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不如死

彭三虎把自己要建板型廠的事情,向朱豐收說了一遍之後,朱豐收蒙住了。

自己剛從北京辭掉板型廠的工作,現在又要跟彭三虎建廠,這也太巧了吧?

“你不樂意?”彭三虎問道。

朱豐收一搖頭,“倒不是不樂意,得先回家看看。”

父親那封信上說,自己得了病,在沒見到父親之前,彭三虎即使說的天花亂墜,朱豐收什麽都答應不了。

“吃飽喝足,我帶你回家。”彭三虎大手一揮。

汽車在顛簸不平的土路上,行駛了足足一個多小時,路上彭三虎充分了解到,朱豐收以前工作的工廠生產的產品,就是自己未來要建廠的生產的產品,這讓彭三虎喜出望外。狗帶鈴鐺跑得歡,人逢喜事精神爽,彭三虎腳下的油門加重了幾分,一路顛簸,差點沒把朱豐收顛吐嘍。

汽車到了窪子村的時候,迎接朱豐收的是一群身穿粗布衣服,滿臉泥垢的小孩子們。

他們跟著汽車,一直跑到朱豐收的家裏。

走進院裏的一霎那,朱豐收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他爸朱老道正拿著掃帚打掃庭院呢,一邊揮舞著掃帚,嘴巴裏還一邊哼著小曲兒,絲毫不見他有任何病症。更不是他信中所寫的那樣:重病chan身,日分(盼)兒素(速)歸。

朱豐收是那種悶聲不吭,心中頗有心計的人,隻是沒有想到,居然栽在了他老爸的手裏,這個跟頭栽的,把自己的前途和愛情全都摔沒了。

“朱叔,您忙著呢。”彭三虎笑嗬嗬地迎了上去。

朱老道扭過身體,看了看彭三虎,又瞥了一眼自己站在門口的兒子,隨後笑著對彭三虎說道,“三虎啊,你又胖了,當領導就是滋潤,不像我們家那個沒出息的東西,連個一官半職都混不上,隻能去工廠裏打工。”

彭三虎尷尬地看了看門口的朱豐收,幾步走到他的麵前,“回家了怎麽還不高興呢。”

“我高興地都快被氣死了。”朱豐收沒好氣地說道。

兩個人一起進了屋,看著黑漆漆的房子,朱豐收將行李放在一旁的炕上,一言不發。

朱老道也不理會自己的兒子,隻是和彭三虎說長道短,“三虎啊,結婚了嗎?”

“早就結了。”彭三虎笑著說道。

“有孩子了嗎?”朱老道又問。

“有了,已經七歲了。”彭三虎說著,目光轉向了朱豐收,他瞬間明白過來,朱老道為什麽讓兒子回家了。

“對嘛。”朱老道一拍大腿,“男人就應該這樣嘛。”

“俗話說的好,先成家後立業,這些道理如果都不明白,那之前上學讀書,當兵受教育豈不是全沒有裝到肚子裏去?”

彭三虎連忙吹捧道,“朱叔,您學問真高。”

“他爺爺是說書的,道理我都懂得很。”朱老道得意洋洋地說道。

沒多久,朱豐收的母親從外麵回來,朱老道打發老婆去買就買菜,晚上爺兒仨吃喝了一頓,

朱豐收一口菜沒吃,一杯接一杯,直接將母親買來的兩瓶酒,喝掉了大半瓶。

朱老道知道兒子心中有氣,隻是當著彭三虎的麵不能罵他,用腳踢了朱豐收幾下之後,朱豐收索性將椅子向旁邊挪了挪。

“看看我家的慫孩子,見到酒就不要命。”朱老道笑著對彭三虎埋怨自己的兒子,“這個沒出息的樣子,長到多大也就武大郎扛柱子,頂到頭了。”

彭三虎見狀,忙換了話題,把打算讓朱豐收跟著自己進城建廠的事兒講述了一遍。

朱老道一拍大腿,“這事兒能成。”

“有你照看著,我也放心。”

“再說了,縣城離家不遠,再給豐收說一房媳婦,我就是哪天真死了,也死而無憾了。”

朱豐收抬起頭來,說了一句自從進了家門的第一句話,“你是死而無憾了,我是生不如死!”

他說著,站起身來回了自己的房間。

啪!

朱老道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混蛋,你說什麽呢你!”

彭三虎見狀,連忙一把拉住朱老道,“朱叔,您別理他,他喝多了,咱們喝酒。”

晚上睡覺的時候,昔日的連長和班長睡在了一張**。

彭三虎在朱豐收的耳邊重點描繪了一下工廠成立後的藍圖,彭三虎說的激昂澎湃,“兄弟,三年之內,我保準還上貸款,然後咱們兄弟也搞一輛麵包車開開。”

朱豐收扭過頭來,一本正經地看著彭三虎,“連長,我要回北京。”

彭三虎頓時閉上了嘴巴,他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想,敢情自己說了半天,他一句都沒有聽到心裏去。

“徐小婉在北京等我呢。”朱豐收說道。

彭三虎轉過身來,仰麵朝天,無奈地歎了口氣。

原本以為他能將朱豐收留下,幫他建工廠呢,現在朱豐收一句話,彭三虎頓時泄了氣。

第二天的早上,彭三虎早早地起了床,帶著朱豐收回了縣城。

在路上,彭三虎隻問了朱豐收一句話,“你辭職了再回去,人家工廠還能要你嗎?”

