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羊牌收錄機

1.華雕龍一宿沒睡著,他的計劃初步實現了,但不夠徹底。他決心在四月份完成,然後馬上向法院提出離婚申訴,不管梅金玲同意與否。

天亮時,解脫了的梅金玲精神格外清爽,又與丈夫重新溫存了一番。

幾天來,她高興得幾乎達到了忘我的境地,有說有笑,活幹得輕快利落,華雕龍幾乎又閑了下來。

“金玲,跟你商量個事,我想學門外語,一年之後專科畢業,接著讀本科,外語及格可以定學位,我想買個小收錄機,七八十塊錢夠了。”

她說:“隻要你進步,我什麽都舍得。”

沒有錢,她向妹妹金鳳借了五十元,華雕龍又從姚翠珍那兒借了三十元,托人在城裏買了個山羊牌微型收錄機,據說從日本走私進來的貨。白天在校用它學習,晚上放歌曲,並且經常放在枕邊聽聽蔣大為、鄭緒嵐、李穀一和蘇曉明的歌。收錄機給梅金玲帶來了新的樂趣。她不再上班了,因為沒人看孩子。孩子對她來說是個永久的負擔。有了她,歡樂就要消失,作為一個女人,內心的苦處是無法估量的。

華雕龍不相信她的坦白,她當然高興了,她想:“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總算得到了解脫,信不信由你,你願意怎麽辦就怎麽辦,反正我豁出去了。”

女人的決心是堅定的,往往難以動搖,她們是弱者,但也有“窮寇”的精神。

梅家把她當成潑出去的水不管了,梅母想念女兒便偷偷看幾回,近五十歲的人了,正是為兒女操心的時候,衰老較快。每次母女見麵都得哭上一回。母親問孩子事,她硬是不答。

“怨我自己,你甭操心了!”問急了,她這樣回答。

四月末的天氣是溫暖的,華雕龍每星期日都弄點柴禾,很少和姚翠珍在一起學習了。她對他的事情比較關注,希望他們和好。

“雕龍,你買錄音機也沒見你用啊?”

“早晚要學的。”

“不對吧,我看你不僅僅聽音樂開心吧?”

“起碼暫時是。”

姚翠珍暖味地笑了。華雕龍覺得奇怪:“她怎麽能鑽透我的心呢?看來我該告訴她,她可靠,還能得到溫馨的撫慰。”

“翠翠姐,跟你實話說了吧,我的確另有目的,我瞞誰不能瞞你。”於是,他——

她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說:“你呀,夠陰險的了。當兵時怎麽沒進偵探學校學習學習呢?看來你是不能原諒她了,一場鬧劇將導致全麵悲劇的。她以後怎麽辦,你考慮過沒有?”

他不吭聲了。姚翠珍罵了一通張有才,又埋怨梅金玲的輕率,然後又埋怨華雕龍:“哼,你也有責任,訂婚之後不該對人那麽冷淡。”

他又無言可對,然而他堅如磐石。“她害得我好苦啊!近在咫尺有親難投,我無罪卻受辱,還得分擔養育的責任,我若容忍,還算什麽男子漢?”

“寬容是男子漢的美德。”

“我寬容,那全鄉的人,包括孩子,誰能寬容我?”

她無言以對了,脆弱的情感又轉向獅子般憤怒的他:“你在理,世俗觀念實在可恨,可我是為你的前途著想啊!”

“前途,哼,等我拿到文憑,自己出去找工作,這地方不是我久留之地,每天受著烏龜的晦氣,怎能幹好事業?我爬也要爬出去!”

“俗話說:‘人挪活樹挪死’,我讚成你這觀點,佩服你的膽識,也相信你會成功的。現在是改革年代,每個人都能施展自己的本領,人才是壓不住的,可這二年你將怎樣度過?”

“我對我所做的事決不後悔。”

“以後我們少接觸吧,你既然堅定了計劃,作為朋友,也得防備世俗觀念的襲擊,對吧?”

“你說得對,我們在學校分開,少說話,你家那個大醋壇子現在對你怎麽樣?”他把話題轉到她的身上。

她眼淚又含了眼圈,半天才說:“對付過唄,誰讓我也是個女人了!”

“你們再檢查檢查嘛,興許是他的毛病?”

“不,不用了,是怨我,檢查過了,吃藥也不見好。”

“我聽說這事兒不是絕對的,你結婚才三、四年,五年、七年或九年還有開懷的呢!”

