後一把試,他沒有理梅金鳳。梅金鳳也憋了一肚子氣,主要生氣她二姐。華雕龍消閑地讀起小說來。那本在旗裏買的《怎麽辦》,直到現在才重新讀起。

他是帶著問題讀這部小說的,他想:“離婚不成,怎麽辦?我過著屈辱再屈辱的生活怎麽辦?還是看看書中的主人公怎麽辦吧?”

這部書是俄國革命作家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著名小說,一直被譽為人民的“生活的教科書。”它既反映了一定的曆史現實,又帶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例如:新人們的戀愛、結婚和奇遇,帶著傳奇的色彩,很吸引人。他看了之後精神煥發,而且要付諸實施。

他想:“趁年輕,闖一闖吧。事情已發展到這種地步,還有什麽臉麵站在講台上為人師表啊!古人雲:三十六計,走為上。俗話說:人挪活,樹挪死。我出奔吧?這書中的主人公薇拉在母親強迫她嫁給一個流氓闊少的絕境中,不是和一個大學生羅普霍夫一起出奔了嗎?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安娜·卡列尼娜不也出奔了嗎?楊沫的《青春之歌》裏的林道靜不也出奔了嗎?難道我就真的像烏龜一樣蜷縮在這裏,受著蠢豬們的指點嗎?我要單人出奔,難道我揣著大專文憑就找不到飯碗嗎?難道我身強力壯就找不到掙錢的地方嗎?”

他抱著那本書展開了出奔的傳奇幻想。他幾宿未睡好覺,這件事基本上考慮成熟。

早上,他對父親母親說:“爹媽都在這,我的現狀你們都清楚了,這樣下去對我的前途是很不利的,上班掙那兩個半錢又能怎樣?還不是拖累你們,我想趁年輕,趁當前形勢允許,出去闖闖。”

“咋地?你想自個兒到外麵找工作?奔誰去?”華大娘急了。

“娘,到青城找我的戰友去,他們會為我想辦法的。”

“戰友?戰友處好了比親哥們還親,可是時間長了也不是個事兒。”爹爹說。

“爹娘放心,他們很講義氣的。”

華老慶吸著煙說:“這可是你自己的主意,按道理,你是有工作的,有組織的,這樣做會有什麽影響,你考慮過沒有?”

“爹,我是代課教師,不知哪年能轉正呢?”

“那你不有文憑嗎?”

“不行,函授文憑不包分配,要轉正還得重讀二年師範才給轉正,這樣也太窩囊了!”

“說得也是,反正這事兒你自己拿主意,以後反悔別埋怨老人。你也不是小孩,出門要慎重小心,千萬不能耍性子,遇事能忍則忍,不忍要吃大虧的。另外,我們華家人要走正路,歪門邪道可不中,你自個兒好好琢磨去,別忘了,你還是個黨員。”

華老慶的話語句句印在兒子心上,可謂語重心長。當天晚上吃完飯,他想去老領導遲校長那兒話個別,還有王鬆、姚翠珍。姚翠珍那兒不敢去,他想明天讓學生捎個信兒。

剛走出院門,遲校長、王鬆和姚翠珍來了,他高興地把他們讓到屋裏。

“怎麽這麽巧,我要上你們那串串,你們竟一同來了!”

遲校長說:“這你問王鬆吧?”

王鬆說:“我找到小姚來看看你,她說帶上遲校長,說他也要串串你家,這樣就一齊來了。”

姚翠珍坐在那裏靠著華大娘,臉紅紅的,閃著亢奮的光。

“雕龍,本科證要到手了,下一步怎麽辦?”王鬆問,他現在是中學教導主任,正躊躇滿誌。

“先把這個句號畫圓滿吧。”華雕龍答道。

“我說王主任啊,你們中學把我的老部下給摳去還未請客呢?跟校長說說,定個時間。”

“這就怨不得我們了,上級下的令啊,還是你們的廟小了吧!哈哈……”

“完了,這帳可賴下了!”姚翠珍笑著說。

“他們賴不了,早晚得請。”

華雕龍看了姚翠珍一眼,似乎不好意思,又不得不說:“各位領導,我打算改行。”

王鬆愣了:“不想再教學了?”

遲校長說:“改行好啊,要改趁年輕,別像我們混了大半輩子還是寒酸酸的。”

王鬆說:“別提你們了,現在形勢不同了,不說咱‘臭老九’升到‘香老三’了嗎?”

“哈哈哈哈……”大家笑了。

華雕龍說:“對你們我必須講實話,我要出去走走、闖闖,青城有我的戰友。”

“嗬——真新鮮!那你不成了冒險家了嗎?”王鬆說。

“說實在的,我是有些冒險,可這是逼上梁山啊!”

