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臉貓呼叫
“打更人馮川求見。”
一聲過後，屋內並沒有任何異變出現，馮川也不著急，將這話重複了三遍。
而後，便聽得那牌位之中傳來了尖細的笑聲，緊隨其後的，便是帶了諷刺意味的聲音入耳。
“打更人？”
“你小子倒是敢說。”
“你配得上，這個名號？”
馮川笑了。
不怕它態度不好，甚至不怕它出手，隻怕這位沒有反應。
有了回話，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了。
深呼吸，馮川開口：“小子自然是配不上這個名號的。”
“規矩不太懂，本事也沒多少，比起四爺尚有不足，更遑論是比起太奶您了。”
“不過四爺有話在先，太奶您是個明白人，也重規矩。”
“之前若非是您正處理著一些個重要事情，是斷不可能讓下麵的小輩壞了規矩進了陽宅，去討債的。”
“不過……”
馮川咧嘴樂了：“雖說是您家小輩先壞了規矩，我管它也是理所應當，但終究還是把它給傷的太重了，這事，是我錯。”
“所以，我趕忙去市集買了您愛吃的雞蛋，還特意用紅糖水煮了填了點滋味，不如，您老先嚐嚐？”
牌位中的聲音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響起，顯然這位黃家的太奶在琢磨著馮川的話。
過了一會，內裏傳來陰惻惻的笑聲。
“你個小娃子倒是個聰明的啊。”
“先是把大帽子給老太我扣上，在道德層麵站穩了腳跟，而後又提了規矩跟你家的長輩。”
“這先禮後兵的道道，你倒是玩的利索啊！”
聲音到最後猛地提高，牌位之中驟然湧現狂暴的黑霧。
那之間分明夾雜著無比濃烈的嘶鳴之聲，仿若其中存了數不清的鬼魅一般。
馮川清晰的感覺到濃烈的寒意席卷而來，包裹了他身體的陰物幾乎要撕碎他的血肉皮膚。
但縱然如此，馮川的表情卻也沒有哪怕絲毫的變化。
他直勾勾的盯著堂上牌位，聲音不卑不亢。
“太奶您說笑了。”
“您老神通廣大，哪怕是我家的長輩，也是敬著的，不然他也不能讓我過來給您賠禮道歉。”
“在您這超乎尋常的眼力之下，小子我哪裏敢使什麽計謀啊。”
“我所說的，就是真話罷了。”
他聲音鏗鏘，字字有力。
倒是讓周圍的黑霧沒了繼續加身的想法，前方牌位之間再度傳來了陰惻惻的笑聲，但相比之前，卻分明也是沒了最初的那股子寒森森的味道。
黃太奶發了話：“你小子是個會說話的。”
“也罷。”
“總歸這事是我們家那小子有錯在先，你這禮，我受了，這份道歉的誠意，我也領了。”
馮川笑了。
成了。
恩怨已清。
接下來，該談談買賣了。
馮川樂嗬嗬的站在原地，分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黃太奶開了口：“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麽？莫不是想要我請你吃個飯？”
馮川連忙作揖：“太奶太客氣了，您的飯，我是沒資格吃的。”
“不過，我倒是想請太奶吃個席。”
“哦？”
牌位之中陰森森的聲音透著一股子疑惑：“你想請我吃什麽？”
馮川說：“四爺說了，太奶您早早便得了封賞，隻是差些功德，便可得了令，坐了堂。”
黃太奶說：“所以呢？”
馮川說：“您本事大，該察覺出，這幾日方圓幾裏地內不是特別太平吧？”
從集市上回來，馮川便一直留意觀察著。
過路冤家也好，沾了血肉汙氣的邪祟也罷，哪怕是那些個剛剛起屍成靈的，也不甚安分。
這片區域和白城村那一帶不同，那邊雖說有死槐樹坑的祖宗們鎮著，村裏安定的緊，但外麵可是沒有任何人維持著規矩的，過路冤家和沾了血肉汙氣的邪祟沒有規矩束縛，做起事情來難免有些過分，這也算是正常。
但這一片，崔四爺每一夜都會提著梆子出門打更，陰陽各司其職也是應當，但從集市上回來後，那些個陰路子裏的東西，卻幾度有不守規矩的跡象。
馮川便斷定，這是西邊門子帶著的那件犯了忌諱的東西惹的禍。
果然，在馮川聲音出口的同時，牌位之中傳來冷哼：“我怎會不知？”
“有人拿了犯忌諱的東西在這附近停留，那件東西，留在那裏倒是無妨，隻這些偷了東西的肮髒貨色，都是些該死的。”
馮川說：“所以，太奶您不打算出手管一管？”
