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複生？
恢複的……怎麽樣了？
我……或者說這具身體的主人，曾經曆了什麽嗎？
滿臉溝壑的婆婆陰森森的看了馮川一眼，滿是老繭的手輕輕拂過馮川的臉頰，觸感像是砂紙。
“娃兒……你受苦了。”
“自己的事兒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啊。”
機會！
馮川壓製住不由自主的小動作，用茫然的眼神盯著婆婆：“婆婆，我的腦子很亂。”
婆婆意外的很慈祥，她輕撫馮川的臉頰。
深邃的眼眸中帶著淺淺的笑意，目光似乎穿透了馮川的靈魂抵達了一個不可知的地方。
“三魂離體，七魄潰散，縫合起來確實費神費力，婆婆老了，眼睛不好使，過程中難免缺少了一些邊角料，不礙事的。”
“先上炕，婆婆幫你檢查一下身體。”
她的聲音中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馮川看到自己的身體自顧自的爬上了土炕，直挺挺的躺在了土炕中間。
婆婆踱步到了房間角落，破布包裏的東西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更加劇烈的蠕動。
婆婆不滿的掃了它一眼，用腳踢了一下。
“不成器的東西，安分點。”
隨即從破布包裏抽出三柱鮮紅如血的香，將香插在了馮川頭頂不過咫尺處的土炕上。
血香無火自燃，嫋嫋青煙直上高空。
婆婆口中念念有詞，細細分辨，像是在敬告四方鬼怪。
馮川注意到屋頂的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睜開了眼睛，它們死死的盯著自己的方向，滿眼怨毒和渴望。
屋外牆根處傳來重重的敲擊聲，古怪的音調隱約和呼吸相輔相成，是有什麽東西在磕頭。
咚，咚，咚。
沉悶的聲響帶著某種詭異的律動，使得馮川的呼吸也慢慢和磕頭的聲音持平。
他的呼吸越發的緩慢，耳畔似乎已經消失的低語聲有重新響起的跡象。
就在這時——
“屋外的冤家，跟我老婆子爭一爭倒是無妨。”
“可搶了堂上的祖宗的食兒，就不怕犯了忌諱？”
聲音起初還算平和，到後麵卻如同炸雷一樣。
馮川聽到外麵有什麽東西發出了慘叫，而後就是急匆匆的腳步聲遠去。
寬厚的大手落在了馮川的眼睛位置，婆婆的聲音恢複了慈祥和藹。
“不用理會。”
“一些不知深淺的瓜娃子罷了。”
“別抗拒，睡一覺就成了。”
說來也怪，本瘋狂跳動的心髒在聽了婆婆的話後，竟慢慢被安撫了下來，呼吸恢複了之前的節奏，馮川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
恍惚間，他感覺門簾被掀開，有什麽東西走進了屋子。
婆婆佝僂的身形一下子挺得筆直，如臨大敵一般和對方說了什麽。
而後，陰風呼嘯，最終重歸平靜。
一個冷戰，馮川睜開了眼睛。
血香熄滅，一短兩長。
婆婆的臉上有了笑模樣。
“恢複的還成。”
“明天晚上別去看戲了，好好吃飯，在家裏乖乖養著，過陣子婆婆帶你去見個人。”
馮川坐了起來，腦子裏的問題非但沒有得到解答，反而更多了。
婆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拿著兩根沒怎麽燃燒的血香走出了屋子，沒一會，重新返回坐在了炕沿。
“知道你心裏有問題，問吧。”
婆婆對自己的態度很好，她似乎真的是想要幫助自己。
但馮川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她的孫子，更無法確定婆婆知曉這一點後，會對自己如何。
斟酌了一下措辭，他緩緩發問。
“婆婆，我到底……怎麽了？”
婆婆眼中浮現了不加掩飾的失落，她重重的歎了口氣。
“你死啦。”
“被人殺掉了。”
“打散了三魂七魄，肉身都破破爛爛。”
！！！
馮川的呼吸瞬間急促。
他死了？
“我……被誰殺掉的？”
婆婆搖頭：“別問了，還不是你該知道的時候。”
“那我現在？”
婆婆說：“婆婆學了點裁縫的活計，讓人找齊了你的東西，縫縫補補，勉強算是活過來啦。”
“咱馮家的根，算是保住了。”
“你現在，就乖乖吃肉，好好養身體，上了戲台，就算是徹底活過來啦，婆婆也算是對你死去的爹，有個交代了。”
婆婆的話中信息量太大，一時間馮川根本無法消化。
婆婆笑容慈祥的盯著他：“還有問題嗎？”
有問題，當然有問題。
但，能問？
目前幾乎可以肯定，走出病房門的那一瞬間，他的靈魂穿越到了這個古怪的世界。
受婆婆所托的那個人該是找錯了對象，才將自己安置到了這個身體上。
跟婆婆談的越多，暴露的可能性越大。
知道了這具身體裏並非自己的孫子，這個慈祥和藹的婆婆，會放過自己？
不自覺的咬緊牙關，馮川咽下了肚子裏的問題。
婆婆眼瞳中晦澀的光一閃而逝，她笑容慈祥的揉了揉馮川的頭：“別瞎想，你就是你，是我的寶貝孫子。”
“婆婆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聽婆婆的話，好好養身體，其他的事兒，以後再說。”
“回屋吧。”
……
夜色漸深。
不掌燈的屋子昏暗異常，伸手不見五指。
馮川睜著眼睛，毫無睡意。
神秘的婆婆擁有詭異莫測的手段，輕而易舉就能做到起死回生，殺了自己對她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這個詭異的世界確實可以保證肉身朽滅後靈魂依舊存留，但能將破碎靈魂縫補完整的婆婆沒道理無法殺掉靈魂。
“絕對不能讓婆婆知道她孫子的身體裏住進了一個陌生的靈魂。”
他必須活著。
隻有活著才有回到原本世界的機會。
才能完成和祂的約定。
“活下來，走出去，首先，接納這個世界。”
“隻有騙過了自己，才能騙過其他人。”
馮川進一步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也就在這一刻，思緒澄澈，意識清明，那種稀裏糊塗的感覺似乎完全消失了。
耳畔隱約響起了柔美的旋律。
“智慧樹上智慧果，智慧樹下你和我……”
恩？
又來了！
似是受到了某種特殊力量的召喚，馮川清晰感覺自己在上升。
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再感受到那種讓他靈魂顫抖的窺視，意識順利來到了那個有著形形色色人潮的片場。
眼前的事物變得清晰，漂泊的意識找到了某個特殊的錨點，最終一股腦的灌入了座位上定格的人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