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罪孽還沒有放下

當晚,陳子銘三人到達止炎寺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鍾了。三人吃過晚飯後,便在寺外的旅店進行休息。

旅店共有兩種客房。一種是木頭材質,十多人一個大間的集體客房。另外一鍾是新建的水泥房子,有兩人間與三人間。

陳子銘他們到時,水泥客房已經住滿了人,他們被安排在了木房子的集體客房裏。如果換作從前,陳子銘是絕對難以接受的。隻是如今,很多事情都在微妙的過程中得以改變,對陳子銘來說,他也難以想象自己的轉變。當他看到集體客房的多個床鋪以及房客時,他隻是猶豫了下,便接受了這一切。

客房簡陋,四麵皆是木框的玻璃窗,是幾十年前那種農村剛從紙糊的窗戶過度到玻璃窗戶時的那種。一進門,三麵是床鋪,中間是兩張沙發與兩個茶幾。說是茶幾,其實就是兩個長方形的木頭箱子搭建的。

**的毛氈顏色不一,被罩同樣是各種顏色與花紋皆有。整個房間既破舊又顯得雜亂。不過,房間很幹淨,水泥地麵沒有任何雜物,家具擺放整齊。

“今晚又要住‘帳篷’啦。”張啟笑著調侃。

三人找了並排的三個床鋪。

過了一會,陸續房客走了進來。張啟與吳歌笑著與他們打著招呼。

陳子銘不好意思主動與他們說話,不過當有熱情的房客主動和他招手時,陳子銘也會笑著回應。

夜幕降臨,大家夥紛紛聊了起來。

有的人訴說著自己的往事,有的人訴說著接下來的打算,還有的人講述著自己轉山以來的種種感受。大多數人都在與他人分享著自己。也有像陳子銘這鍾隻是傾聽的沉默寡言的人,不過是少數,算上陳子銘不超過三人。

張啟說著自己幾次來這裏的經曆,吳歌講述了他們在普明宮與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大家沉浸在一片和諧的氛圍中。

“止炎寺身後,靠著神山的南麵。等明天早晨,你從這裏看過去——”說話者指著窗外的一個地方。“你就會看到神山又被夾在兩片小山崗之間。透過山崗,神山猶如一顆剔透的鑽石。”

張啟笑了笑:“此話不假。”

夜晚越發濃重,眾人陸陸續續進入了睡眠。

第二天清晨,轉山者再次踏上旅途。

陳子銘與吳歌根據張啟的指點,果然看到了矗立在山崗之間的神山。

被雪覆蓋的潔白的山體,夾雜著一片片、一條條灰色的山身,猶如水晶神棺,裏麵沉睡著獲得大道的佛祖,保佑著虔誠的朝聖者與被這片神山養育的生靈。

三人離開止炎寺,踏上土石路,沒多久,便來到了一架木橋前。橋下是一片冰水河。

過了冰水河,張啟指著不遠處那一片鋪滿石塊的山坡說:“那裏就是去往卓瑪山口的亂石坡。大概有七百多米高。”

陳子銘與吳歌放眼望去,隻見一座陡峭的山坡拔地而起。山坡上滿是碎石塊。大的足有一個成年人的大小。

三人攀著石塊,向上攀爬。在他們的上方也有其他的攀登者。

向上攀爬了一陣,陳子銘忽然發現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麵蓋著一塊布一樣的東西,再仔細瞧,不止一塊石頭,多塊石頭上麵皆有這種東西。走近之後,竟然是衣服。

“石頭上麵為什麽會纏著衣服?”陳子銘不解。

“這一片亂石坡又稱為死亡之地,象征著死亡和重生。據說,在經過這裏的時候,丟下一件東西,就代表你願意放下罪孽重新為人。如果你放下的是身上的毛發或者滴一滴血,會更加虔誠。”張啟解釋道。

“原來如此……”陳子銘停下腳步。他站在一顆大石塊上,掃視了一遭周圍的環境,掃視著那些上麵蓋著衣服的石塊。有的是白色的背心,有的是淺色的衝鋒衣外套,還有的則是各種材質的圍巾等等。有的衣服套在了石塊上,有的纏在石塊上,還有的散亂在石塊當中。套在石塊上的,遠遠看去,仿佛那裏站立著一個人一般。

陳子銘收回目光,他講背包裏麵的衣服取出一件攥在手中。他找了找,尋到一塊大小適當的石塊。他講衣服的下擺拉開,套在了石塊上麵。他又抻下一綹頭發在眼前,陳子銘拽著頭發的兩端,用力一拉,拉下來兩根,他抓緊頭發,再一次用力拉,拉下來一小綹。陳子銘講拽下來的頭發,塞在了衣服與石塊之間。

他緩緩蹲下身,目視著套上自己“罪孽”的石塊,他慢慢地跪了下來,跪在了堅硬的石塊上。陳子銘感到膝蓋傳來刺骨的疼痛。他強忍著痛苦,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眼。白色之水嘩啦啦地向陳子銘心坎的深淵裏麵澆灌著,水麵在緩慢地上升。

張啟同樣,拽下來一綹毛發散在空氣裏。他看到吳歌愣愣地站著,既不脫衣也不丟下毛發,不禁問道:“吳歌兄弟,你在想什麽?”

