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魚兒上鉤了

1.隨著改革的深入,“公社”這一名稱取消了,恢複了鄉鎮體製。商品經濟越來越為人所重視,人們對金錢的追求欲望越來越高,似乎來了個九十度大轉彎,綽起放大鏡對金錢仔細觀察,覺得它對自己太重要了。

索倫河鎮的集市規模越來越大,從進入臘月開始,這裏整天是年貨的市場。華雕龍一家三口單獨過年,其實本不應該如此,隻因早孕早產玷汙了兩家的門楣,他們成了兩家父母最不受歡迎的一對孽子。

臘月臨了幾天,他找了些雜誌讀,以前買的《紅與黑》、《複活》都讀過了,他從中受到了人生的啟發,增強了奮鬥信念。讀著雜誌,他收到了當代新時期的諸多信息。他想到自己一年才掙四百多元工資感到可憐。讀函授,還得還饑荒,連個剩頭都沒有。他深感倦怠,唉聲歎氣,繁榮的市場一般是不敢涉足的。上班,學習,總是兩點一線,這幾天他就守著一堆雜誌,黑瞎子似地“遁倉”了。

梅金玲把孩子哄睡上街去了,她兜裏有幾個錢,大隊分的。

華雕龍從旗裏回來便解除了對妻子的‘冷處理’。

那天到家,梅金玲拘謹地望著他,就像日本女人對待男人那樣,那悲哀、渴望的神情勾起了他的憐憫之心。他打開包,掏出一雙尼龍襪子扔了過去,說:“這是給你買的。”接著又掏出了兩袋奶粉,說:“這個給玉環喝。”

“嗚——”的一聲,梅金玲山洪爆發一樣感動和委屈地哭了。她沒有像電影上經常出現的撲到男人懷裏又哭又打、又抱又啃的情景,而是捧著襪子一頭紮到炕裏……

過了一陣,她不哭了,無話,燒水做飯去了。

那天晚上,華雕龍喝了幾兩白酒,又破例將妻子拉進了自己的被窩。

終於“解凍”了,但華雕龍並沒有像初婚時的百般恩愛,一切在沉默中進行。此後的梅金玲還是對丈夫百般依順,辛勤勞作,但終不能感化他。她不再恨他,覺得自己欠他太多,這輩子也償還不了。她又認真地打扮了自己,本來消瘦、俏麗的體態、容貌,經過這一段的恢複,又豔麗動人了。華雕龍不在的時候,她還哼起了歌子。丈夫的衣襯洗得更勤了,她決心讓他永遠保持潔淨利落。每天晚上睡覺前,她把溫好的熱水放在他的腳下,給他脫襪子,細心地給他洗腳。華雕龍在吃喝上不講究。自從考試回來喝酒“解凍”之後,梅金玲像摸著規律似地,隔三差五炒上盤肉菜,溫上一壺酒擺在桌子上。鍋裏溫了水,自己洗頭,或洗洗身子。每每飲酒的晚上,她都能得到丈夫的溫存,使她滿足。

梅金玲上了市場,許多人見了很驚奇,有的主動搭言,她都淡然一笑。她買了紅蠟燭、紅紙、鞭炮,還有糖、凍梨等。回來見孩子未醒,丈夫在細細地讀著雜誌,便又轉身上街了。

她想給丈夫買酒、煙、茶,再買點新菜。從商店出來又到市場買菜和肉。肉攤上擺著吳友家的豬,吳素敏在一旁收錢,拎個小挎包,打扮得漂亮,似乎比以前更美麗了。

遇到情敵,她膽怯了。吳素敏卻發現了她,沒有說話,怒目而視,又輕蔑地撇了一下嘴,衝她的方向吐了一口。她更不敢近前了,到別處買幾斤肉和菜,賊一樣地往回溜。她從未想到自己竟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金玲,你過來!”

梅金玲路過“有財商店”,發現張有才向她打招呼,她欲躲,但又停住了,幾個月未見麵了,看他怎的。

張有才在她結婚的時候給了梅家十元錢,都讓梅大發收下了,本來他還準備了一百元單獨交給梅金玲,可總沒機會。他內心十分愧疚,占有她是痛快的,而釀成災禍之根是他不希望的。他不想讓梅金玲演悲劇,而目前見她那失魂落魄的樣子,便動了惻隱之心——畢竟情愛一場啊!

