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陽謀

“不走?”

周家小輩霎時提了音調:“狗娃哥,做人要厚道!這是你的事,卻要拉了全村人做墊背嗎?”

馬家人也來了能耐:“娃兒,且不說你要我家三爺給你跪下不成體統,你總不能讓全村人都幫你擔著麻煩吧?”

“你不能指著大家瞧你無依無靠可憐你,就胡作非為,好心當了驢肝肺,這不是人該幹出來的事情啊。”

聽聽。

都聽聽。

義正詞嚴,高高在上。

你是受了委屈,你是遭了算計,你是為著村子差點死了。

但,與我何幹啊。

婆婆本事大,她在的時候,你就是惹了廟上老爺,也沒人會說啥。

但現在婆婆走了,你孤家寡人一個,莫說隻惹了個邪祟,便就是被過路冤家瞧上了,也不該留在村子。

咱願意念著同村收留你,那都是天大的恩惠了,你就得把祖宗的庇護交出來。

就這,還得看我們願不願意拿著呢?

馬家三爺顫巍巍的說:“行,娃兒,你想讓我給你跪下,我給你跪下就是,堂上祖宗牌位,我大不了就送你了。”

“隻求你離村,饒我們一條命吧——”

啪!

尚未等馬家三爺把話說完,素來都隻留給人老好人印象的老村長突然就上前甩了一耳光,接著又是一腳。

馬家三爺接連倒退,馬家族人連忙攙扶。

“村長,你怎麽打人啊。”

有人上去拉架,喊了一聲卻順勢扔了褂子罩在馬家三爺頭上,跟著又是一巴掌。

後麵不知是誰出了腳,邊責怪著村長邊下了狠手,場麵一下子就亂了起來,不少村民借著拉架的名義,上去就**馬家三爺被蒙著褂子的老臉。

這老梆子忒不是東西了!

照他的話說,馮川手裏的祖宗牌位,還成了他家讓給馮川的了?

馮川受了偌大的委屈,不加安慰也便罷了,還要趕人家走,更打算奪了人家安身立命的東西!

壞事做絕,居然還一副為著馮川好的架勢!

這年齡都活到狗肚子裏了吧。

“夠了!”

孫長喜突然開口,亂糟糟的人群才算是停下動作,馬家三爺勉強在小輩幫助下拿下了頭上的褂子,已經是鼻青臉腫,光是站著,就拚盡全力。

孫長喜死死盯著馬家三爺:“馬三,做人不能壞了良心!”

“今天這事,要不是娃兒,都得死!”

“你還有臉讓娃兒離村?更要奪了娃兒的祖宗牌位?”

“那是祖宗給娃兒的,就是你拿了,受得住祖宗的怒火嗎?”

轉而看向周家眾人,孫長喜說:“還有你們!周老二,你要是管不住你們小輩,盡早讓了家主的位子。”

“聽聽,你們說的那都是人話嗎!”

“老姐姐怎麽幫咱們村子的,都忘了是嗎!”

“今天我把話放這,娃兒就留在村子,哪也不去!誰敢再提這個事,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散了!”

馬家人如同喪家之犬,狼狽逃竄,周家人也訕訕離開。

餘下村民圍在馮川周圍,毫不掩飾的流露關切之情,能幫忙的便幫忙,幫不上忙也得遞上幾句話。

“娃兒,別聽他們放屁,村長說得對,你就留在這裏,哪也不去。”

“你家沒啥人氣兒就先別住了,大爺家屋子多,你想住哪間住哪間,老頭子我還是說了算的,我看誰敢說三道四!”

“娃兒,餓了吧,嬸子家蒸了餃子,一會過來吃。”

馮川笑著一一回應,村民們的熱情發自內心,心底的那點委屈,也隨著麵前熱切的笑臉煙消雲散,卻遠遠的察覺到來自周家的怨毒目光,他便暗自握緊了命繩。

好戲,才剛剛開始。

辭了村民,馮川帶著柳兒牽著酸娘子回了家,進門之前頓了頓,接著將從孫大柱手裏拿來的紅肚兜扔在了門外。

……

周二爺剛回家,便美滋滋的上炕,繼續吃著油汪汪的小母雞。

周福南急得不行:“爹,您還吃得下去?”

“您沒聽那娃子說,邪物掙脫命繩得禍害咱全族人啊,剛沒能把他趕走,保不齊……”

周二爺瞪了周福南一眼:“瞅你那沒骨氣的樣子!”

“你當我真要趕走他?”

周福南愣了一下。

周二爺喝了口酒,自顧自的說:“老太婆本事大,這算計的本事更比我強了不少,咱今天算是栽了。”

“不過他也沒落好,丟了壽數,隻剩五年可活。”

“他少年心性,我再三逼迫,他若知道酸娘子一事與我們有關,自然惱羞成怒,但卻隻是將一腔怒火發泄到了馬家那老三身上,這,不是很清楚明了了?”

周福南大喜過望:“他啥都沒覺察出來!那,馮婆婆若是回來……”

周二爺冷笑連連:“進了瀛洲山,她還回得來?”

“那小子,早沒了依仗。”

“我剛那麽說,就是要讓他跟村民生了嫌隙,早料定了孫家老二必定會幫著他,果然如此。”

“本就得了祖蔭庇護,又得到老村長死命相護,沒了依仗的他,不得進了孫家?未來,就是這村長的位子,他怕是也能爭一爭的。”

“村民們起初為他喊冤,慢慢總能琢磨過味道來,到那時候,他們會咋想?”

“那幾個大姓,能眼睜睜看著村長還從孫家出?”

周福南激動萬分,不由的豎起大拇指:“爹,還得是您啊,高,太高了。”

“一句話,種下了懷疑的種子,讓他跟村民生了嫌隙,要不了多久,說不準都不用咱出手了。”

周二爺幾杯酒下肚,臉都紅了,經這麽一誇,更是喜上眉梢。

他也是回來才想明白。

馮川陰物傍身,出了村子,必定引來過路冤家,死不死且兩說,疲於奔命是必然。

可若留在村子,就自然遭人記恨。

出去是死,留下是仇。

說來說去,這無心之舉,簡直算得上頂級陽謀。

他越發高興,翻身下炕,從櫃子裏翻出個破箱子,在裏麵撿了個黑乎乎的事物遞給了周福南。

“這是?”

周二爺說:“被黑狗血和老槐木泡過的紫河車。”

“生前被算計,眼瞅著夫家當麵釘死,公婆被逼著互相殺了對方,連孩子也被活活打掉,最後又被扔進醋缸連著泡了幾十天,才造就酸娘子這麽個陰損的東西。”

“凡與夫家公婆,膝下兒孫有關的物件,都能引它發狂。”

“你拿了這東西,瞧著那娃子進屋後想法埋在牆根,酸娘子嗅到這氣味定會發狂,等鬧出了動靜,嫌隙更大。”

“這事兒,烈火烹油才最是有趣。”

“到了這一步,總要讓他再往那幾個大姓族人對立麵走上一走才是。”

周福南連連點頭,趁了夜色,快步來到了馮川家外,眼瞅著東屋點了燈,才躡手躡腳的跑到牆根,埋下了紫河車。

前腳正要離開,卻忽見得一紅彤彤的事物。

那料子,好的根本就不該是村裏的東西,鬼使神差的,周福南湊近了些許。

許是幻覺,在他的手觸及那紅彤彤布料的時候,忽見得前方出現了一截白嫩的腳踝。

皮膚嫩的,像是剝了殼的雞蛋。

周福南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