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婆婆

隨著壓力消失,一股極強的無力感席卷而來。

冷汗瞬間打濕衣襟,馮川雙腿一軟,卻在倒地之前被柳兒攙扶,她小臉上有一抹緊張。

“狗娃哥哥,大戲結束了,我們快走。”

“路上別亂想,別亂看。”

這語氣根本就不是在商量,小姑娘力氣大的嚇人,拉著馮川快步離開。

馮川注意到,不光是他們,看戲的其他村民也像是在躲避什麽忌諱一樣,走的要多快有多快。

馮川不知道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隱約覺得很可怕。

他這是,死裏逃生了?

……

回去的路遠比來時的路要更加漫長,那種心髒被緊握的感覺確確實實感覺不到了,耳畔的低語聲也沒了,但被窺視的感覺並未消失。

田間地頭,房前屋後,像是有許多雙眼睛在打量。

黑暗在逼近。

“娃……你走慢點,老叔跟不上你了。”

忽有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馮川聽到腳步聲在臨近,下意識的緊握右手尋找依托,卻突然發現身邊的柳兒已經不知去向。

陌生的環境下,馮川一下子失了方向。

“這不是來時的路!”

前方隱約有一間屋子,但那絕不是醒來的房間,低矮的茅草房外麵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羊圈,被圈養的羊早已歇下,化作一團團蠕動的黑暗。

身後的腳步聲更近了。

“娃,你腳壯,走的還真快哩。”

“要不是老叔總上山放羊,怕還真追不上你呢。”

聲音憨厚,語氣親和,不像是那些怪東西。

但出於謹慎,馮川沒回頭。

他能感覺莊稼漢子帶著一股子土腥味的呼吸落在了臉蛋子上,像是卷著沙粒的風,吹得臉生疼。

“老叔追上你是想讓你幫幫忙。”

“你年輕,眼神好,快幫幫老叔。”

“你幫老叔找找,看看地上有沒有什麽東西。”

“老叔這老麽哢嚓眼的,咋就找不到自己的臉了呢。”

身後年老的莊稼漢,臉部位置分明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是剛被那隻羊借走了臉的馬家老叔!

“呀,在這呢啊。”

血淋淋的臉上代表眼睛的兩個血洞直勾勾的盯著馮川的臉,雙手死命伸向前方。

馮川像是被定住了一樣,身體根本無法移動。

眼瞅著他的臉要被奪走!

“老梆子,你眼睛瞎了!”

“你的臉不是在羊圈裏嗎?”

“跑我孫子這裏搶什麽!”

一聲暴喝傳來,馮川就看到鄉間小路的盡頭走來一個蒼老佝僂的身影,她提著的白色紙燈籠分明沒有點燃,卻意外的發散著森白的光。

光芒之下,隱約能看到她脖子處有一道血線。

這是……婆婆?

直到看到婆婆身後亦步亦趨的小柳兒,馮川才確定心中的猜測。

內心的危機感非但未曾減弱,反而驟然增加。

那血線,可不僅僅隻是一道傷口那麽簡單。

像是直接切斷了脖子!

婆婆……不是人?

身邊馬家老叔的動作略有停止,他緩慢轉頭,遠遠的向著婆婆遞了個惡毒的眼神,卻終究沒再多說什麽,越過馮川的身位,踱步走向了羊圈。

馮川感覺自己的身體恢複了掌控,這會,婆婆也帶著柳兒來到了身邊。

“婆……”

聲音還未曾完全出口,婆婆就用不帶感情的音色回應:“回家。”

跟在婆婆身後,馮川越發確定她不是人。

身上沒有絲毫生氣兒,且走兩步就要停下來用手扶正歪掉的腦袋。

一路上戰戰兢兢,卻終究有驚無險。

直到返回自己的房間,馮川才稍稍鬆了口氣。

“哥哥,吃肉。”

門簾被掀開,小柳兒端著大海碗走進屋子,臉上是甜甜的笑容,相比於詭異的婆婆,顯然還是柳兒更容易交流。

馮川憋了一肚子的問題,卻也不敢貿然發問。

接過大海碗,馮川盡量放慢動作,用不經意的語氣發問:“柳兒,剛……咱們怎麽分開了?”

小柳兒左顧右盼,接著小心翼翼的湊近,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不知道呀。”

嘶……

白問了。

“柳兒聽到有人叫我去玩,沒忍住看了一眼。”

“然後,哥哥就消失不見啦。”

“柳兒可著急了,隻能去找婆婆。”

“好在婆婆厲害,找到哥哥啦,不然柳兒會哭噠。”

馮川皺緊了眉頭。

有人叫柳兒?

故意引開嗎?

“柳兒,你還記得是什麽樣的聲音嗎?”

柳兒搖頭:“不記得啦,聲音很低噠……”

那種無法形容的低語嗎?

動物因為低語聲主人的饋贈擁有了妖異的能力,它們奉命尋找什麽。

大戲落幕後低語聲再度出現,他和被吸引的小柳兒分開後就見到了被奪走了臉的馬家老叔。

這麽說,那些東西真的在找自己?

可,為什麽?

正疑惑,柳兒忽然催促:“哥哥快吃,婆婆在叫你呐。”

馮川心中一動,之前柳兒就說過,看過今晚的大戲,婆婆就要見他了。

這一刻,終於要到了嗎?

攥緊了拳頭,馮川走向西屋。

神秘的婆婆就算同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個世界,但起碼對這個世界的理解肯定要超過小柳兒。

這一麵,至少能讓自己對這個世界有些了解。

思索間,馮川敲響了房門。

門扉自動打開,拂麵的陰風帶著壓抑的嘶吼,馮川感覺有什麽東西推了自己一下,緩過神來他已經進了屋子。

屋子比想象中的還要大,黃褐色的牆壁角落堆滿了瓶瓶罐罐,角落的破布包裏麵應該有某種活物,被束縛了身體的它在輕微的蠕動。

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馮川瞳孔猛地縮小。

距離他不過咫尺的位置是一張慘白扭曲的麵孔,描紅的嘴唇被黑色的絲線縫合,鼻子裏也被塞滿了蠕動的黑色,瞳孔位置是兩個血洞,五官唯一完好的便是耳朵。

它身體扭曲的被釘在支離破碎的棺材上,一動不動卻像是在瘋狂掙紮。

耳畔的嘶吼聲逐漸強烈,馮川幾乎無法抑製自己內心的渴望,他想要幫助麵前的人。

可下一秒——

啪!

什麽事物飛了過來,前方慘白的腦袋驟然炸開,化作滿地的血漿,馮川的瞳孔劇烈的跳動,腳步卻未曾後退。

他看到那破碎的頭顱在緩緩蠕動著,似是要重新拚湊完整。

“別怕,紙人罷了。”

“老物件時間長了,沾了人氣兒就以為自己是人了。”

“天殺的當真覺得這世道人好做呢。”

婆婆不知何時走來,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杆煙槍,馮川注意到她脖子處的血線早已經消失無蹤。

“上炕吧,我看看你恢複的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