他想找機會補償她,也為了重溫舊夢,或長期占有。他想不惜任何代價拉回她的心。她是個不可多得的情婦。他有錢,那張白淨微胖的臉上洋溢著富有的優越。

梅金玲為了不引起路人的注意,很自然地拎著兜走了過去。

“到屋裏坐一坐,暖和暖和。”他得寸進尺。

“不,有什麽事兒,我該回去了!”她嚴肅而低沉地說。

“沒什麽,過年了,給孩子拿幾袋奶粉,你等著!”說完轉身進了小屋。小店人很多,出出進進,門關不住。當張有才拿著幾袋奶粉出來時,梅金玲已走出很遠。他知道金蟬脫殼了,欲喊欲追有失體麵,歎了口氣,隻好回到店中。

她像躲避瘟疫一樣擺脫了張有才的再度糾纏,雖然沒引起路人的注意,但她卻心跳不已,兩腿生風,像個逃犯。她與張有才畢竟有過一段“溫情”,她隻是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危險的地步,改變了她的美好人生,使她成為丈夫的罪人,世人的唾棄者,愛情的乞丐。

她的精神和肉體遭到了常人難以忍受的摧殘。她對他隻有恨和詛咒。

她匆匆地回到了家,見丈夫和孩子都睡著了,旁邊放著一本《青年文摘》,還有幾本舊雜誌。她拿過一件毛毯輕輕地為他蓋上,然後又悄悄做飯去了。

2.華雕龍讀雜誌上癮了,什麽《黃金時代》《小說月報》《中國婦女》《中國青年》等等。由於平時很少瀏覽,因此讀起來也覺得新奇。放假了,考完函授了,大正月的,他不願意玩撲克扯閑,隻有讀些書來補充精神上的空虛。他廣讀薄收,表麵上看是百無聊賴的消遣,可實際上他是別有一番心思的。

年前,他已經向他的知心人姚翠珍透露出他的計劃,一個月過去了,可進展十分緩慢。梅金玲仍是百依百順,默默地奉獻,擺出了一個賢妻良母的架勢,頑強地“抵抗”著。華雕龍猶如困倒的雄獅沉默著。他不相信她的“馬其諾防線”能夠被他人攻破,就不能被自己攻破,也不相信自己的計劃會成為“馬歇爾計劃”。

正當一籌莫展時,他在一本薄薄的雜誌上找到了突破的重要線索。

這是一本《文摘》,內設“警世鍾”專欄,有一篇告誡少女謹防男人引誘失足和怎樣取得男友寬容的文章,引起了他格外注意,這篇文章寫到:

……少女在青春萌動期感情是不穩定的,最容易盲目的崇拜和衝動,以至失足或出現其他不該出現的情形。因此,要求少女應該加強自尊、自愛、自重、自強的意識,在學習上自強上進,樹立遠大理想,盡量克服自身的弱點……在交男朋友的時候,曾經失足的女青年不要自卑,男人在女人麵前大多都是寬容大度的,如果他真心愛上了你,追求得如醉如癡,隻要真心,那他就不會忌諱你的過失,尤其是你把自己的過失坦誠地講給他時,你的男友會更加憐憫你,同情你的不幸遭遇,以至更深一層地愛你,保護你,使你們的愛情更有深度,不是淺層次的單純而粗俗的愛,而是高層次的純潔和細膩的愛……

文章寫得老練、持重、誠懇,運用心理學,反映了一種新的道德觀念和風尚,吸引人,啟發人,對於少女來說的確是一篇不可多得的文章。作者在文中還為讀者列舉了許多實例進行佐證,並且嚴肅地批判了封建的傳統觀念,以及對女人的偏見,很現代,很有說服力。

華雕龍明白一個道理,一個男人能夠原諒一個失足的姑娘,那是以愛情為基礎的。反過來說,那個男人不是真誠地愛她,感化她,那她決不會自我暴露的。他反省自己:“我雖然在結婚前從未向她表露出愛的真誠和如醉如癡,可她已經不是一個少女,是二十二歲的成熟女性了,怎麽能夠在結婚前幾個月內盲目地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而偷吃禁果呢?可以說,她那時的心中是沒有我的,我隻是對她冷淡,缺少一些浪漫色彩罷了。可這也有客觀原因啊?我們是有婚約的,如果她是真誠愛我,無論如何在這期間也不可能毫無廉恥地投入別人的懷抱,懷上野種,使我一個堂堂的男子漢蒙受人格的恥辱的。她的作法簡直是喪心病狂,是報複。離婚是毫無疑義的了,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也隻能是在查明第三者之前。”

