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要跪便跪

夜風瑟瑟,摻了陰氣的冷風夾著質問飄落耳中,周二爺臉色驟變,忙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裏,馮川渾身染血,攙著雖幾度不成人形,卻依舊還是在最後關頭找回了血肉骨靈的孫大柱緩步走出。

院外所有人紛紛陷入震驚,孫長喜則大喜過望,連滾帶爬的跑到馮川麵前上下打量。

“娃兒還活著,娃兒還活著!”

噗通!

他直愣愣的跪在地上,麵向瀛洲山:“老姐姐,我終是有臉見你了啊。”

孫長壽的眼睛也濕潤了,他忙給身後描眉畫唇的小娃娃使了個眼色,娃娃立馬推著孫長壽上前。

“娃兒,看著我!”

馮川沒多說什麽,隻依言看向孫長壽。

便見得他輕晃身子,拳頭敲擊帶來細微鼓聲,鷹眼直視馮川,瞧著他眸子清澈,獨獨周圍閃爍著黑色的霧氣,才稍稍鬆了口氣:“靈性未失,命是保住了,可這壽數,卻損了大半。”

“本尚有十年可活,如今,便隻餘五年不到了。”

“天不開眼啊。”

馮川也是暗自心驚,言堂被破之時,他確實感覺身體中什麽被帶走了,原來,是壽數嗎?

五年……

“娃兒,剛剛到底……”

孫長壽關切的聲音打斷了馮川的思緒,他遠遠看向了周家二爺,那位也是心虛,下意識的避開了馮川的目光,就聽到有聲音傳來。

“我依著婆婆的叮囑,入壇做法,本來一切正常,卻不知道是誰往我腦子裏釘了根鐵楔子,而後又被琵琶勾穿了肩胛骨,疼的厲害,不由的泄了氣兒,讓那邪物破了法壇。”

孫長喜大驚失色,怒罵道:“竟是誰如此毒辣!”

馮川冷笑連連:“我倒是不知。”

眼瞅著周家二爺明顯鬆了口氣,馮川說:“但那邪物,自然是知道的。”

“暗裏的門子曉得那邪物被喚出來後必要找見了它本相的人複仇,柱子叔和暗裏的門子一並見了它本相,柱子叔遭了災,下一個自然就是暗裏的門子。”

“他便來了一招禍水東引,讓那邪物怨氣衝天,殺了冤親後成了災,祖宗自會出手滅了邪物,屆時他自然就高枕無憂了。”

沒理會眾人的震驚,馮川自顧自的說:“隻是他沒想到,婆婆除了教我這法壇的布置,還給了我一樣必定能克那邪物的東西。”

他隨手拿出一根浸了陳醋的麻繩,麻繩一頭捏在馮川手裏,另一頭延伸入後方濃烈的黑暗,似是拴在了某些存在的身上。

馮川說:“這是命繩,命繩加身,那邪物哪怕不願,也得重新找回靈性,免了成災的結局。”

有人開口:“娃兒,你意思是你製住那東西了?”

馮川點頭,看向孫長喜:“村長爺爺,那邪物被栓了命繩,便是重新遭了規矩的束縛,它剛和柱子叔結了契,卻沒能殺了柱子叔,在它那裏,便是柱子叔熬過了這個災,哪怕命繩再斷,它也隻是會找暗裏的門子去。”

“而且,這一次它也算是著了暗裏門子的算計,若有對暗裏門子出手的機會,那就不是對付一個,而是整整一族。”

“不過,不管怎麽說柱子叔肯定是不會有事了。”

孫長喜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周家族人卻滿臉擔憂,有小輩開口:“狗娃哥,那你可要好好看著這玩意啊,可萬萬不能再讓它害人了。”

“恩?”

馮川瞥了他一眼:“你擔心這個作甚?”

“我不是說了?便是命繩斷了,它也隻會殺了暗裏門子的族人,哪怕再要成災,也是得暗裏門子一族都死了它才能走上這條路。”

“到那時,祖宗自會出手。”

他半開玩笑的說:“你如此擔心,別是你與他們有關?”

一下子,村裏人全看向了周家小輩,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忙閉嘴,周家二爺瞪了小輩一眼才說:“娃兒,知道你剛被算計,心裏有氣,但也不能撒我們身上啊。”

“大家一個村住著,咱可不會幹那壞良心的事。”

嗬。

馮川冷笑連連。

你還知道那是壞良心的事啊!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卻三番兩次要我的命。

是!

這世界病了。

大家都苦苦掙紮,可誰的命不是命?