吳歌扭過頭去,對著張啟笑了笑:“我的罪孽還不能放下。”

張啟一愣。

跪拜之後,陳子銘站起身來,他感到膝蓋麻麻的,又冰冰涼涼的,他揉了揉,上麵被曲折的石麵咯出了幾道淺淺的坑。

“走吧。”陳子銘笑著喊起來。

站在陳子銘上方不遠處的吳歌對著陳子銘招招手,隨即繼續向上攀爬。張啟失神地瞥了眼吳歌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來到了山坡的後半段,張啟告訴兩人在前方的右側段,那便是兩位高僧當年鬥法的地方。有一塊傳說是兩位高僧鬥法時留下了腳印的巨石。

兩位高僧為了說服對方皈依自己的教派而大打出手。

張啟帶著陳子銘與吳歌來到了一塊斜著“鑲嵌”在山體當中的約半人長的巨石。上麵果然有一塊巴掌大小的印記。約有一公分深。

陳子銘講自己的手掌按在了印記上,發現印記尚不能容納自己的手掌進入。

繞過鬥法石的區域繼續往前走,有一條坡度較緩的小道。在小道的前方,有兩塊一人多高的巨石橫亙在道路兩旁,將道路擠出了一條僅供一人通行的通道。

“那裏叫做檢驗石,據說如果罪孽深重的人是無法通過的。”張啟指著那兩塊巨石說。

吳歌望了望,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如果到時候我沒有被檢驗通過,你們就等等我,讓我回去洗清罪孽之後再來追趕你們了。”

張啟笑了笑:“有可能是我過不去呢”

兩人嗬嗬笑起來。

三人來到檢驗石前,魚貫而過。

穿過檢驗石,再走了一陣,終於到達了卓瑪山口。

卓瑪山口海拔五千多米,但它的左右兩側,仍然可以看到更高的山峰。兩側的山峰上鋪著白雪。

在卓瑪山口的亂石堆中,掛著一條條的風馬,地麵上壘著瑪尼堆。

根據張啟的解釋,風馬與瑪尼堆皆是祈福的。風馬用五種顏色的布係在長繩上,掛在約有三四米間隔的兩塊石頭上。瑪尼堆則是用一塊塊石頭堆壘起來,上麵刻著經文。

三人坐在風馬之下,休息了片刻。便踏上了下山的道路。

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對於卓瑪山口來說更是這樣。下山的坡路上到處都是石塊,一不留神就要崴腳。三人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著。

從止炎寺到卓瑪山口,再到下山,三人足足用了近五個小時。

離開了卓瑪山口,又行進了一下午,傍晚前,三人在尊普寺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也就是轉山的第三日的早晨,三人進入了轉山的最後一段路程,也就是從尊普寺到走向收費站的出口。十公裏的路程,需要三個小時左右。

經過了兩天在山道的長途跋涉,三人雖然消耗了許多體力,但是可能是由於心靈上的平靜,三人的精神狀態還不錯。尤其是陳子銘,眼睛炯炯有神。

三人用了不到三個小時,兩個半小時左右的時間便走到了收費站的出口。

臨出之前,吳歌與張啟上了衛生間,讓陳子銘幫忙看守背包。輪到陳子銘上廁所時,則是張啟看守起背包來。他在靠在背包邊上時,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裝著證件的手包的魔術膠開了。他的手包粘在了陳子銘的背包的側邊展開的裝水的側袋上。

等待陳子銘出來後,兩人誰也沒有發現。

他們走出了收費口。

用了兩天半的時間,繞著剛齊神山繞了一圈。

陳子銘覺得自己的臉曬黑了不少。他看了看吳歌和張啟,同樣是臉上黑黢黢的。他不禁笑了出來。

“笑什麽呢,陳同學?”

陳子銘指了指自己的臉,又指了指吳歌的臉。他拿出一個小鏡子,讓吳歌看了看。

吳歌望著鏡中的自己,臉上黑紅黑紅的。

張啟笑著說:“回家養幾天就會好了。”

“下午咱們再轉一圈陀音山,明天你們坐早班車返回西經市就可以了。”

“我們?張啟先生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嗎?”

張啟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

吳歌看到他的眼神中有一瞬暗淡的光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