他很珍視這小本雜誌,他把它當作誘餌放在寫字台上。這是他實施計劃,解除‘冷處理’之後的又一個攻心戰術,盡管他對這個戰術有一定的懷疑。

一正月沒有動。開學了,雜誌似乎沒有動,基本放在原處。他想:“她一天活忙,身體又不佳,哪有時間看書,幹脆,我幫她幹點活吧。”於是,自有玉環以來,他破天荒地洗起衣服來,連尿布也洗了,偶爾也與孩子親熱親熱。小玉環長的活潑、美麗,他似乎真喜歡上了。

梅金玲心裏亮了許多,她不讓他做,可他非做不可,這少有的體貼和關心大大地感動了她,幾個月來的冰山似乎徹底融化了,愛情的河流又重新滋潤她那旱久的心田。

她在外屋灶前想:“我對不起他,讓他受了莫大的恥辱,他是無辜的,隻要他能原諒我,我一定要告訴他真實原因。”

華雕龍上班拿走幾本雜誌,隻留那本《文摘》。

梅金花還常來絮絮叨叨,梅金玲煩她,因為她需要冷靜地反思。

華雕龍為她做了些活,使她有了空閑。痛思靜想後,她便自然地拿起雜誌讀,像魚兒一樣吞了誘餌……

她看得入神了,尤其是那“警示鍾”上的文章。她反複讀了多遍,字斟句酌,認真推敲和理解,然後將書放在炕沿上,躺在玉環旁邊沉思……心在矛盾中折磨著。

3.春光明媚,校園操場上活動著孩子們的身影,一陣陣歡聲笑語,顯得生氣勃勃。

體育老師華雕龍和孩子們一起玩籃球,玩得認真起勁兒。他的運球、傳球和上籃動作嫻熟而優美,孩子們按著他的場內指導,模仿著他的動作,配合默契,進步很快。他喜愛孩子們,和他們在一起,似乎人世間的煩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姚翠珍悠閑地走過來看著華雕龍和她班的孩子們。他退出場地,來到她的身邊,拿出手帕擦臉,一身墨藍色的運動服冒著熱氣。

“注意點,別感冒了!”

“不怕,這在部隊是常事。”

“一說就是在部隊,看來部隊真正是個大學校啊!”

“當然。可就有一樣不太好。”他接著說,狡猾地笑了。

她歪著頭認真地問:“哪一樣?”

“像少林寺,清一色!”

“啊,你這家夥,也學滑了,哼,怨不得你就複員了,是吧?”她回了一句笑了。

“唉,複員又怎麽樣,還不是?”他接著說,竟觸到了隱痛,臉又陰沉下來。

姚翠珍忽然想起了什麽,小聲地說:“你的計劃實施了嗎?進展如何?”

“有進展,但還不到火候,我呀,窩囊死了!”他拍著頭蹾在地上。

“原諒她吧,女人是有弱點的,隻要她以後忠於你。再說夫妻一回也不容易呀!”

華雕龍無話,他的主意已定,無須再向別人表白。

“她也是受害者。”

“這麽說我該同情她?”

“我想她會坦露真情的,隻要你真誠地感化她。”

下課鍾響了。

4.梅金玲的妹妹金鳳高考又失敗了,經梅大發的活動,到附近一個大隊完小教學,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

她不甘心,決心報考函授大學。“三八”節放假,她來二姐家向二姐夫請教。

梅金鳳在索倫河鎮上是個數得著的風流女孩。同學中有幾個追求她的,可她瞧不上。她公開聲明以二姐夫華雕龍為標準,個頭不夠一米七八,腰裏沒有大學文憑,相貌不端正,痛快靠邊站。她最佩服二姐夫,認為他是全鄉標準的男子漢。二姐早孕“早產”,她是沒啥大想法的。她認為,兩人既然確定了婚姻關係,何必計較早孕早生呢?人家外國,有的民族還把這事當作光榮呢!國人閑著沒事兒,總好大驚小怪的,很是愚昧!她對爸爸媽媽的冷淡態度不以為然,十分同情二姐和二姐夫。她發現二姐、二姐夫的神態都不正常。她想:“不就早生個孩子嘛,難道裏麵有其他問題?”她發現他們的感情也不正常,又想:“這裏不是姐姐就是姐夫,恐怕有外遇!”由於血緣關係,她首先想到是姐夫,這樣標準的男子漢有外遇的可能係數太大了。他不是常和漂亮女教師姚翠珍在一起學函授嗎?知識分子在男女關係上非常重視誌同道合的,有相當部分知識分子對自己的婚姻是不滿意的。她讀的雜誌多,又善於聯想,把她的姐夫華雕龍一下子推到陳世美的糞堆裏。

