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肚兜

馮川返回白城村的時候,並沒能在屋裏看到柳兒。

小丫頭該是跑到什麽地方玩去了,馮川也沒在意,很順利的在婆婆屋子的炕沿上發現了柳兒的生辰八字。

貼身妥善放置後,就注意到了角落的古舊箱子。

沒上鎖的箱子被輕易打開,內裏堆放著幾件衣服。

“是我穿過的……”

衣服裂痕處縫了細密的針腳,還能感覺到婆婆殘留的溫度。

馮川略有停滯,稍稍歎息後輕輕放下,才見了衣服下麵還放著一本書。

書封上有四個字。

“鬼醫遊記?”

翻開後是一行小字。

“醫者,祭祀也,古語雲:鬼祭通陰,除萬難,治百病。”

“乾元馮氏一脈,以此為憑,懸壺救世。”

馮川不由的想到婆婆布置言堂時喚來的冤家,她隻是擠出一滴鮮血,便使得枯木逢春,那受了傷的冤家也似是恢複了實力。

“這,便是鬼祭的手段嗎?”

話音剛落,便聽得腳步聲入耳,接著有銀鈴般的聲音傳來。

“哥哥回來了呀。”

“婆婆呐?”

扭頭就看見柳兒不知何時蹲在了一旁,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小丫頭也有煩惱,但轉頭便忘卻了。

馮川收了遊記,伸手揉了揉柳兒的小腦袋。

“婆婆去辦事了,要很久才回來。”

“柳兒先跟著哥哥好嗎?”

小丫頭用力點頭,接著想到什麽一樣說:“哥哥,我們去村長爺爺家吧?他家好熱鬧的。”

恩?

“村長家來了客人?”

小柳兒連連搖頭:“柱子叔娶了新媳婦,好漂亮噠,就是柳兒不敢靠近,新媳婦有些怕人。”

“還有還有,村長爺爺不太開心,大爺爺也很煩惱,都沒心思敲鼓啦,柱子叔也不對,新媳婦都進家門了,他還睡覺呐。”

柳兒聲音靈動,出口的話卻讓馮川不由的想起婆婆的叮囑。

“心裏怨氣那麽重,又天生是個愛吃醋的主兒,難免會找所有見過它本相的人的麻煩,你逃了一劫,別人未必逃得掉。”

馮川眉頭緊鎖,“那個新媳婦,該不會是西邊門子請的酸娘子吧?”

這陣子未曾聽說孫大柱要娶媳婦,早上出門的時候,倒是遠遠的覺得村長家裏有一股子熟悉的醋酸味。

“西邊來的門子是在村裏對我出手的,我雖然沒有祖蔭庇護,但有死槐樹坑祖宗送的牌位。”

“他們對我動手,沒道理不會驚動祖宗,除非……有人配合迷了祖宗的眼睛!”

“這裏頭怕是藏著事呢!”

不管是否有人配合西邊的門子,放任酸娘子害人終是不妥。

它打西邊的紅帳子裏來,跟囍神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這因果,馮川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他看向柳兒:“去看看吧。”

“好吖。”

帶柳兒出了門,馮川沿著村路一路向東,遠遠就見著老孫家上空結著不散的雲,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嗆的他直流淚。

勉力忍受,很快到了近前。

孫家大院外圍了不少人,村民們大多憂心忡忡,馮川還在其中發現了些個周家在大席上給他敬過酒的小輩。

雙方本無恩怨,可那些人見了馮川卻在下意識的躲閃。

“他們在心虛?”

剛說完,便見了孫長喜猛地從大院裏跑了出來,不住在門外的人群中搜尋著什麽,見到馮川立時眼睛一亮,慌忙上前:“娃兒,你婆婆呢?”

“快去請她過來,柱子快不行了!”

周家小輩也投來了緊張的目光。

村長老來得子,孫大柱素來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寶貝疙瘩,這會子全如熱鍋上的螞蟻倒是正常,但周家小輩……

馮川心有猜測,有意提高聲音:“婆婆去了瀛洲山。”

“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啊!”

人群中傳來騷亂,周家小輩隱去了身形。

前方,老村長如同霜打的茄子,霎時蔫了,馮川確定了心下猜測,看向村長:“村長,婆婆臨走時,倒是叮囑了我一些個法子。”

“不如,帶我進去看看?”

孫家有恩於他,被老村醫抓住的時候,若非孫家老大為柳兒開了門,登台敲鼓對抗村醫,馮川不可能熬到婆婆回來。

何況,事關因果,總要出手。

“好,好,快!”

老村長哪裏還顧得上其他,忙帶了馮川進入大院。

剛一進門,馮川就嗅到那股子醋酸味撲麵而來,生要將人熏個跟頭一樣,可孫家的人卻全然無所察覺。

進了裏屋,馮川更覺得酸味的源頭就在身側,小柳兒兀自抓緊了他的衣角,大眼睛不時看向角落,沒來由的顫抖著。

躺在火炕上的孫大柱,不過一日沒見,卻全然變了模樣。

身形消瘦,皮膚也沒了半點光澤,活像是死槐樹坑的老樹皮,深陷的眼窩裏早沒了靈性的眼睛大大的睜著,過了許久也不見眨眼。

幹裂的嘴唇時而開合,如是低聲念叨著什麽。

馮川依稀聽見了屋裏的歎息聲,那聲音縹緲,不像是活人發出,扭頭便見了供在堂上的祖宗牌位隱約蒙了層霧,如同祖宗閉上了眼睛,不忍直視。

對上了。

馮川看向老村長:“柱子叔最近有什麽不尋常的舉動嗎?”

老村長勉力思索:“要說不尋常的,也就是昨個黑下他突然想起來巡村了,這是好事兒啊,咋至於這樣。”

“那他可帶回來過什麽東西?”

老村長猛地想到了什麽:“有個紅肚兜!”

“昨個我見了他的時候他給藏起來了,還覺得我沒看到呢,我想著柱子也不小了,想女人也是應該的,就沒在意。”

“現在想想,那肚兜料子太好了,根本就不該是村裏的東西啊。”

“柱子沒出過村,哪來的那樣的好東西啊。”

馮川連忙開口:“肚兜在哪?”

村長忙跑到孫大柱身側,掀開枕頭剛要將肚兜取出,如同死人一般的孫大柱驟然伸出枯瘦的手抓住了老村長。

“還給我,還給我!”

他像是著了癔症,不住念叨這麽三兩個字,手上的力道卻越來越大,老村長的手早就化作青紫色。

周圍人亂作一團,馮川忙看向柳兒。

“幫忙!”

小柳兒化作流光向前,抓住孫大柱的手死命拉扯,可哪怕孫大柱手骨都要斷了也根本不鬆開。

老村長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了,周圍人也反應了過來上前幫忙,想要讓孫大柱鬆手,可這位的力氣太大了,且不知疼痛。

死命抓著老村長的手腕,指甲都要陷進去一樣。

馮川也來到近前,給柳兒使了個眼色。

“肚兜!”

柳兒再不猶豫,張開滿是銳利牙齒的小嘴,猛地一口咬了上去。

霎時,強烈的醋酸味淡了一些。

角落有什麽傳來慘叫,一股過堂風轉而消散,孫大柱眼睛一翻,昏死了過去。