“我也聽說過,年頭越多,他的脾氣越大,拿我不當人……”

“我想,人活著就非得都生孩子傳宗接代?外國人有相當部分不要孩子,活得也很好,我們國人卻相反,越窮越生,計劃生育成了天下最難辦的事兒。”

“其實就是由於我們國人文化普遍低,封建傳統思想嚴重造成的。”

“看來咱們的函授沒白學,懂得許多高層次問題了,可現實呢?”

“現實?我們可是同病相憐啊!”她說完又嫵媚的笑了。

2.華雕龍是個孝子,做事必須對得起老人。他理解父親,尊敬父親。半年未回家了,他要去看看,挨頓罵也得去。他要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二老。

他決定在結婚一周年紀念日那天實施計劃。

天氣不錯,這正是兩年前退役歸農的時節。二年變化多大呀!他由複員軍人到農民,考上函大,當小學代課教師,戀愛,失戀、再戀愛、再失戀,訂婚、結婚,有了“野種”孩子,道路順理成章而又曲折。可在別人看來,他是一帆風順的,誰知後院悶火陰燃,名譽損失巨大,以致不被人理解。他傷心極了,除了姚翠珍外,他幾乎到了形影相吊的地步了。

這步子走得很慢,他心有餘悸。街上的孩子們熱情地和他打招呼,碰上同學就扯上幾句。他們這屆同學不親,個性都很獨特的,也不乏嫉妒。他不在乎,走向社會各幹各的,拔出腿來才能看到兩腳泥。

他到了複員時散步的小山腳下、索倫河吊橋旁。這裏有他和吳素敏、柴瑩瑩的美好回憶。他無限感慨。

家還是原來的家,春節對聯依舊新鮮,這是華老慶親筆寫的。他在解放初期讀了幾天掃盲夜校,竟練出一手不錯的毛筆字,在生產隊還管過帳目,後來居然能寫對聯了。華老慶內柔外剛,他會打線織毛衣,織毛襪、毛手套等東西。女人的活他能幹,在生產隊做事一絲不苟,大公無私,威信高。石老叔是誰也不服的主兒,可對他卻另眼高看的。

院子裏很清靜,大黃狗汪了一聲,便與他親近起來。華大娘見是二兒子,忙說:

“星期天吧?可回來了,有半年多了……”她感歎著眼淚很快就流出來了,認真地端詳著他,又說:“你爹上山了,你哥和你嫂子砍棵子去了,曉芳在家呢。”

進了屋,曉芳隻是淡淡地說了句“二哥來啦”便無話了。自從有了玉環,家裏有氣,她也明白,二哥倔強,她很少去的。她已長成了大姑娘,越來越漂亮了,再一年就高考了。

“雕龍,她嫂子和孩子都沒啥事吧?娘這些日子也沒去看看。”

“娘,爹還生我的氣嗎?”

“嗯,到現在也沒開晴,唉,他在眾人麵前……”

“娘,這不是兒子的錯,你兒子不是那種不爭氣的人。”

華大娘一驚,忙問:“早有的吧?六個月早生是保不住的!”

“是早有的,”說著把頭轉向妹妹,說:“曉芳,你出去一下,二哥跟娘說些事兒。”

“好,我出去。”說著,她拿了書上了西屋。

“娘,是早有的,可不是我的。”

“啊?梅金玲她不正派?!”華大娘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她自己親口告訴我的。”

“這、這是真事?”老人家顫抖了,“這、這人可真沒法看哪,街上走的風流女,家裏藏著養漢精啊!她跟誰?”

“張有才,她那個什麽哥!”

“他?他是介紹人啊?!”華大娘更驚訝了,“我看他們恐怕早有勾搭,大隊和小店那麽近,沒事就去閑逗唄,那大老爺們有鬼點子,整天油頭粉麵的,還有錢。唉,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華雕龍把對她“冷處理”和“熱處理”,以及坦露真情的經過講給了母親。母親流著眼淚說:“這可咋辦啊,咱們咋這樣倒黴呀!對付著過,多窩火啊!打八刀吧,可說媳婦哪那麽容易啊?我的兒啊,你好命苦啊!”

老人家哭開了,華雕龍看了也難受,勸她說:“娘,你別傷心,我要和她離婚。”

“什麽,真打八刀啊!唉,咱們華家從來沒有這出戲呢,你爹聽了火更大的,唉,先悄悄對付過吧,隻要他今後對你好······這都是命啊!兒啊!”