大家又不作聲了,聽他講下去。

“我有什麽辦法,教學是代課,轉正無期,這條路是我唯一選擇!”

“決定了?”遲校長問。

“決定了,明天就出發。”

大家都愣了,麵麵相覷。

“你們對我的好處,我將永世不忘!”華雕龍動感情了。自古以來,離別的滋味不好受的。他將不辭而別,義無反顧。

他把寫給校長的一封信遞給王鬆,說:“這封信交給校長,我的畢業證發下來請你保存,我用的時候自然來取的。”

王鬆點點頭,念了一句詩道:“‘自古雄才多磨難’啊!”

“這、這真沒想到,唉——可惜呀,南旗的人才要開始外流了,你是第一個。”遲校長十分婉惜地說。

姚翠珍不說話,可淚水卻流出來了,幸虧大家沒看到,忙用手絹拭去,以擦鼻子掩飾著傷情,作為情人,她是百分之一百二的不同意他走的,難道分別一年半還不夠嗎?

談話進行到八點半,走時,華雕龍送他們到正街,遲校長和王鬆讓他回去,他說送送姚老師,那二位知趣地取道而回。

天悶熱,稍陰,有雨意,小鎮沉寂得很。他和她談著走到小學校大牆背陰處,手挽著手,綿綿情意,熱血沸騰。他們相擁在一起,無話。狂吻。長吻。姚翠珍柔情似水。

幾聲狗吠衝淡了他們的溫存。

“雕龍,我作夢也未想到你會調回來,我總想著你的發展和進步……”她的聲音在顫抖。

“這是命運的不公,也許是上帝的安排,怎麽樣,他對你好嗎?”

“死水一樣的生活,不提那個王八蛋。”

“你們應該平安地過下去,不要像我,顛沛流離的生涯將要開始,也許成為一個無奸不商的二道販子,也許成為一個心黑手辣的包工頭子,也許成為榔鐺入獄的死囚,也許……”

“夠了夠了,再也許連我也忘光了!”她用手捂住他那信口開河的嘴,流著眼淚說:“你說,能忘了我嗎?”

“除非索倫河水倒流!”

她伏在他的肩上傷心哭了。

“不要哭,不要哭!”他摟著那無比柔軟的腰身,輕輕地勸著。“我會闖出一條新路的!”

“……”她那顫抖的乳峰以抽泣的頻率不停地點擊他的胸。他隻有把她摟緊、摟緊……

天上的陰雲越聚越濃,偶爾露出一塊藍天,閃出幾顆賊星。他們把時間忘在腦後。

最後,華雕龍分開她,從胸袋上摘下一支筆來,遞給她說:“翠珍,這支鋼筆是盟報獎勵的,送給你作個紀念吧!”

她接了過去,看了看,緊緊地攥在手中,然後別在內衣胸口上。

這裏一支“大英雄”鋼筆,粗粗的,沉沉的,姚翠珍深情地說:“雕龍,你走吧,注意保重自己,我看著這支筆就會想著你,想著你的一切……”

她說完從兜裏掏出個嶄新的手絹塞到他手中,他嗅了嗅,便揣在衣服的內兜裏。

她笑了,又哭了。他的眼睛也濕潤了。

3.第二天中午,他到了南旗,拎著大包徑奔火車站。晚上七點半的車,他計算一下還有十個小時的逗留時間。老習慣,先逛逛新華書店,然後看場電影。旗委大院是萬萬去不得的,他一輩子也不想涉足了。”

大街沒什麽可逛的,他又怕遇見熟人,尤其是旗委大院的一些機關混子們——他們整天穿著西服,紮著漂亮領帶,戴著變色鏡,盛氣淩人而卑躬屈膝的姿態讓他厭惡。他戴上墨鏡,怕人認出,穿著整齊的軍服走在大街上仍威風凜凜。提包不沉,裏麵有件軍大衣,出門又當衣又當被,用來方便,還有一張麅子皮,那是老娘硬逼著他拿上的,害怕兒子著涼。老爹在他走時硬塞給他三百元錢,母親親手縫在他的大衣棉花裏。

進了新華書店,站在文學書欄邊仔細地瀏覽著,最後買了一本瓊瑤的中篇小說《人在天涯》,為什麽要買它,大概書名與自己的出走,流落他鄉,成為天涯遊子有共同之處吧?