朱豐收搖了搖頭,“要不要的無所謂,關鍵是徐小婉還等我呢。”

如果因為其他的事情,彭三虎覺得自己還能說服他一下,可是因為愛情,彭三虎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將朱豐收放在了車站,兩個人握手告別。

彭三虎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忙的焦頭爛額,又是找政府批地,又是去銀行申請貸款,地批好了以後,局長找到了彭三虎。

“小彭啊,我看你一個人也忙不過來,給你找了個幫手。”局長喝了一口水,滿臉褶子的臉上,掛著一絲笑意。

彭三虎為人直爽,但是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很強的,僅憑局長的這個笑容,他就感覺不太對勁兒。

“誰啊。”彭三虎問道。

“陳福旺。”局長輕輕吐出三個字來,彭三虎差點沒從局長對麵的椅子上摔下去。

他謔地站起身來,“局長,您跟我開玩笑呢吧?”

土窪縣城很小,生活著攏共四五千人,在這裏上班時間久了,全都混個臉熟。陳福旺這個家夥,是個有名的混混。他父親是商貿局的局長,是典型的家裏管不了的二世祖。

讓陳福旺給自己當幫手,那不是淨幫倒忙嗎?

“這叫什麽話!”局長臉色一繃,“我早就說過,隻要進了辦公室,工作就是工作,絕來不得半點馬虎,我怎麽跟你開玩笑了?”

“他是能幹事兒的人嗎?”彭三虎直接問道,“您是給我添堵了吧?”

“這叫什麽話!”局長重重地一拍桌子,“彭三虎,我這是在幫你呀。”

彭三虎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他就是這個脾氣,隻要自己覺得不爽,跟誰都會翻臉。

“他爸是商貿局的局長。”局長語重心長地說道,“銷售門路肯定多,這麽做不也是從側麵幫你嗎?”

聽了局長這話,彭三虎沒有和他強嘴。

“再說了。”局長又說道,“你想想看,就陳福旺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脾氣,說不準那天就不幹了呢,而你現在雖然貸款跑了下來,可是工廠蓋房子需要人盯著吧?”

“去北京買設備需要時間吧?你還會分身術不成?”

彭三虎嘴硬地說道,“建好了房子,再買唄。”

局長拉開抽屜,將一份材料放在彭三虎的麵前,“你自己看吧,這台設備多少噸,再看看需要多少人,多少天才能拆卸完,拉回再組裝好,又需要多少天。”

彭三虎仔仔細細看了一個遍,隨後搔著頭皮說道,“這設備,這麽大個呢。”

他正滿懷震驚地看著呢,卻被局長一把將紙搶了過去,“把車鑰匙還給我。”

上次彭三虎走的時候,局長是打算把這些資料給他的,結果彭三虎在這裏胡攪蠻纏了一上午,局長把這茬給忘了。

將車鑰匙丟在桌子上,彭三虎再次拿過局長手中的材料,“局長,這設備要去那裏采購呀,得不老少錢呢吧?”

“北京,有個纖維板型廠的二手設備處理,前幾天的時候,副縣長已經和那邊的工廠經理簽了合同。”局長解釋道。

“舊設備?”彭三虎心有不悅。

“舊設備還得大幾十萬呢,如果新設備的話,還銀行貸款還不得還到猴年馬月?”局長沒好氣地說道。

彭三虎覺得局長這話沒毛病,隻要省錢,機器能正常運轉就行了。

兩個人正說著呢,忽然有人敲門。

“請進。”局長調整了一下坐姿說道。

門推開了,進來的人正是陳福旺,他留著大分頭,一側的頭發已經垂到了下巴,遮住了整整半張臉。他雙手插在天藍色的牛仔褲兜裏,歪著腦袋桀驁地說道,“劉叔,我爸讓我找你,說給我個廠長幹,什麽廠呀?是一把手嗎?”

局長嗬嗬笑著說道,“福旺啊,你之前在哪個廠子上班呀,是什麽職位呀?”

“我十六歲進的鞋廠,現在鞋廠效益不景氣,都已經停工了。”陳福旺說道,“倉庫保管員。”

“從倉庫保管員,怎麽能一下當上一把手呢?”局長笑嗬嗬地拿起水杯來喝了一口,“我告訴你呀,你眼前的這位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現在是板型廠的廠長。”

“以後你做什麽,都要聽彭廠長的安排,聽明白了沒有?”

陳福旺歪著頭,撇著嘴,瞥著眼看著彭三虎,搖頭尾巴晃地問道,“彭廠長,你打算給我個什麽職位幹幹?”

“看你的工作能力來定。”彭三虎冷冷地說道,“工作能力強,我這個位置讓給你都成,工作能力差,掃廁所我也不用。”

嘿笑了兩聲,陳福旺重重地一點頭,“有點意思,咱們工廠在哪?”

“工廠那邊正在拉圍牆,建廠房,你可以……。”彭三虎的話還沒說完。

陳福旺就打斷了他的話,“連廠房都沒有,你當什麽廠長,這不扯淡嘛。”他說著,轉身就往外走。

剛拉開了房門,陳福旺就被一腳踹了回來。

一個高亢的男聲罵道,“混蛋東西,怎麽跟彭廠長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