“他們確實壞了良心,便說是豬狗不如也不為過,端是一群滿肚子髒心爛肺的醃攢貨。”

周家二爺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可也隻能順著馮川的話說:“對,那一家子,活該門丁不旺,想來那一族的路,也是到此為止了。”

馮川冷笑:“光到此為止怎麽夠啊。”

“若找到他們,扒皮抽筋,挫骨削皮,割了血肉喂豬都是不為過,依著古禮,一人為惡尚得全族連坐,何況,是這種奔著將全村一並葬送的大惡?”

村民們也反應了過來:“娃兒說的沒錯,暗裏的門子竟偏等了娃兒壓了那邪物,積了滔天怨氣過後才出手破了娃兒的法,逼著邪物成災,這分明是存了讓咱們全村去幫他們擔著因果的壞心思啊。”

“村長,您可得好好查查,若這人真是咱村子的,絕不能饒了他!”

老村長顫顫巍巍,卻也威嚴十足:“此事,我必會妥善調查!”

周家二爺滿目怨毒,下意識緊了拳頭,卻忽的福至心頭。

眼睛一轉,他清了清嗓子看向馮川:“娃兒,此事調查歸調查,但那邪物,你可千萬要妥善看著,別讓它再生了事端。”

“終是邪物,萬一再破了規矩,怨氣波及全村,就不好了。”

這話引來村民們的共鳴:“娃兒,周家二爺說的沒錯,你受了委屈,大家自會幫你,可萬萬不能因此存了歹心啊。”

周家人紛紛來了能耐:“是啊,這終是你引來的災禍,到你為止也便罷了,讓旁人遭了罪,你怎麽負得起這個責任啊。”

“反正現在狗娃哥手裏有祖宗牌位護著,就是出了村也不能有事,要不,咱先在村外給狗娃哥安置個屋子,今夜先讓他在外麵住吧?”

“我瞧著這主意靠譜,那邪物哪怕被控製了,光是那股子陰氣兒,也不是旁人能受得住的啊。”

“狗娃哥,你是個好人,也知道心疼村裏的人,這提議,你一定不會拒絕的吧?”

“還用問?狗娃哥多深明大義啊,說起來柱子叔還是害了狗娃哥呢,可狗娃哥不也出手了,這麽點提議,狗娃哥一定不會拒絕!”

“說不準,狗娃哥還願意將祖宗的牌位給留下呢。”

“對對對,狗娃哥深明大義,捏著那邪物的命門,外頭的過路冤家見了也不敢靠近,祖宗的牌位他留身上也沒啥意義,狗娃哥,我瞧著咱村裏就許馬家祖上先人少,受的祖蔭庇護也不多,馬老叔出事,他家更容易被邪物惦記上,不如你就把祖宗牌位給他們吧?”

馬家人眼睛瞬間亮了,他家地位最高的三爺爺顫巍巍的來到馮川身邊,當時就要跪下:“娃兒啊,我代表我們一家子謝謝你了。”

“你也放心,也就這幾日,等那邪物被處置了,這祖宗牌位,我們定是要還你的。”

周家小輩紛紛開口:“狗娃哥,你快給三爺爺啊,莫不是還真要讓三爺爺給你跪一個?”

“祖宗看著,大輩給小輩跪下,這是要折了壽數的,狗娃哥,你真忍心啊。”

“不過說來,這倒也是應該的。”

“在世道活著,對於咱們來說,祖宗庇護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錢啊,你這是天大的恩情,三爺爺,要麽你就跪了吧。”

周家小輩一個勁的嚷嚷,馬家三爺老臉實在是有點拉不住,當時就要跪下。

可動作卻還是故意放慢,還時不時的在給馮川使眼色,擺明了是要拿好處卻不想付出。

周家長輩開了口:“娃兒,你趕緊攔著點啊,都是一個村子住著,你還真想拿了人家的壽數啊,心裏過意的去嗎?剛還說你懂事呢,怎麽這一會,就讓咱們打了臉啊。”

“快攔著點啊,你不心疼我都心疼了,不就是讓你借祖宗牌位嗎?對你來說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就是真送了又能如何?”

周家眾人議論紛紛,馮川卻看明白了。

攻身不成,改攻心了?

莫說是他,便是一些局外人也琢磨出不對勁了,孫長壽更是呼吸急促,可剛要開口,馮川便是一聲冷哼。

他冷眼瞧著馬家三爺,聲音不鹹不淡。

“他要跪便跪。”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

“便是跪了,這祖宗牌位,我也不給。”

“更不會離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