“娘,你把這事兒隻可以告訴我爹,離婚的事先別說。”

“嗯,依著你,你也不小了,文化又高,多往遠處想想,別主意那麽正,聽人勸吃飽飯啊!”華大娘不哭了,又說:“錢夠花嗎?不夠娘這有,你帶點。”

說著就要下地,華雕龍忙拉住說:“夠花,也沒啥買的,再緊也沒家裏緊啊!”

華曉芳過來了,看看哥哥,說:“哼,我早就說俺二哥不會糊塗的,你們偏不信,咋樣?”

華大娘慌了,罵她道:“小死鬼,你知道可不能亂說呀!這可不是小事兒,梅家知道了不撕了你!”

“怕什麽,和她離婚,不受這份窩囊氣!憑俺二哥的條件再找個什麽樣的找不到?哼!”

華雕龍說:“老妹別亂說,我自有辦法,快了,我一定要和她離婚的。”

“娘,你可真是的,怕什麽,這又不是我二哥的錯,咱們又有根據,大夥也不是睜眼瞎,一上法庭,真相一亮,她敢不離?哼!”華曉芳越說越來勁了。

華雕龍說:“我回去了,幾天之內來不了,你們也不要找我去。”他說完起身就走。

“二龍啊,可不要打呀!她也夠難受的啦,有話慢慢說,好聚好散。”

“你放心吧。”

3.他回到了家,屋裏正放著蔣大為的《牡丹之歌》:

有人說你嬌美,

嬌美的生命哪有這樣豐滿;

有人說你富貴,

哪曾知你已曆盡貧寒。

啊,牡丹……-

高亢,渾厚、純正、悠美的歌聲激勵著他,不禁也跟著哼了起來。

“喲,這麽高興,很少聽你唱。”梅金玲晾著衣服說。

“唉,人不說‘男愁唱,女愁浪’嘛。”

梅金玲說:“‘愁一愁,白了頭,笑一笑,十年少’,還是高興好。”

“我的頭發黑著呢,你可有梢白頭了。”

“別逗了,你看一會玉環,我再揀兩筐牛糞來。”梅金玲說著潑出髒水,紮上圍巾,挑上兩隻筐,拎著糞叉走了。

幹活,華雕龍不阻止她,也阻止不了她,院子裏一側堆滿了她揀的牛糞。這些牛糞是燒火做米飯的好燃料,還熱炕。春天揀來晾幹,裝在棚子裏夏天用。他望她出去的背影,心想:“這就是我當年愛上的美麗姑娘嗎?”他需要溫柔賢妻,同時也需要誌同道合、性格開朗的女性。收錄機又唱起了《知音》,他入迷了,眼前出現了給予他溫暖的姚翠珍,還有亮麗多情的柴瑩瑩……

他坐在椅子上想入非非。

歌停了,他忽然想起有件事要辦,那就是買盒空白錄音帶。這錄音帶將是一枚擲向梅家和梅金玲的重型炸彈,同時也是洗清自己的滄浪之水。他閉好錄音機到外麵,正好梅金玲揀糞回來。他連招呼也未打,便來到商業中心門市部,一問沒有。他急了,去借?還得還,弄不好連累別人,離“五一”還有幾天了,隻得托人捎買。

第二天,他到汽車站,有幾個等車的,可他不認識,手裏掐著五元錢急得團團轉。汽車來了,人下完該上車了,突然發現了張有才過來。他想:“偏偏是這個狗日的,捎不捎呢?捎,讓他捎,用他捎來的錄音帶錄上他和梅金玲的醜事不是一個絕妙的諷刺和報複嗎?對,就這麽做!”於是,他毫不猶豫地走向穿著講究的張有才。

張有才先是一愣,後又鎮靜下來先說話了:“出門嗎,華老師?”

“不,想捎點東西,不知你幾天回來?”