“二姐,姐夫對你好嗎,有了玉環以後?”

“可以,問這幹啥?”梅金玲不願回答這方麵的問題,也忌諱別人關心這個問題。

“不幹啥,他和姚老師的關係正常嗎?”

“姚老師?他們的關係怎麽的?有風聲?”

“沒有,隻是第六感官瞎想的。”

“姚老師可是個好人,你姐夫不是那種人,別瞎猜!”

“喲,愛得多純情,充其量隻是個賢妻良母罷了。得得,二姐夫什麽時候回來?我問下考函授的事兒。”

“上午不開會就能回來,不回來也是在學習。”

“那我到學校去迎他。”

說完,梅金鳳就往外走,頭上的馬尾巴一甩一甩的,十分飄逸,剛出門,就見華雕龍邁著大步回來了。

“一二一、一二一,立——定……”金鳳衝著他喊起口令。

華雕龍微微一笑,金鳳卻伸出她纖細的雙指衝他打了個飛吻,說:“請教了,大學生同誌!”她打了個立正,完了,一隻手挽住他的臂共同進了屋。

華雕龍想:“現在你和我逗趣兒,把我當成二姐夫,可不久的將來,我們會成為仇家的。”

“二姐夫,我要報考函授,你說是大專好還是中師好?”

“憑你的水平考大專是穩妥的,不過中師適合於小學。”

“那我就考大專,總教小學有啥意思。哎,姐夫,你有經驗,幫我選選科目,是中文好,還是政治好?”

“你到底愛好什麽?”

“我愛語文,報考三年文科,填的都是中文誌願。”

“那就考中文吧,將來當個詩人或作家的。”

“好,聽你的,也許你一句話定了我的終身的。”

“不敢,路是自己走的,腳上的泡是自己磨的,別到後悔的時候找我算帳!”他半嚴肅半開玩笑半影射著說。

“看你說的,誰那麽小心眼兒,大男子漢!”

“大男子漢咋的,也有上當受騙的時候。”他正好借題發揮。

“瞧你,陰陽怪氣的,我的事你包了,快聯係。”

她立起身,整整衣服,晃晃馬尾巴,上麵係的白紗手帕平添了當代姑娘的美麗風采,加上健美的體型,與姐姐梅金玲比起確有不同風格。

“白白——”她親了小玉環一口,擺手告別了,留下一路香風。

5.梅金玲的心仍在激烈地鬥爭著,妹妹金鳳的話提醒了她,如果自己不向他坦白請罪,他也會有外心的。憑她觀察、體驗,他雖然解除了“冷處理,”恢複了夫妻生活,但她總覺得他是在敷衍、在勉強,有時候近似瘋狂的報複,內心仍未解除對她的懷疑,平時他那對基督山伯爵般的眼神就告訴了她。

可是,她還是不想說出真情,怕華雕龍承受不了那嚴酷的現實。《文摘》上的那篇文章寫得很好,像及時的好雨潤透了她那久旱了的禾苗,但她懷疑自己的丈夫是否是一個寬宏大量的男子漢。女人的心想得極細極細。

華雕龍看著書,突然發現妻子倒在炕上冒著虛汗,臉色蠟黃,發病的樣子,他慌了,急忙用大手摸著她的頭問:

“你病了吧,金玲?”