書店沒幾個人,幾個學生嘰嘰喳喳地買著複習資料。他坐在長條椅上讀著書,吸著煙。幾個售貨員奇怪地望著他,時而議論幾句。他在中午是不想出去的,因為下班時間熟人多。

這個中篇很吸引人,他很快讀了一半多,眼皮直打架,昨夜注定沒睡好的,感懷姚翠珍。

他合上書,迷了一會兒,看看表才下午一點,他決定吃點飯,然後去電影院消遣。

他晃晃地走出店門,後麵傳出一個女店員的笑聲:“嘿,這個人真怪,嘿……”

他想:“我就是個怪人,科爾沁草原的一大怪,不混出個模樣絕不回鄉的。”

他在小攤上買了兩個麵包,兩袋榨菜,來到電影院。一部外國片子,他邊吃邊看,有些鏡頭十分刺激。他感慨身邊空****的。他想起了徐文敏。他們一起在盟裏看過電影,手拉著手,尤其是看到一些戀人溫存鏡頭時,他們挨得很緊,然而沒有過界。他曾為這純潔無暇的友誼而讚歎,徐文敏卻為他作為一個男子漢無動於衷而敬佩和失望。

看完電影剛四點,還有五個小時,他摸摸車票還在。他想這正是工作時間,索性到火車站睡一覺去。到了車站,正趕上發輛車,座席上有許多空位,他撿了個中間位置躺下了,開始覺得睡覺不太合身份,可一想,這模樣了,還管那麽多。睡著睡著,突然被一個熟悉的女人喊醒了:“華雕龍,你怎麽躺在這兒?”

他緩緩地起身,一看竟是徐文敏,不好意思的說:“怎麽這樣巧,是你!”

握手。她淡淡地一笑,說:“送站。你一進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你了,沒來得急喊你,說,你這兩個月怎麽連信也不來?”

他撒開手,說:“坐下談。”

他們坐下了,徐文敏揉著自己的小手嗔怪地說:“你的手還那麽有勁兒!”

他一笑,點上煙說:“也算留個紀念吧。”

她捶了他一下說:“你夠壞的!”

“唉,我天生不是貴種,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咱也嚐嚐跑盲流的滋味。”他迸出這樣消極的話來,說完又後悔了,這話怎能衝她說呢?於是點上一支煙,歉意的說:“對不起。”

徐文敏並沒在意,說:“你要出走,奔哪兒?”

“青城,那裏有我的戰友。”

“青城?嘿,我看不僅僅有戰友吧?”她又詭密地一笑。

“老同學,什麽意思?”

“哼,你什麽時候也學會裝蒜啦?咱們同學柴瑩瑩女士不在那嗎?”

“啊,是的是的,可我不能去找她,別誤會,這我還沒想到呢?”

“欲蓋彌彰,我看你們舊情很深的。”

“不要胡說,人家可能早結婚了,再說我?”

她沉重地低下頭,說:“我真為你惋惜,你那個舅丈人太可恨了,你的夫人太目光短淺了。”

“回到家又未離成,熬了一個半月,考完了函授試才······”

“教中學也不錯嘛,一點點地發展唄。”

“不行,我對索倫河,甚至這個旗,不報什麽希望了!”

“嗯,佩服,‘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誌存高遠,可目標呢?”

“這、這還沒有,我隻是有修理無線電的愛好,也許能發揮一下。”

“唉,命運的安排。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過我問你,你還能堅持寫作嗎?”

“這不可能,不過,我想這段生活也許是將來很好的文學素材。”

“哈……華雕龍,將來你會成為中國的高爾基的,將來!”

“文敏,不要取笑我,不管是高爾基,還是高爾礎,至於將來,還是個未知數。”

“你是我最知心的人了,和你在一起,總覺有說不完的話,論不完的理兒。你走了,我幾乎寫不出什麽東西來了,消沉。有你在,就不同了。雕龍,衷心祝你成功!”

“謝謝你,我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永不忘記!”

徐文敏聽了心裏好難受,眼裏含上了淚水。離開車還有一個多小時了,徐文敏說:“走,咱們吃點飯去。”

華雕龍隻好跟她走進站前小酒館,吃完,徐文敏付了錢,羞得他結結巴巴地說:“這怎麽能行,我還算什麽男子漢啊!”

她瞪了他一眼說:“別那麽自傲,我們永遠是朋友。”說完從口袋裏抽出二十元錢,遞給他說:“喏,拿著,窮家富路,我的一點意思。”

他說什麽也不肯收,最後徐文敏哭了,他才收下。

徐文敏又送他上車。

“再見!”

“再見!”

列車啟動於粉紅的夕陽中,徐文敏一直望著列車走遠,口裏不斷地默念著“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