牌位之中的存在陷入了沉默。
馮川笑道：“知道您老有自己的規矩不便出手，小子我倒是願意替您跑上這一趟。”
“隻是，到了我出手的時候，需要借您一點力量，幫我盯一盯。”
牌位之中再度響起了陰惻惻的聲音：“管了這件事，我縱沾了些許因果，卻也算是得了大功德，在山裏宗親看來，我便是個可靠的。”
“辦了事，卻未曾壞了規矩，隻要過了祂們設下的考驗，得了令上了堂，也是應該的。”
“說來說去，這對我而言，是利大於弊的好事，但我卻是不知，你何故，要幫我？”
馮川說：“太奶，我不瞞您，也知道，這些個事情瞞不住您。”
“便直說了吧。”
“那些人，我便是不管，他們也遲早會殺了我。”
“我們之間的恩怨擺在那裏，隻有他們死了，我才能夠安生。”
牌位之中傳來聲音：“就這麽簡單？”
馮川說：“就這麽簡單。”
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當然了，能在完成自身需求的同時，得了太奶您的人情，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不是嗎？”
房間內空氣一滯，接著，牌位中傳來陰惻惻的笑聲。
“你這皮娃子倒是有趣，太奶我應下了。”
“今天開始，咱們一家跟你的香火情，算是結下了。”
馮川表麵輕輕鬆鬆，心裏麵卻暗自鬆了口氣。
他並非第一次跟這種差一點就上了堂的大邪祟打交道，他依舊能回想起上一次麵見這種存在時候的膽戰心驚。
那時候，差一點就沒了命啊。
跟黃太奶談事情的時候，心自然一直都是高高懸著的，一個不慎，就是真的要丟了性命的。
好在，現在這件事算是成了。
再度作揖後，馮川跟黃太奶約好了請它過來的法子，而後才離了屋子。
說來也怪，結下了香火情後，原本對方川而言無比陰森恐怖的荒村，此刻竟分外的安靜祥和。
馮川知道這是黃太奶在庇護著他，便放了心。
到村口的時候，馮川見到了昨天被他傷到的黃皮子。
那東西在角落中化作了扭曲的中年男人形狀，馮川本以為這位是沒打算放過他的時候，就見到那黃皮子衝著馮川遠遠的做了個揖，接著，耳畔便傳來了尖細的聲音。
“太奶教訓過我了。”
“是我有錯在先，你本可以殺了我，卻還是念著規矩放了我一馬，更帶了東西過來賠禮道歉。”
“無論是情分上，還是規矩上，都給了我們一家天大的麵子。”
“太奶說了，這份情，我們得記著。”
“咱倆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你留給咱們的香火情，我也記在心裏。”
“咱本事不大，但消息還算靈通，太奶也常誇我足夠機靈，你若是不嫌棄，拿了這件東西，若需要我的幫助，便往西邊的方向點四柱供香，叫三聲黃二娃，我就現身了。”
說完，身形一扭，重新化作黃皮子，一蹦一跳的消失了。
馮川湊近了看，便在地上找到了一小節骨哨。
嘴角不免勾起了一抹笑意。
“有意思。”
話落，大步離開。
……
此次荒村之行對馮川而言無疑是收獲頗豐，不光得到了黃太奶的首肯，言堂這法子得到了保證，還算是得了黃二娃的友誼。
鬼醫遊記之中有記載，馮家的絕大多數法子，首先都是要獲得陰物的友誼的。
“我這算是在鬼祭這一行裏，入了門？”
身邊沒個懂行的人教著，馮川終是如同摸著石頭過河，很多事情根本理不順暢。
但好在他不是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鬼祭這事，包括否認世界存在與否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個情況，一時半會想不通，自然也就不想了。
“當務之急，還是盡快解決西邊門子的事情。”
自己的命總是捏在別人的手裏，可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西邊門子的手段，馮川是體驗過的。
那一夜若非有那個心思歹毒的孫子設計陷害在先，他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且他還讓柳兒問過酸娘子，對於西邊的那些門子而言，請酸娘子出手不過隻是最為粗暴的手段了。