她閉著眼睛呢喃地說:“沒、沒啥。”

華雕龍清楚,這是累的,加上高燒,快虛脫了。他急忙找了幾片藥,倒上水放在她麵前。

“你起來把這藥吃了,我去找大夫。”

“不,不用了,吃點藥躺會兒發發汗就好了。”她掙紮著坐起來,華雕龍上前扶住,把藥和水遞到嘴邊。

梅金玲吃完藥,他扶著她躺下,蒙上被子,然後給孩子洗尿布。

她微微嵌開被子看著,感激的淚水溢出眼圍,她又懺悔了。

晚上,華雕龍給他擀了麵條,打了幾個荷包蛋,放了糖,還有一碗薑湯。

第二天,她的燒果然退了,身子又瘦了一層。華雕龍把這幾天的活計全包下來了,上班照常,晚上用功學函授。

月中的一天晚上,十點多了,華雕龍仍伏在台燈下看書。梅金玲躺在那裏睡不著,望著他寬大的背影,想到他蒙受著不明不白的綠帽子之辱,想到他作為男子漢更需要尊嚴,內心悔恨萬分。而今他忍受著,沒和她發一次火,沒打過一個巴掌,沒罵過一句髒話,難道這樣還不夠寬容嗎?她想:“此時不坦白更待何時,他會原諒我的,會的,一定會的。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個有覺悟受著大學教育的老師啊!”想到這裏,她招呼他睡覺。

華雕龍合上書,洗洗腳進了被窩。睡前一支煙,他習慣地吸著,突然他發現妻子的眼睛閃著異樣的光,那俏麗的蛋形臉仿佛塗上了一層紅色,格外的動人,而且嗅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他的心動了,覺得有一種比煙更有滋味的東西在等待著他。

睡前,她洗了澡的,像一條白魚躲進被子裏。

“雕龍,我,我……”她怯懦地說話了。

華雕龍誤會了,甩掉煙頭,揭開被子,一把將那柔軟的雪白摟過來狂吻,梅金玲“啊啊”地小聲叫著,他們又像初婚之夜一樣陶醉了……

梅金玲想:“是時候了,我該說了,機不可失。”

“雕龍,”她伏在那寬大的胸膛上,臉兒依偎在額下“喃喃”地說:“雕龍,我對不起你,我有罪……”言畢,淚水滴在他的脖頸上。

“作夢哪,罪罪罪的?”他摟著她佯裝不解。

“雕龍,我說出之後,你一定要原諒我,我真有罪,對不起你!”說著把淚臉貼在丈夫的臉上。

“金玲,犯什麽傻,何罪之有?”他欲擒故縱。

“這小玉環不……不是早生,是早孕,不是……”她終於說出了口,眼淚頓然如雨。

華雕龍果然判斷正確,但他又說:“你瘋啦?什麽早孕不早孕的,是不是的?”他推開她香噴噴的頭,正視她的臉:“不要再胡說!”

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室內一道慘白,夜更靜了。

“雕龍,我沒瘋······也沒傻······真的!”

她哭著把被張有才誘奸的始末敘述了一遍。她既批判了自己身上的弱點,又痛罵了一通色狼張有才的強暴。華雕龍相信她說的是真話,但他怎麽也沒想到第三者竟然是已四十出頭、油頭粉麵的小商人張有才!他內心甭提多麽的恨了,他想:“作為一個姑娘,怎麽就那麽賤啊?你是有男朋友的!和他為了啥?是為了他幾個臭錢,還是因為他是一個才華橫溢、英俊無比的人物?前者是庸俗女人所為,而後者是才女的追求,梅金玲呀梅金玲,你算是哪一種啊?女人啊,簡直不可思議!”

他借著月光,看著眼前的淚美人,簡直不能原諒,他恨極了,恨不得將她頓時撕開!然而,他冷靜了,心想:“她坦白了,我不能原諒她,而且必須離婚,可證據呢?她到時候矢口否認呢?沒有證人,隻有孩子,但誰又承認你華雕龍婚前沒有和她發生關係呢?我必須把她的話全部真實地記錄下來。用筆?我的筆是不足為證的,除非是她的親筆字,她能寫嗎?最好用錄音機,可她能再說一遍嗎?也隻能讓她再說一遍。”

想到這裏,他騰地坐起來,雙手掐住她的粉臂“哈哈”大笑說:“金玲啊金鈴,真沒想到你還有編故事的天才!哈哈哈哈,故事情節還挺生動,我真懷疑你現在是否精神正常。我該睡了,你編你的鬼話去吧,明天我還上班呢!”他說完,推開梅金玲,蓋上自己的被子,轉身向著牆壁睡了。

她在被窩裏抽泣著,半憂半喜地蒙上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