“買什麽,‘五一’節前回來。”

“一盒空白錄音帶,給,這是五元錢。”華雕龍遞錢,眼光和語氣帶著冷意。

“唉,不用,不用啦,不就一盒磁帶嗎?”張有才推開手,顯得十分大方。

“那不行!”華雕龍象老鷹抓小雞似的拉住他,使他動不了,把錢放進他的衣袋裏。

“唉,真是的,小華!”他歎了一下上車了。

“謝謝你啦!”他衝著車上的張有才冷笑著說。

回去的路上,他想象著自己的女人梅金玲在張有才那裏,怎樣賣弄**與之**的情景,他惡心,憤怒之極,離婚的決心更堅決了。

“一對狗男女,走著瞧!”他狠狠的低聲罵道。

到了家,看見梅金玲的勞動和討好的笑更加惡心,他心裏罵道:“虛偽,不知羞恥,那時候她心中竟無視我華雕龍的存在,虛偽之極!拿我當大頭也行,怎能叫我戴綠帽子呢?太可恨了!”他頭朝裏躺在炕頭了。

晚上,梅金玲又燙上了酒,炒了菜,他心想:“吃,喝,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不睡白不睡,沒幾天熱乎了。”

梅金玲會笑,很像高大泉媳婦的笑,不是溫柔,那是討好。

華雕龍一點也不覺得她美了。

4.張有才買了錄音帶回來,未見華雕龍去要,便帶著詭秘狡黠的心理,火急火燎地奔向華雕龍家。

這天上午,華雕龍正在上班。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他天天夢想與這美人重溫舊夢,同時也想看看自己無意播種的收獲——小玉環。

梅金玲正專心致誌的奶著孩子。這一幅母愛溫馨的圖畫,被他開門進來看得真切。

“你?你來幹什麽?不要臉,給我滾出去!滾!”梅金玲先驚後怒,此刻的她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金玲,你恨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你一點補償的機會都不給呀?看看?”說著,他從包裏拿出一件杏黃色的羊毛衫,十分漂亮,雙手捧著,騎士風度般的單腿跪在她的麵前:

“這是我專門給你買的,收下吧,我太······太想你······”

“啪!”梅金玲狠狠地給了他一嘴吧,羊毛衫落到地上,小玉環大哭起來。

“還不快滾!你害得我好苦啊,你這個畜生!”梅金玲罵著,哭著,哄著玉環。

張有才沒有起來,他一把摟住梅金玲,把頭臥在她的膝蓋上,任她用拳,他想再次利用女人的弱點,以達到罪惡的目的。

“我缺大德!我是畜生!我該死!我沒長人心······”他叫著,那聲音比野狼還難聽。

梅金玲撕不動他,就用腳踹,小玉環哭得厲害,張有才這才想起自己的骨血,忙站起來說:“讓我看看咱們的孩子!”

梅金玲又狠狠地踹他大腿一腳,罵道“你還有臉看孩子,滾開!我什麽都向他坦白了,知道嗎?滾吧!”

梅金玲這一句震醒了**意濃濃的張有才,他戰戰驚驚地說:“真的嘛,金玲?你,你咋這麽傻,咱們不是栓在一條腿的螞蚱嗎?”

“哼,姓張的,以後走著瞧,有你好受的那一天,拿走你的臭東西,快滾吧!”梅金玲用唾液吐他,他隻好收回弄髒的羊毛衫,退回去了。

後來錄音帶是美蘭送到學校,交給華雕龍的。

張有才畏懼這個威風凜凜的軍人。

5.小學“五一”上午活動,下午放假,梅金玲上街買了半斤豬頭肉和一瓶“洮兒河”,慶祝結婚一周年。

華雕龍這天表現非常好,放著收錄機,哄著小玉環,哼著曲兒。梅金玲完全沉浸在喜悅的忙碌裏,弄了四菜一湯,烙的糖餅。

小玉環不鬧,他們便開飯。二人坐好,華雕龍斟了兩盅酒,一盅自己,一盅敬給梅金玲說:“咱們結婚一周年,是個喜慶日子,人們都說我們是天生的一對,我也這樣認為。這一盅我們幹了!”

他的話似乎推心置腹,感動了梅金玲,她硬著頭皮喝了下去,然後咳上了。

“哈哈,沒事,再喝點就順當了。”他說著又倒了一盅。

“雕龍,我不能喝了,你多喝點吧。”梅金玲臉紅地說。

華雕龍一盅接一盅地喝了起來,臉喝得紅漲漲的,又給她倒了一盅說:“金玲,咱們是天生一對兒,哈哈哈,白頭偕老,說什麽也得幹這一盅!”

梅金玲又喝下去了,她就願聽“天生一對”這個詞,神情恍惚地說:“喝,舍命陪君子了!”