隻有在對付他們認定了不可能反抗的人、亦或者是正麵應戰的時候，才會請酸娘子出手。
若是換做對付一些有本事的，暗中出手，他們那讓人防不勝防的手段多的是。
這些個扛著粗箱子走街串巷的門子算是紅帳子裏麵最低級別的貨色了，在他們這個門道裏，也就是剛剛入門的水準，可他們卻能借助那些讓人防不勝防的法子，輕而易舉的弄死其他門道裏登了階的人。
這足以見得對方手段的可怕。
馮川可不希望自己不知不覺的就沒了。
“距離既定的時間還有三天。”
“就趁著這幾天的時間，盡快籌集一些老物件吧。”
剛剛打定主意，耳畔忽然傳來了詭秘的低語，緊接著，就是熟悉的旋律。
“智慧樹上智慧果，智慧樹下你和我……”
“大臉貓呼叫大呲花前輩！”
“大呲花前輩收到請回答！”
恩？
馮川心中一動。
大臉貓主動呼叫他了！
稍加思索，馮川眼見夜幕已深，石頭不會在這個時間過來打擾，至於四爺那邊，倒是也提前給了話。
說是這陣子周圍陰路子的東西動靜有點大，四爺擔心讓馮川跟著再出了事，便要馮川先留在院子裏，跟石頭學一些個散碎知識。
總之，這個時間節點，是不會有人找他的。
既然如此……
馮川熄了燈，躺在了火炕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見見大臉貓吧。
思緒落下的同時，馮川便感覺自己的意識連接上了某種特殊的力量，他的靈在緩緩上升，到了某個不可知之處後，便遠遠的見了一處迷蒙的空間。
像是某種特殊的殿宇，卻又和記憶中的任何殿宇不甚相像，那殿宇周圍有數不清的路延伸向四周，但到了灰霧之下，卻又似乎被某種特殊的力量斬斷，可其中有一條，卻仿佛被更為宏大的力量續接。
馮川‘看’到那條路上隱約有一道身影，正滿臉急切的呼喚著他。
“那，便是我那日喚來大臉貓時候重新接上的通往這靈性空間的道路嗎？”
心中一動，馮川發現自己已經進入了靈性空間之中。
他的靈在緩緩下降，他感覺自己似乎可以控製本身的靈落在哪一具身體之中。
“若是當真可以自如控製，那是否，能直接創造出一具隻屬於自己的肉身？”
思緒剛剛落下，某種特殊的力量開始不斷的翻湧，片刻之間，馮川驚訝的發現他居然有了身體。
自己的身體。
“這裏的一切力量，似乎都可以自如的被我使用！”
這發現讓馮川更加震驚，他做了更多的嚐試。
片刻後，這如同片場一般的靈性空間開始扭曲改變，最終化作了古老的殿宇。
雕刻著神秘圖案的長桌除卻首座有滿是神秘字符的椅子之外，兩側分別放置著相對的椅子，桌椅一直延伸到了渺渺無盡的濃霧之間。
馮川坐在首座，周身被濃霧環伺，看不真切，卻又威嚴無比。
“居然真的可以。”
深呼吸了好幾次過後，馮川才算是平複了自己的心情，而後，便重又聽到了大臉貓的呼叫。
他微微抬起手指，便見得濃霧在右手邊距離他有五個位置那麽遠的地方凝出了一道身影，正是大臉貓。
“這是……”
大臉貓眼中的震驚無比的濃烈，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猛地扭頭，他看向了馮川的方向。
馮川做出了無比淡然的姿態：“換個心情。”
嘶……
大臉貓倒吸了一口涼氣。
到底是大呲花前輩啊。
靈性空間內部的布置早已定型，哪怕是現存的那些值符，明明身為靈性空間的主人，也根本無法更改靈性空間的布局。
倒是也有人嚐試過。
大概在三五十年前吧，一位有著大本事的值符想要更進一步的探尋靈性空間的力量，便嚐試著更改靈性空間的布置。
但哪怕隻是挪動一小塊石子，也幾乎讓他虛脫，足足修養了三五年才算是緩過來。
可大呲花前輩隻是想要換個心情，便讓靈性空間由內而外的煥然一新。
這得是多大的本事啊。
大臉貓忽然有些後悔了。
他當時不該讓大呲花前輩幫忙的。
那件犯了忌諱的東西確實跟陰府有些牽連，但說白了，也是隔了好幾層的關係呢。
對於他以及世界上的一些有大本事的門道內的人物來說，確確實實算得上是好東西，但在大呲花前輩這裏，啥都算不上吧。
讓大呲花前輩搞點動靜助他搶了那東西，這就相當於請一位院士去算十以內的加減法啊，這不是擺明了侮辱人嘛……
“大呲花前輩，我……”
沒等大臉貓說完，馮川便開口：“你喚我，所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