“好,金玲,夠意思。”他佯裝醉意地一把挽過她的頭親了一下,梅金玲受寵若驚,頓時感動得淚如雨下。

華雕龍看著孩子,看著妻子紅沙果一樣的俏麗臉龐,似乎真的醉了。

他滿意地笑了,又喝了一盅。

晚上,梅金玲又洗了澡,洗了頭,披著散發,飄著香氣,還是魚兒一般躺在被窩裏。

收錄機放在枕邊,伴著蘇曉明的《軍港之夜》的溫柔靜謐的曲調,二人借著酒興重溫著新婚之夜的甜夢……

小小的茅屋掛著明亮的電燈,牆壁和紙棚仍是幹淨整潔的,隻是稍舊一些。寫字台上擺著盞台燈,還有幾本書,中間一個馬蹄表,兩旁放著花瓶。小玉環睡得甜甜的,長長的睫毛忽而閃動一下,白嫩的小臉蛋散發著嬰兒特有的氣息。

軍港的夜啊靜悄悄,

海浪把戰艦輕輕地搖,

年輕的水兵頭枕著波濤,

……

美麗的抒情歌曲將二人帶入了美好的境界,小小的茅屋也仿佛是一條小船停泊在微波**漾的港灣裏……不知過了多久,小船安穩了,蘇曉明的歌聲早已停止,港台歌星的靡靡之音正好催眠,二人呢喃著情話。

酒香,煙香,乳香和粉香攪在一起,小茅屋更加曖昧朦朧了。

收錄機“哢”地停下了,夜深了,他撫摸著她的秀發閉了燈。

梅金玲在幸福而甜蜜的氣氛裏,百般溫柔。

“喂,金玲,上次你為什麽要和我說那種胡話?難道那是真的?”

“是真的,我知道你能原諒我,寬容我,我才——特別是那篇文章,說的非常有道理。”她邊說邊盡力地靠近丈夫,極盡討好之能事。

“原諒你?寬容你?我原諒寬容你幹什麽?文章?什麽文章?”他聽著她的話語,故作不解。

“我……和張有才的事唄?”她又半帶哭腔了。

“是真的嗎?你再說說,我就不相信那混蛋敢欺負你?”

她借著酒力又斷斷續續地把那天講的更為細致、坦誠地說了一遍,最後哭著埋怨道:“雕龍,都怨我······上了他的當,你、你那時為什麽對我那麽沒興趣?人家想你都想得睡不著覺,你隻顧學你的函授······”

“你也太輕浮了!還說上當?”華雕龍忽地坐起來,一掃溫柔。“我冷淡你,是信任你,也的確沒時間。你也不主動,卻對張有才主動,你不覺得下賤嗎?你不知道你是屬於我的嗎?我學函授和姚老師在一起,一個單位,一個辦公室,一樣學函授,她需要我的幫助,我能跑單幫嗎?現在已證明這孩子不是早產,而是你和張有才做的孽。梅金玲,你想到沒有,我這個大男子漢沒結婚就戴上綠帽子,還為張有才那個混蛋撫養孩子,這,這公平嗎?你、你說?”

他慷慨陳詞,一把抓住像小兔一樣震驚的梅金玲怒斥著,一反幾個月來的寬容態度。她受不住了,“嗚”的一聲傷心大哭起來。她這才發現華雕龍並不真正地原諒她,她明白一個男人失去了應有的自尊時的憤怒心情,別說斥責,甚至打罵都是應該的。她甘願承受這一切,而丈夫卻不那麽粗魯,讓她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似乎比肉體還要殘酷。她傷心極了。

“······我跟你說······說了實話,就是為了得······得到你的寬容······我,雕龍,我願意一、一輩子為你做牛做馬······雕龍!”

“讓我寬容你?可以,可全索倫河鄉裏的人誰能寬容我?他們誰承認我是個有肚量的男子漢呢?人家罵我是王八!他們得罵我一輩子,大人小孩,小貓小狗都瞧不起我,你知道嗎?”他捒著梅金玲的肩喊叫著。

梅金玲索性跪在他麵前,泣不成聲地說:

“我,我有罪,有罪······我不該,我不該呀!”

她又把自己開始和張有才的接觸,漸漸發展成男女暖味關係更為詳細的過程全講了,想達到丈夫寬容的目的。

“你,你簡直太下賤了!我還以為你真是被強暴了呢!讓我怎能寬容你!”

他呼喊著,從未有過的凶相,讓梅金玲戰栗,她隻有用女人最有力的防衛手段——“哭”來抵抗了。

華雕龍叫喊夠了,麵對命運無情地宰割,他隻有發泄,隻有在心裏哭泣,接著卷上被子衝著牆躺下了。

梅金玲光著身子跪在那裏,在無地自容的痛悔中,抱著頭哭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